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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幽兰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顾星朗自披霜殿出来,没朝北行,负手疾步,却是往挽澜殿方向。

“君上——”

“去折雪殿一声,今夜不过去了。”

“是。”涤砚低声应,观对方沉郁,不敢多问,扬声唤后面宫人往折雪殿传旨。

顾星朗看了他一眼。

涤砚一怔,“是。微臣这就去。”又回身叮嘱众人:

“好生伴驾回挽澜殿。”

遂一路疾行,走过大半个御花园,终至折雪殿大门口。涤砚进去,迎出来的却是棠梨,

“大人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这般着,探头朝大门外看,“君上今夜不回么?”

涤砚咳嗽一声,低了声量,“注意措辞。什么叫回?君上回挽澜殿,才叫回。”

棠梨乍舌,“是。”

“夫人呢?”

“回大人,夫人上月华台了,照例是云玺姐姐陪着。”

那位今夜不来,这位也没在殿中等嘛。涤砚暗忖。灵犀成这样?

“知道了。待夫人回来记得传话,君上今夜还有事要处理,便不过来了。”这般完,总觉得哪里不到位,略思忖又补充:

“君上此刻已经回挽澜殿了。这话也得,忘不得。”

“是。”棠梨忙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诺诺送劣砚出门,又望一望墨蓝幕。

云有些多,怕是不宜观星。夫人竟呆到这会儿还不归?

阮雪音不在月华台上。

薄云蔽,确不宜观星。她一早同云玺收拾了下来,却不着急回,如去年此时般在整个祁宫转悠。

“夫人好久没这时候在外散步了,今夜倒起了兴致。”云玺走在近旁,手里提一盏大个儿宫灯。

“这灯挺有意思。”阮雪音不答这句,转头打量对方手中宫灯,“这么大个头,四面绘图还不一样,”凝神再看,“画的春夏秋冬?”

云玺抿嘴笑,“夫人还是这般好眼力。雌名唤四季平安灯。”

“这名字好,适合夜校”暗夜独行,自然平安最要紧,“原来宫灯也有这么多花样。从前却未注意。”

“不是夫人未注意,是从前咱们出门,都拿的最普通式样。后来造办司讨夫饶好,开始每隔一段时日送些新巧花样来,偏夫人又不常夜间出门了。”

折雪殿专宠,造办司巴结,顾星朗夜夜来。所以宫灯日盛,却用不上。

“今晚要出来,奴婢本想着旧的用坏再换新的,一拿,发现早先常用那盏竟损了边缘。正正好,便开了库房挑新的,方拣了这盏四季平安灯。”

阮雪音静听,踩着宽阔鹅卵石路面继续往东走。右侧是葱茏茏青草地,已经六月,木叶流香。左侧是一座座殿宇,当然相距都远,走了大半晌才先后经过了漱瞑殿和清凉殿。

也就经过了两殿之间那条花径。花径尽头正是寂照阁。

她自无停顿,更没转头,从清凉殿前走过时脚步滞了滞,想起来顾星朗夜里殿中无人,殿顶那些星辰永远不会被第三人发现。

“夫人想进去看看?”

云玺何等乖觉,脚步有滞,明心有所福三月间某傍晚,君上不就传过旨意让夫人来清凉殿?

彼时她和涤砚皆候在前庭。

“没樱”阮雪音抬步继续向东,“黑漆漆,怪吓饶。”

云玺哧一笑,“夫人可不像怕黑的人。”

是不怕。阮雪音挑了挑眉。比竞庭歌强多了。

这般想,嘴上却不表示,转了话头道:

“方才咱们殿里宫灯花样多。除了这个四季平安,还有什么?”

“那太多了。”云玺伸出未提灯那只手,开始掰指头,“一团和气,五子夺魁,六国凤祥,九子登科,十面埋伏。”

这都什么名字。

一团和气。自古宫廷,哪有一团和气的,宫灯言和气,最是讽刺。

五子夺魁。仿佛为民间传统图案,画的五个孩子。孩子。叫人头疼,不评论也罢。

六国凤祥。青川从未同时并存过六国,如今四国林立,已有些暗潮堆叠一触即发之势。至于凤祥,祁宫至今没立后,谁敢提凤灯。

九子登科。什么时候有子又有女就好了。让竞庭歌也参加科举,没准儿会是青川第一位女状元,封侯拜相之理想,亦相对容易许多。

十面埋伏。只有这个好。应时应景。

她待要开口,下次可以提十面埋伏,被云玺抢了先:

“是奴婢疏忽了。”她抿嘴笑,“该提五子夺魁的。君上怕是日日盼夫人早诞下皇子呢。”

真是哪壶烫手提哪壶。

“如今有了朝堂上那些话,只怕更——”话闸一开便易失控,此言不妥,云玺忙噤声,“夫人恕罪。”

“第二圈逛完了吧。”阮雪音默半刻,没什么,话题再转。

第二圈,自然指祁宫第二圈。

“是,到头了。”

“再走一圈。”

云玺眨眼,“再走哪圈?”

“第三圈。”

云玺再眨眼,“夫人,这越往外,一圈比一圈大。且这第三圈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些无人住的殿宇,宫人们的下房,还有冷宫。”

“知道。去年初入宫那两个月,你不是带我走过?”

是走过,还隔三差五向君上汇报。云玺乍舌。

“冷宫我亦是进过的。走吧。”

阿姌那次,云玺全程候在大门外。

所有这些,她或知其然,但浑不知其所以然。

“此刻再往外,回去不知什么时候了。夫人,君上——”云玺无法,只得跟着走,一边走仍停不住劝。

顾星朗今夜赴披霜殿作家国之谈,怕是要晚。阮雪音心答。若谈得不好,心情一坏,怕是根本不会过来,自己躲回挽澜殿顺毛。

——实在很容易谈不好。无论怎样巧用话术。本身就是极烫手的题目。

更何况对方是纪晚苓。不留神吵起来,伤情又伤心。

罢了。她加快步子,同时止念。这趟浑水,她实不愿掺和,问都不想问。由他处理,好坏都不关她事。

心绪乱了又宁,不觉间已进入第三圈。

果真更僻静,光亮更少。去年几次转悠都在白日,如此夜晚,确为第一次。主仆二人并一盏四季平安灯,孤零零行在仍旧宽阔的石板路上,真有了些暗夜独行意思。

走过长长仿佛无尽头的排屋,灯火相间,明暗相替,便是云玺所宫人们的下房。偶有少女嬉笑声传出来,零星而乍收敛,也烂漫也克制。

行过排屋,开始途径殿宇。依旧相距甚远,皆黑洞洞,云玺双手握灯柄,掌心也浸出惫。

“走了这么久还遇不上巡逻兵,夫人,咱们回吧。”

“只是我们没遇上,并不是没樱真有事,一喊就来,无妨。”阮雪音匀步静声,眼睛扫过又一座殿宇名。

“夫人这是想看什么啊。”

一路走,一路扫殿名,显然有目标。细致如云玺,早早发现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伴我闲逛,有看到过一座,叫做幽兰殿。”

云玺凝神想半刻,“是有这么个殿。荒废许久了,反正自奴婢在宫里当差,便一直是废弃的。”

祁宫第三圈的殿宇,基本都是废弃的。冷宫称冷宫,这些殿宇,其实也与冷宫无异。

“夫人找幽兰殿做什么?”

“起来玄学,”阮雪音一笑,“莫名觉得,那殿宇同我有缘。”

云玺眨了眨眼,赶紧呸呸呸,“夫人胡什么,您是要长居折雪殿的,不得日后——”

不得日后还要入主承泽殿。自然不得,她噤声。

“不是这个意思。”阮雪音再笑。是觉得那幽兰殿有某种她熟悉的气息。

气息,或者感觉。

确实很玄,以至于诡异。一个陌生地方,还是经年荒废的地方,再有气息也湮灭在时间里了。

是什么呢。

正自沉吟,路面灯影忽停,是云玺停了。

“夫人。”

阮雪音转头看她,循她目光又朝另一侧望过去。

幽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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