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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抱薪者与风雪

“如果世人都有相国大人这般胸怀,”日光淡荡,满园春欲晚,阮雪音坐在纪桓斜对面,浅金光线正打在她面庞上,“竞庭歌的朝堂之路便不会这么难走,那些或戏谑或攻击之言也不会将一个女子的名声毁得面目全非。”她一顿,目光变远,

“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与男子一道编排诋毁她的女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意识到,她们侮辱她,也是侮辱自己。竞庭歌在凭一己之力改变一项本就不公的传统。可惜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故事,为众人抱薪者,往往冻毙于风雪。”

顾淳风不确定自己有否完全听懂这段话。但约莫是懂了。她颇觉忐忑,怀疑阮雪音在骂的那些女子中也包括了自己。

毕竟方才她针对竞庭歌那些评价,并不友好。

但她也是听人的。

总归事不关己,好话坏话,脱口便出来了。聊闲嘛。

正自不安,却听纪桓点头道:

“佩夫人洞彻明达,知广知深,学识见地不输男子。若为谋者,必不输尊师,至少也能与竞先生齐名。”言及此,稍顿,转而向顾星朗,

“君上恕罪,老臣失言。”

“何谈失言。”顾星朗微笑,看一眼阮雪音,“佩夫人师出蓬溪山,学了一身本事却被崟君送入了后宫,朕亦觉得可惜。好在她这人懒散,学不致用,除了观星勤奋,少有动脑时。跟竞先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这么一想,也便没什么可惜了。”

场间寂静了一瞬。

也许只半瞬。

除了淳风和纪齐,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但顾淳月太快接了话头。导致这也许只半瞬的寂静也被春日暮色一口吞没。

“学以致用或不用,都是个人选择。受限于性子,也受限于环境。瑜夫人也通古今知策论,若上朝堂,亦可为良臣,”她顿了顿。

纪晚苓眸色微转,“大嫂到哪里去了。”看向顾淳月,浅笑,不动声色摇头。

“只是打个比方。”顾淳月也笑,不以为意,继续道:

“但四夫人处后庭,理后宫事,环境如此,一切经邦论道之能也就只可被用于后庭。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其位,谋其职,做应该做的事。所谓规则。哪怕竞先生要改写规则,也是要先服从大原则的,比如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她选了谋士之路。所以,她不会嫁蔚君陛下。”

这般着,和气依旧,笑笑去看淳风,“这下懂了吧。”

大祁淳月长公主殿下。阮雪音心道。盛名不负。好厉害的话术。

顾星朗先前所言显然没有叫众人信服。

而顾淳月抓住这个机会明论纪晚苓和竞庭歌,甚至在最后关头转移注意力,假意是对淳风解释。

实则在敲打自己。

后庭人理后庭事。

竞庭歌是谋士,朝堂时局,参与便参与了。

但自己与纪晚苓一样位居四夫人。

须牢记位置,谨守规则。

“长姐所言极是。”顾星朗笑应,神色松快,仿佛半分没听出来弦外音,“所以啊,这也是纪齐的机会。”

“君上还要助他气焰。”淳月无奈,且笑且摇头,“上回骐骥院救人已是将养了三个月的腿,他与那竞先生啊,怕是八字不合。”

“八字合不合,”纪齐却来劲,认真与顾星朗唱和,“拿去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敢问佩夫人,”遂向阮雪音,“竞姑娘生辰是哪日?可方便告知?”

阮雪音考虑半刻。

“她与我同岁。今年该满二十一。大半个青川皆知,想必纪公子也知。”

纪齐猛点头,“日子呢?”

阮雪音考虑了另一个半刻。

甚或更久。

“十月初三。”方缓缓答。

“多谢佩夫人!”他心喜,暗自重复,牢牢记下。

顾淳风瘪着嘴,满脸嘲意,啧了四声。

其余人皆有些怔。

除了顾星朗。

盖因一月十九那晚她已经告诉过他。

那日苍梧城大婚。

晚间上官妧在明光台上对她了许多话。

“那连续两年像山的烽火——”只听纪平接口。

“该是为贺她生辰。”阮雪音再答。那时候问她,她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场间皆是些沉得住气的厉害角色。

无人再多言,却个个难掩“竟然只是这样”之神色。

顾淳风才方反应,啧啧再起,连续九声,在黄昏静谧中分外响亮,

“这蓬溪山都出的些什么人物,点灯的点灯,燃烽火的燃烽火,当真了不得。”完一呆,嘻嘻去拉阮雪音袖口,“嫂嫂你别恼,是我错话了。”又呆,眨眼,

“那她比你大啊。嫂嫂你生辰不是在十一月么?”

竞庭歌的十月初三并不是真的生辰日。这话没法解释,也无必要,阮雪音点头:“嗯。”

纪桓眸色动了动。

就在淳风那句“十一月”出口之后。

阮雪音瞧得清楚。尽管只是余光。

“相国大人认得那个时间?”机不可失,哪怕略显唐突也要开口。淳风已是将话头递到了嘴边,真福将也。

“佩夫人何意?”纪桓平淡,波澜不惊。

“永康四年十一月。”她直接了崟国年号,“我瞧相国大人方才,若有所思。”

“永康四年十一月,崟宫发生了大事,举世皆知,书载青川正史。”纪桓回,“佩夫人是问东宫药园?”

波澜不惊。东宫药园四个字,他讲出来从神态到语气皆无异常。

“雪音出生时,正值东宫药园案发期间,此后好几年直至我离宫上山,整个崟宫依然笼罩在那场大火阴影下。实不相瞒,雪音对此案好奇已久,凡碰上与之相关的人或事,总忍不住探。适才见相国大人面色有异,故发此问,失礼了。”

“佩夫人对东宫药园案念念不忘,”顾星朗开口,笑意依旧,“自入宫以来也问过朕好几次。老师若有所知,不妨同她上一,权当给后辈答疑解惑了。”

“君上少时读书,也与臣讨论过多次。关于此案臣的所知所感,君上尽晓。如今时间久远,早无新识,君上此话,倒是为难老臣了。”这般着,复向阮雪音,

“惢姬大人通晓下事,又常居崟国,锁宁城的旧事,佩夫人所知一定比臣要多。”

“相国大人昔年常出门游历,见多识广,”阮雪音不置可否,只徐徐再道,“听家师,二十多年前您也去过一趟锁宁城。似乎就是东宫药园案发前一年。”

暮色加深。

纪桓的眸色掩在其间,仿佛也深。

亭台水榭,明霞光线,顾星朗所坐之处正好落在阴影郑

阮雪音看不清他神情。也不想看。

“这是惢姬大人的?”纪桓应,甚平静,“她老臣二十二年前,去过锁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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