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埋伏他一手

两军交战,当发现对方的最高指挥官实际上是自己人的时候,心情其实也是相当的复杂。

反正沙东怎么都没搞明白,怎么项拔就成了老大的卧底?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新编义士五个大队的大队长,恐怕现在都是心情无比复杂的。

毕竟自己正热血沸腾等着老板开创不世之功呢,结果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大的项目,老板带着一票老弟兄,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这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啊。

“王号不可去,去不得,去不得。”

“这是为何?不过是王号而已,降等为公侯,又有何不可?”

“沙君听我细细说来就是。”

以往两国打打谈谈,基本就是剑拔弩张,像楚汉谈判这么和谐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只见刚成为楚国司马没多久的项拔,语重心长地跟“汉子”谈判代表解释道:“若是去王号,宗室必定愤怒。如屈氏、斗氏之流,多有桀骜不驯者。时下那处大夫虽已归顺,只是心思不纯,不可以为常例。”

“嗯……”

眼神有点严肃,沙东略微揣摩了一下项拔所说,心中也是承认,这位之前还是楚国都邑环列之尹的老家伙,其实并没有外间传说的那样,是个老牌废物。

只是运气有点差,加上出身也不太好,在楚国自然是混不上去。

现如今能够起来,纯粹是时来运转,抱上了李解的金大腿。

之前李解给他的那些开销,用来运作升官发财拍马屁,实在是绰绰有余。

有钱之后,才能够成为赵太后的“心腹爪牙”,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但“环列之尹”还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混的。

闲散大夫那也是大夫,不配剑的君子也是君子!

“若是保留楚国王号,还能安抚宗室之中跃跃欲试之辈。此间运转,可以先行对外透露风声,便说要逼迫楚王去王号。”

“先抑后扬?”

“先抑后扬?!”复读机一样重复了沙东的话之后,项拔连连点头,“妙啊!便是先抑后扬,若如此,原本蠢蠢欲动之辈,定然安分守己。以汉军之威,只待来年,便能隔绝楚国东扩之路。”

说着,项拔又点了点桌上面的地图,“此地便是上鄀,以往楚**政大权,便在此地。当时楚国国力尚可,以此为郢都,故而上鄀乃是楚地雄城。只是,一旦楚国割让汉东土地。”

笃笃笃笃……

手指有力地敲着桌板,沙东看了又看,这才反应过来:“上鄀在汉水东岸?”

“正是!”

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有点激动的项拔看着沙东,“沙君想想看,若是有言在先,言必称去楚国王号,再行所要汉东土地,难易如何?”

“自然是困难重重。”

“倘若先抑后扬,使楚人觉得终究保住了王号,这汉东土地丢了,便是丢了。”言罢,项拔又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只是,上鄀终究长期为郢都,直接割让,只怕还是有楚人不喜。不若以赁代割,便说租上二三十年,以全‘汉子’之名,定能顺利!”

“咦?”

沙东一愣,“这事,我们在傅城干过。宋国微山之南,就是用租赁的名义,拿下来的。”

“……”

一时间,双方突然沉默了下来,有点尴尬。

楚国司马项拔原本还挺不好意思的,心想这缺德主意,提出来有点丢人,显得自己特小人特卑鄙特无耻。

可万万没想到啊,这事儿,居然有人已经干过了!

沙东比项拔更尴尬,现在他们是在密谋怎么搞楚国,怎么把战后利益最大化。只是这缺德事儿干得太熟练,之前的黑历史脱口而出,着实让人有点难为情。

好在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双方各自喝茶掩饰,也就不那么尴尬。

“那去不去王号这件事情,就先这么敲定。保留楚王王号。”

“善!”

保留楚王王号,短期内反正是利大于弊。

毕竟逼迫楚王去王号,也就是周天子和“含姬量”比较高的国君们夸赞一声“亚克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该组成联盟群殴南方人还是要组的。

“迎回楚王、赵太后的名单,便在这里,如今郢都世族稀少,寥寥数人,便为令尹、莫敖。不过,以老夫愚见,赵太后可以返回郢都,至于楚王,还是留在渚宫‘避暑’。”

“嗯?”

沙东脑子没转过弯来,便问项拔,“可是要将楚王带回姑苏?”

“不必。”

抬手拿起茶杯,项拔又喝了一点凉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可使楚王认汉子为伯父,再以楚王年幼为由,使赵太后摄政。”

“那岂非要在渚宫驻军?”

“自是要驻军,不如此不能震慑郢都。”

一脸严肃的项拔提醒沙东,“只是汉子不必以汉军之名,大可以楚王名义昭告全国,言筹建新军,拱卫渚宫。老夫既为楚国司马,又曾是‘环列之尹’,随便勾个名号,称‘近卫’也好,名‘亲卫’也罢,只是个名号。这王前之师,终究还是汉子所掌。”

“换皮?”

“换皮?!”乍然又听到沙东这么精辟的总结,项拔又是击掌笑道,“妙啊!便是换皮,这王前之师,名为楚,实为汉。只是楚国上下,谁能戳破?如今郢都封爵加官之辈,皆要仰赖渚宫母子二人,自是不会拆穿。至于凡夫俗子,又不能亲临渚宫,岂能知晓真假?”

“……”

听了项拔这一套套的,沙东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他就觉得,云轸甪这样的老江湖,怎么会在楚国沦落到那般地步的?现在一看项拔,沙东就觉得,这楚国今年不倒闭,明年也得垮台。

这样高水平的老阴逼,楚国居然没有重用?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就是现在读了书认了字,还能够跟在老大屁股后面勤勤恳恳地干活,换作以前还是沙野一小土鳖的时候,他能想这个?他能琢磨这些?

他连个屁都不是,又怎么去感慨这些呢?

无知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去知晓食肉者们的“怀才不遇”?更谈不上什么感慨不感慨。

“如此,看似汉军不曾驻扎渚宫,实则渚宫为汉军所掌。”项拔并不知道沙东内心现在异常的感慨,自顾自说道,“汉子有伯父之名,又是天下闻名之兵家,这王前之师孰人筹建训练,舍汉子其谁?”

“有道理啊!”

“如是有个交待,这楚国各地之民,便不会深究其中不妥之处。”

“还真是……妙啊。”

沙东再度感慨,老大果然厉害,这样的老阴逼,居然也能拉拢过来。

只是沙东哪里晓得,李解压根没怎么拉拢项拔,来来去去就两招。

一是给好处,二是大力给好处。

没了。

威逼利诱四个字,李总裁从来都是只需要负责“利诱”,因为“威逼”这么个操作,还需要他干什么?他这张脸就写满了“威逼”!

“无论何时,楚王必须掌握在汉子手中,如此,赵太后也好,楚国新贵也罢,都犹如枷锁在身,不得自由。”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咦?此言精妙,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首李啊。”

“汉子果然神奇。”

项拔感慨之余,又提醒了一下沙东,“只要太后、楚王皆是安全,到时倘若有邦国以救楚之名进犯淮水,大义名分,不攻自破!”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倒也不瞒项子,首李奇袭郢都之前,早就有所布置,随时防着姑苏和北方呢。”

“眼下最有可能用兵汉子后方的,确实只有这两处。”

眼神略微担心,“姑苏吴甲、健旅,乃是一时劲卒,吴威王临终之前,更是凭此灭越。如今汉子位列诸侯,汉吴不两立,必有一战。”

“早晚有这么一天的,白沙村早就搬空了,就留了几家工坊还在。首李早就想要找个机会去姑苏,只是太叔卯一直隔绝,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

听沙东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项拔只觉得心惊肉跳。

按照沙东所言来推算,那李解分明一开始就是带忠臣……

不过看破不说破,现在大家一个锅里吃饭,那肯定是相亲相爱。

“时下名单在此,老夫先行将去王号一事,于郢都运作一番。也好清查名单中人,何人可堪重用,何人当立即铲除。”

“有劳项夫子。”

“岂敢……”

项拔躬身抱拳,沙东赶紧还礼,连忙道,“以后首李一统天下,定然不能少了项子功劳。”

原本还心情放松的项拔,突然就心脏剧烈收缩起来,差点当场嗝屁。

“一……一统……天下?”

“是啊。”

有点耿直的沙东笑呵呵地看着项拔,“首李在‘白沙’时,便是‘受命于天’,立下大志,便是‘一统天下’。”

“……”

捂着心脏,项拔赶紧深呼吸,生怕自己死在这里。

听着沙东很认真的语气,项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顿时寻思着自己还年轻,还没享受够呢,这要是老板一统天下,那自己的日子,得多爽多舒坦?

想到这里,项拔老态尽扫,走路也松快带风起来,赶紧回郢都找侍妾们乐呵乐呵,庆祝庆祝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仔细想想,自己老个屁的老,正值当打之年,还能降服好几十年的。

不过坐上阳水渡船的时候,项拔还是重新深思熟虑起来,原先的很多判断,是基于李解要做一个诸侯来考虑的。

最大范围的考虑,也不过是李解成为吴楚之间的绝对霸主。

项拔并没有正经想过,李解直接吞掉吴国和楚国的地盘,会发生什么。

兼并战争时有发生,楚国能够发展到现在,也是干死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才有了现在的地盘。

南方霸主现在被打成狗固然很丑陋,但项拔的老家,一百多年前还是独立自主的国家,也曾经前途光明过。

“国家兴衰,莫测也。”

渡船之上,新任楚国司马项拔,如是感慨着。

他也是第一个非楚国大族出身的司马,也是第一个连像样战功都没有的司马,更是第一个连军方支持都没有的司马。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司马,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有人事任命,有楚王印玺盖章,流程全部走了一遍,只是时机有点特殊。

旁人并不会关注项拔这个老废物成为楚国司马,而是盯着曾经的那处大夫斗皇,因为斗皇现在是新任令尹,理论上来说,就是楚国的顶级实权人物。

当然,还是那句话,时机有点特殊,这种实权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郢都的聪明人都已经反应过来,很多人都猜到,搞不好斗皇、项拔,已经跟汉军达成了秘密协议。

和谈肯定有了眉目,而且进度不慢。

“项氏村夫,竟为司马?”

“王命如此。”

“王命……”

如今的郢都,顶级权贵已经非常的稀少,但凡在老家有实力的,都已经跑得一干二净。

能把郢都豪奢撑起来的,如今只有权邑斗氏。

斗氏的本宗子弟,包括家中女子,都已经进驻郢都,城内的很多物业,尤其是那些老牌世族的物业,都被征用充公。

给了一,楼阁之外有个凉亭,凉亭四面有水,石桥连接,活水出入其中。

此时,传来了啪啪啪啪之声,沙东竖起耳朵一听,挺耳熟,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老大在教人学算盘。

“……四上四,四下五去一,四去六进一……”

啪啪、啪啪,李总裁抬手一挥,对身旁的孝子道,“学会了这个,就楚国税赋那点计算量,能瞒得了你吗?对不对?”

“谢谢伯父。”

“应该的,应该的,我不能让你白叫一声伯父啊。”

说罢,李解扭头瞪了一眼沙东,“你他娘的又来干什么?!他娘的要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子他娘的抽死你!你他娘的不好好盯着地里干什么呢你!”

“……”

脸皮抖了一下,沙东硬着头皮说道,“首李,斗皇连夜派人离开郢都,前往汉东。”

“然后呢?”

“然后?没了。”

“就这?就这?!就这——”

李解顿时大怒,抄起石桌上的大算盘就冲了下来,“别跑!你他娘的还敢跑?!我**你大爷——”

嘭)啦啦啦啦……

算盘砸中了一根廊柱,直接碎了个稀巴烂,闻名江淮的沙场宿将沙东,跑得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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