第一百八十三章

而另一头,正衙内。

蓝若言匆忙赶去,刚踏进正门,听见里头,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蓝若言跨门而入,却看里头,只有孙奇一人,正站在那里,用手挥着袍子一角的水渍。

看到蓝若言进来,孙奇愣了一下,有些错愕:“蓝大人形色匆匆,可是案子有了何进展?”

蓝若言直问:“容瑾呢?”

“容大人?”孙奇后知后觉的道:“方才钟先生相邀,容大人,与其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

“这便不知了,蓝大人这是……唉,蓝大人,蓝大人……”

眼瞧着蓝若言二话不的离开,孙奇抓抓头,懵了一下,才回头,朝着侧旁的门里唤道:“容大人,蓝大人已经走了。”

容瑾冷硬的面孔,从侧门内出来,他看着空无一饶大门,抿了抿唇,没有话。

孙奇不明白:“容大人,您何故躲着蓝大人?”

容瑾没有话,就在孙奇以为,容瑾不会回答时,却听容瑾淡淡的道了句:“蓝大人套到了话。”

“什么?”孙奇没听清。

这次,容瑾却一字不了。

蓝若言追出衙门,而衙门外早已黑,虽还有人烟,却也寥寥无几。

蓝若言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周遭经过的陌生的面孔,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

容瑾与钟自羽见过面了,且一同离开,这本不算什么特别之事,因为蓝若言一直认定,钟自羽是知道案件内情的,蓝若言也一直想套钟自羽的话,但都没成功,若是容瑾今日能代劳,实在再好不过。

但蓝若言在听到珍珠的那句话后,却不敢这么乐观了。

纤细的手指慢慢攥成一团,蓝若言皱着眉,漫无目的的在漆黑的街道上游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挂着灯笼,还未打烊的各色店铺。

夜晚的古庸府城,有些冷清,通常,这里都是冷清的,除非有花灯会,或许会热闹一些,若是平时,便是如此寂寂寥寥。

蓝若言走了很久,没有找到钟自羽,也没找到容瑾。

这种无目的的寻找,有点傻,能找到的几率,百不存一,但蓝若言就是没回头,没回衙门,也没回客栈,只是继续的找。

冷风吹灌而来,蓝若言觉得鼻尖有些痒,揉了揉,抬头,敲经过旁边一间酒楼,她隐约,听到酒楼里传出喧闹的沸腾声。

蓝若言随意侧头看了一眼,本不上心,却在正要离开时,听到一句愤怒的咆哮:“钟自羽,今日你究竟是何意?给本公子清楚!不清楚,你哪儿也不准走!”

钟自羽这三个字,令蓝若言眼眸一亮,她快速判定方向,随即,走进那间喧嚣的酒楼。

酒楼里,席客并不多,蓝若言一眼,便瞧见了角落某张桌子前,那正对峙而站的三人。

两个陌生人,另一个,正是蓝若言遍寻不到的钟自羽。

蓝若言又看了看左右,却分明,没看到容瑾的身影。

而此时,那边已经闹开了。

“我什么来着,有些人,就是白眼狼,亏我与他称兄道弟,到头来,被卖了还不知晓,钟自羽,你就这么点良心?本公子怎么就对不起你了,以至于你要这般害我?害我全家?”

蓝若言站在原地,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争吵,蹙了蹙眉。

却听那边,那挡在钟自羽与那咆哮公子哥儿中间的一人,打着圆场:“好了,有话好好,有什么好吵的?”

“如何好好?你问问这人,今日去衙门了什么,他我们家当铺收了贼赃,我们家是黑店,我去趟净房的功夫,就有衙役来我家抓人,将我爹给带走了!我就问问你钟自羽,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如此诋毁于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之事,令你如此处心积虑,也要害我?”

“是不是一场误会?”调和之人拍拍那咆哮之人,转头看向钟自羽:“钟兄,赶紧解释一下。”

钟自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两人,无趣的勾了勾唇,淡淡道:“照实直言,何谈误会。”

“钟兄你……”调和之人被钟自羽这态度弄得有点生气。

那狰狞着咆哮之人,立刻指着钟自羽鼻尖,抖着手:“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人就是个白眼狼!亏得咱们平日待他不薄!他恩将仇报也就算了,竟到了连我家人都不放过的地步,好,钟自羽,这是你逼我的!”那人着,直接冲上去,一把揪住钟自羽的衣领,将人险些提了起来。

蓝若言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一双眸子,始终定在钟自羽那张淡漠温和的脸上,哪怕到了这种暴力动手的地步,钟自羽的表情,竟然也是如茨处变不惊。

凭着这张临危不惧的脸,蓝若言的眼神,便又深了许多。

那边的闹剧,最后以那调和之人将同伴拉走,才算结束。

钟自羽重新坐回凳子上,看了看眼前琳琅满目的餐桌,转头,正要招二过来收拾,便瞧见那门口,正面无表情瞧着他的清隽男子。

钟自羽勾唇一笑,似乎并不意外对方的出现,反而开口:“倒是巧了,蓝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蓝若言静静的看着钟自羽,又左右瞧瞧,确定这里没有容瑾,思索一下,才抬步走过去。

二机灵的过来收拾,重新布好餐桌,也将歪倒的椅子扶正。

钟自羽伸手,指了指那椅子,示意蓝若言可以坐下。

蓝若言落座,抬眸看着钟自羽这人,也不话。

钟自羽先开了口,道:“方才之事,大人可瞧见了?”

蓝若言靠着椅背,平静的道:“钟公子私事,蓝某无意多问。”

“多问又何妨。”钟自羽还是那闲散又悠哉的笑摸样:“蓝大人有何想知的,钟某定然知无不言。”

当真知无不言,之前就不会诸多回避了。

蓝若言面上不显露,嘴上只问:“听闻钟先生,认得叶元良。”

既然是钟自羽之前自己找上衙门了,那也不怕别人问得直接了。

而与上次的左右言他不同,这次,钟自羽回答得异常爽快:“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却能记得如此清楚,钟公子这记性,倒是比蓝某好得要多。”

钟自羽看着蓝若言直笑,伸手,拿起酒壶,为蓝若言将面前的酒杯填满。

蓝若言看着那盈满的杯子,没有动手。

钟自羽为其倒了酒,又自己倒了一杯,酌一口,轻淡的:“钟某记性并不好,但这出了人命的案子,不想记住,只怕也不容易。”

“既然一开始便记得,为何早先你不上呈府衙?”

“一开始,的确没记起来。”

“哦?一开始没记起来,案子过去许久,反倒想起来了?”

“有些事,日子过得久了,才能想的清楚。”

“钟公子可知,若是你第一时间将所知一切上禀衙门,或许,此案已经破获,如今时过境迁,凶手逍遥法外,要再抓,只会更难。”

钟自羽一笑,将整杯酒饮尽,把酒杯放下,眸子深邃的盯着蓝若言:“蓝大人笑了,再难的案子,到大人手中,只怕也不算难事。”

蓝若言皱眉:“钟公子就对蓝某这般有信心?”

“自然。”钟自羽唇角勾得很荡,显示他此刻心情愉悦,是发自心底的愉悦:“也不知为何,打从见过大融一眼,钟某便坚信,大人是个有本事之人,钟某最爱与有本事之人结交,不知大人,可否给个机会?”

钟自羽着,将再次斟满的酒杯往前面递了一下,向蓝若言相敬。

蓝若言依旧是没动,只看着钟自羽抬高的手,突然问道:“钟公子今日身上,为何没有麝香味。”

钟自羽面色如常,将酒杯放下,瞧着蓝若言道:“大人喜欢那麝香味道?”

“挺喜欢。”蓝若言。

钟自羽点头:“那往后,钟某每日都用上。”

“叶元良的尸体上,也有很浓的麝香味。”蓝若言又。

钟自羽笑了一下,却是问着:“那大人,是喜欢我身上的,还是叶元良身上的?”

蓝若言微微蹙眉,看着那酒杯,问道:“钟公子可是醉了?”

还是此人,又打算开始兜圈子耍人了?

不过今日,蓝若言没心思与钟自羽绕来绕去,今日追出来,便是有更重要之事,要与其确认。

钟自羽没话,只突然看着蓝若言,过了好一会儿,问:“大人想钟某醉,还是不醉?”

蓝若言突然起身,道:“醉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色已暗,在外头,一个书生总是不安全。”

蓝若言不喜钟自羽的态度,也懒得与钟自羽虚与委蛇。

若是之前,为了套话,蓝若言自然愿意敷衍。

可现在,明知钟自羽存的另外的心思,又何必再与他客气。

蓝若言完,转身便要走。

却听后面,钟自羽淡淡开口:“大人来找钟某,怕不止聊聊这般简单吧,大人不想知,在下与容大人,了些什么?”

蓝若言脚步顿住,滞了一下,回头看钟自羽:“了什么。”

钟自羽勾唇:“大人这可是怕了?”

“我有何好怕的?”

“不怕?大人为何出现在这儿?”

蓝若言眯起眼睛,表情难看。

蓝若言其实并不怕,确切的,这不算怕,只是有些计较罢了。

白日蓝若言问乐鱼,容瑾与他了什么,乐鱼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索性一走了之。

蓝若言知道其中有猫腻,却问不出来,最后只得去问珍珠,可珍珠毕竟是只鸟,起来也是颠三倒四,蓝若言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珍珠所,它的,并非是容瑾与乐鱼之间的秘密,而是,关于钟自羽的。

确切的,珍珠的是关于容瑾与钟自羽二饶秘密。

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蓝若言酝酿了很久,才问:“你当真看上容瑾了?”

钟自羽拿着酒杯的手蓦地一顿,抬头,目光很深的看着蓝若言:“什么?”

蓝若言走到那桌前,重新坐下,面色严肃的拍了一下桌子,冷下脸子:“你一直钟情于男子。”

这话不是疑问,是笃定。

钟自羽这次倒是来了兴趣,将酒杯放下,环着双臂,看着蓝若言,然后,点头,不怕承认:“嗯。”

蓝若言站起身,指着自己:“我比容瑾差在哪里,你钟情他,却不钟情我?”

这次,钟自羽脸上的笑,是忍了许久,才忍住,最后,上下打量一番,戏弄的道:“少零男人味。”

蓝若言一噎,沉默。

就在钟自羽以为蓝若言会再点什么时,蓝若言突然道:“我知道了。”完,人便走了,走到门口,蓝若言又回头补了句:“容瑾看不上你的!”

这次完,是真的离开。

钟自羽看着蓝若言离去的背影,愣神住了。

这就完了吗?

她为什么走了?

特地跑来一趟,要的就是这些?她不是来打听叶元良案件的线索,不是来询问他有没有心存恶意,故意在那容都尉面前胡言乱语,她只是,以为他对容瑾有兴趣,就以“正宫”身份,特地来示威的?

那他之前准备的一堆辞,岂非都无用武之地?

钟自羽皱皱眉,等了又等,终究没等到蓝若言回来,他起身,丢了一锭银子,追了出去。

而外头,空空如也的街道,哪里还有半道身影。

此时,衙门后庭的屋子里。

容瑾摸摸珍珠黝黑的毛色,夸奖道:“做得很好。”

珍珠仰着头,委屈的“桀”了一声。

容瑾听不懂它的话,却了然的捏了一块肉干,塞进它嘴里。

珍珠赶紧叼住,扑腾着翅膀,飞到房梁上去吃。

乐鱼坐在板凳上,望着自家容叔叔道:“容叔叔,你爹爹睡觉磨牙,半夜踢人,偶尔还会梦游这些事,我都没告诉爹爹,我是不是很乖。”

容瑾摸摸儿子的头:“嗯,很乖。”

乐鱼又:“其实以前我和爹睡,有时候半夜起床,也没被子了,我爹一直告诉我,是我自己踢被子,原来是她给抢走的,我都不知道,她还一直反过来骂我。”

“是她不对。”容瑾道。

乐鱼找到了靠山,赶紧又吐苦水:“有时候一觉起来,厨房的糕点就不见了,爹爹也是我半夜自己偷吃了,肯定也是她自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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