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合欢传说

“一个从没有承恩雨露的女人却有了身孕,纳兰侍郎见多识广,解释给本王听听。”

冰冷的如同死神一样的气息,环绕在尉迟枭周身,深邃到望不见底的漆黑双眸,惧得纳兰侍郎的身体抖如筛糠,就算是他年过半百阅历丰富,也没办法把这种龌龊事放到台面上来讲。

今天王上明显有备而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会这般泰然自若处变不惊,这目的不过,为的就是要将百年基业的纳兰家族连根拔起。

到底是他小瞧了这个年轻帝王。

一切的确都在尉迟枭掌握,唯一的变数就是纳兰云竹竟然怀了孩子,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深宫之中竟然有人胆敢背叛自己,明目张胆的挑衅自己的天子威严。

喧喧嚷嚷的一天,纳兰侍郎因贪赃枉法罪被满门抄斩。其实单单是贪赃枉法还不至于诛他满门,尉迟枭最开始的打算也不过就是削了纳兰家的官职,把纳兰云竹打入冷宫,可是没成想事情最后演变到这等地步,就连尉迟枭也是始料未及的。

不过这一切倒都是在云裳的意料之中,她虽然不晓得其中细节,但是从这几天尉迟枭的忙碌,还有只言片语中,不难察觉他要动手了。

当然这一切自己也是有付出代价的,提前几天尉迟枭就开始在她身上索要回报了,到现在身上还是软绵绵的,对于这一点云裳真的是哭笑不得。

纳兰云竹的死讯传到凤阳殿的时候,云裳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倒是袭燕一副终于沉冤得雪大仇得报的兴奋,在云裳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真是恶人有恶报,看她纳兰云竹平日里的嚣张,现在也只能到阎罗殿去耍威风了!”尖细的下巴高高扬起,袭燕心情爽到了极点。

那一日独留云裳面对纳兰的蓄意刁难,始终是袭燕心里的一道伤疤。她恨纳兰的仗势欺人,更恨自己的保护不周。

可是云裳谁都不恨,不恨归不恨,不恨不等于她就咽下这口气去,该偿还的终究是要偿还的。所以她乐得看尉迟枭因为这件事为自己忙碌,心中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窃喜与满足。

“的确是死有余辜。”云裳檀口一开轻念出一句力道不轻不重的话。

袭燕听了,幸灾乐祸的脸上倒是一滞,她没想到云裳会有这样的想法。眉头微拢,看着云裳的目光也带了深沉。

眼前衔花弄枝的美人依旧,可是却再也不见那个恬淡的清澈如水的女孩子了,到底是多大的打击,多深的伤害,才让一个善良的人改变至此。

其实云裳这么说虽然抱了几分自私心思,可是最多的还是对尉迟枭的理解。

她知道尉迟枭对于王嗣的重视,从纳兰怀孕之初尉迟枭对她的态度看来,就在猜想着其中的缘由。到后来纳兰家族的事情被揭发,云裳更加肯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迫使尉迟枭不得不放弃这个孩子。

而纳兰云竹之死,尉迟枭并没有表现出丁点的惋惜,甚至是对孩子的后悔与自责,有了仪妃的前车之鉴,云裳大胆猜测,这个孩子有可能不是尉迟枭的。

虽然有猜测,云裳还不至于单纯到要向尉迟枭问个清楚,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就算尉迟枭不插手,她也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只是有人急于表现,她也就乐得其成了,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相较于纳兰,她还有更仇恨的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需要她精心布局的,马虎不得的。

纳兰云竹给她的不过是切肤之痛,痛在皮外,最多留下一道疤,可是那个人给她的伤害,却是持横弥久的,伤在心里,日日淌血,愈合不了。

莫的云裳就烦乱起来,她清楚的感觉到,在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矛盾存在,有人欺骗伤害尉迟枭,她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可是当尉迟枭的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她却是最恨他的,最想报复他的。

这样矛盾的心理,聪明如她依旧想不通透,每日醒来,张开眼,看到雕鸾画凤的床顶,她都像是神经被凌迟过一样的疼。

又一只玫瑰花枝被她无意弄断,云裳没想到自己竟然烦躁如此。在镜前稍作了一下整理,云裳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被云裳一叫,袭燕才刚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发现云裳已经自己收拾妥当,看起来好像是要出门,歉意的笑笑,袭燕跟在云裳身后。

时候还早,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幕上,不是太热的时候,心里总算是清净一点。

云裳始终走在前面,袭燕跟在身后,观察这云裳的脸色,废了好大力气也猜不透云裳到底在想着什么。

云裳身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袭燕在琢磨什么,清亮的声音,随着轻风拂面而来:“别猜了,我们去合欢小筑。”

去合欢小筑?袭燕一顿,她极不喜欢安夫人的表里不一,不过她喜不喜欢没用,云裳说要去,就必然有她的道理.

云裳步调不急不徐,好像只是随意的看看风景,又好像心事重重,正在考虑如何按部就班的进行计划。

云裳的事大部分都是交给袭燕做的,袭燕越是做下去越是胆战心惊的。突然觉得安夫人那里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转移云裳注意力的,不在把目光放在那件大事上,就都是好的。

其实云裳也是有些累,才出来散散心的,虽然她的散心是来找一个人的麻烦。

袭燕的担忧她感觉的到,她自己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尉迟枭的确忙,可是自己的所做所为就真的都逃过了他的眼睛吗?可是他的温柔又不像是装的,至于这份情因何而起,她想不明白,又懒得去问,也就这样搁浅了。

如此想着,人已经进了合欢小筑里。安夫人显然没想到云妃会来看自己。

不动声色的防备,很快又松懈下来。自己最近安分的很,她或许只是闲来无事。

“夫人这一院的合欢还真是赏心悦目的紧。”云裳微微一笑,这笑还没到眼底便淡的化开。

手中接过一朵飞散下来的花朵,轻轻吹出一口气,那花朵展开睫羽又飞出去。

这合欢花早在安夫人住进前就已经经年灌溉了,安夫人住进以后,也觉得这合欢意头颇好,那这个女子不就是那点能与丈夫白头偕老,合心合欢的的心思。于是更是精心照顾,使得每到花期,她这里就是铺天盖地的合欢。

云裳很少来她这里,今日来的突兀,也不进到内殿只是现在这郁郁葱葱的合欢树下讨论起花来。安夫人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静观其变。

“臣妾不是那般心思细腻能够侍弄花草的人,更比不得娘娘七窍玲珑什么都做的那样出类拔萃,只能看着这些合欢枝繁叶茂的,不过是图的好养罢了”。

“合欢花是好养,可是这夫妻间的相敬相爱可就不如这般好经营了。”云裳意有所指。

安夫人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在这里说话,是妹妹招待不周了,娘娘屋里请!”

谁能和她比宠爱,自从入宫,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王上到哪一宫不是敷衍了事。就算她怀有身孕的时候,王上只是因为雷雨就长长弃她不顾的时候就数不清了,也不管深夜路寒冒着雨也要去凤阳宫。

云裳身上的伤每到阴雨天气就会又疼又痒,自己总是忍不住抓,尉迟枭放心不下,变天的时候都是尽量陪在云裳身边亲自监督的。

云裳这会却是没有进去的意思,身子不动,目光扫过这些花枝不急不行又意味深长。她从没有仔细看过安夫人这里的合欢,今日细细瞧来还真是开的别走一番情致。

“夫人可知道合欢的由来?”

安夫人心中不快,又不能立时发作,云妃今日虽然婉约依旧,可是她就是能从这张微微笑着的脸上,弯弯如月的眼睛中看出别有用心来。

不等安夫人回答,云裳径自说道:“合欢虽然寓意美好,象征着夫妻间的忠贞不渝,可是却是娥皇、女英精灵所化,为了生时那个遍寻不到的爱人,死后合二为一化作这合欢树昼开夜合,相亲相爱。”

说到此处,云裳一直背对着安夫人的身体转过来,直直的盯着看,一双清澈的眸子却那样的让她害怕。

安夫人想求她不要说下去,不要道破这个美丽传说的真相,那样自己就还能骗过自己。

可是现实总是残忍的,你越是逃避的不想面对,它越是要把鲜血淋漓的伤口撕扯开来给你看,还要吹上一口气,问你疼不疼。

安夫人从来不知道那个曾经善良的近乎软弱的女子,可以残忍到如斯地步,朱色的唇红艳的涂了鲜血一样,龛龛合合,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上,摧残着她最后的希望。

“生不能同衾,死后同穴又有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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