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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姐姐还不懂舞,惜润适才跳的,正是绿腰舞。”

一舞终了,段惜润来到桌边,接过婢子奉上的茶口口喝着。她两颊如晚霞般绯红,微有些喘,眼神却异常明亮,比之前在折雪殿看着更美。

一个人做自己擅长又喜爱的事,果然浑身都在发光啊。

“我确实不知这是绿腰舞,想来是你舞得极好,才能如此贴近诗中画面。”

段惜润展颜,两颊梨涡再现,片刻后又摇头:“这绿腰舞我曾为君上跳过,君上倒是好,但,”她眉心微蹙,颇怅然,“也就止于寻常夸赞,终究没被打动吧。”

顾星朗的喜好心思,阮雪音自然也不清楚,但他既钟情纪晚苓这类型,想必对歌舞的兴趣确实尔尔。

她略一思忖,开口道:“舞蹈方面,我的确所知甚少。不过我想,舞蹈也好,乐曲也罢,甚至到诗词文章,想要精彩夺目,总逃不过一个起承转合、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细想想,那些传奇的故事、历史、人生,但凡可称传奇者,盖莫如是。”

她歪着头又想片刻,似在回忆方才舞蹈,“刚才你所作绿腰舞,身段、姿态、表现力、对乐曲的把控和理解,在我看来都无可挑剔。但,似乎是平了些,看完只觉得美,少了,故事感?”

阮雪音也不确定,完全是跟着感觉走。段惜润却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姐姐得极是。我自幼被赞分好,六岁起便开始一心一意习舞。老师是我们白国名声赫赫的大家,亦在宫中执掌歌舞多年。老师常,相比民间那些歌舞,我所学是最正统的舞艺,姿态、动作皆是标准中的标准,涉猎种类亦是经典中的经典。”

她扬眸向南方,仿佛这样便能望见韵水城。那是白国的都城。

“但也许确如姐姐所,君上生长于大祁皇室,从看多了最好的歌舞。哪怕我舞得再好,对他来也顶多是比他过往看到的更好,谈不上惊喜,更谈不上惊艳。”

她收回目光,沉吟道:

“或许,我应该用讲一个故事的方式,来作这段绿腰舞。君上读书破万卷,脑中有这世上千百年间的好故事,想必也会更有共鸣。只是——”她眉头微蹙,面露难色,“夜宴将至,我这舞已经练了一个月,配乐自是不能再改,动作编排也经不住大动,要如何嵌一个故事进去,舞得跌宕起伏呢?”

段惜润看着娇憨,但在自己擅长之领域,倒也玲珑剔透,一点就通。

到底是有分的人。

阮雪音心绪轻转,不由得认真思考起编舞的问题来。却听一名婢子的声音自庭间脆生生响起:

“夫人,瑾夫人来了。”

段惜润颇意外,低头略整理了衣裙道:“快请进来。”又转身向阮雪音,“起来瑾姐姐与我近来都忙于排练,也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了。”

阮雪音忽有些忐忑。

不知何故,最早那次宫宴上见面并不觉得怎样,自上次六月雪长廊偶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关于上官妧这个人。

倒不是认为对方会对自己此来祁宫的任务有阻,仅仅是——

她身上似乎有自己非常熟悉的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一件实体的东西,她都还无法确定。

只是一种感觉,一种隐蔽的谙熟气氛。

且她应该从头到尾都怀疑自己的肤色与疤痕,就凭那傍晚廊下的对话。

竞庭歌也许真的了那句话。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

一时间头脑就要飞转。

她强迫自己冷静。

其他姑且不论,先看看上官妧见到自己作何反应,若能过了她这一关,长节夜宴便也好了。

思忖间,便听得一把甜糯嗓音由远及近,混着满庭蔷薇香字字清晰飘了过来:

“润儿当真勤勉。这个时辰仍是炎热,竟也挡不住你练舞。哟,这是——”

自踏进殿门,她远远便看见庭中似乎还有一位宫裙女子,脑中先是跳出顾淳风,再是转到纪晚苓,又觉得身形和着装都不大像。直到快走至跟前,仍是没能认出来。

直到此时。

话音嘎然而止,有起无落。

跟早先的段惜润一样,她也瞪大了眼睛。但在仪态控制方面,她高明得多,除辽大眼睛,面色微变,整体表情可是纹丝未动。

一阵非常显着的安静。

首先开口的是上官妧:“佩夫人也在。”

段惜润惊奇:“瑾姐姐竟淡定至此!我故意不开口,就等着吓你一跳。还是你最近已经见过佩姐姐了?”

上官妧此刻已完全恢复常态,只语气透出些叵测:“润儿的什么话,咱们与佩姐姐都不是第一次见,何来吓一跳之?”

又转而向阮雪音道:“自上次长廊偶遇,我得以与姐姐凑近话,便觉得姐姐肤色奇怪,不像是生的。只是姐姐不,妹妹也不好意思多问。如今看来,确有原因了。”

她一边着,有些夸张地偏过头,看向对方左脸颊:“疤痕也褪了,竟好得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阮雪音观察她反应,也不着急开口,段惜润却忙忙道:“我今日前往折雪殿,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原来啊——”

便活灵活现将早先阮雪音对她讲的话复述了一遍。

上官妧全程镇定。仿佛对这个故事早有准备,又仿佛无论此时听到怎样一个故事,她都会照单全收。

“佩姐姐果非常人。”

这话的也算合乎情境,毕竟跑去沙漠住三个月的女子世上没几个。但显然有弦外音。

阮雪音意会,不置可否,只听段惜润清脆道:

“咱们都是千里迢迢嫁入祁宫,本该多多走动,相互照应。难得人这么齐,两位姐姐莫嫌弃,趁现在日光尚好,便在润儿这里用些点心,多待一会儿吧。”

上官妧俏声答应,似乎颇有兴致。阮雪音也不便立即要走,只好颔首复坐下。而就在上官妧从面前走过的瞬间,

她眉心一跳。

就是这个。

不明所以的熟悉福

上一次她没能抓住。

这个气味。

哪怕几乎被同时存在的玫瑰气息盖住。哪怕那玫瑰调浓郁到近乎刻意。

她还是闻到了。

竟然跟老师身上的气味很像。几种特殊药材混合的味道,非常淡,极淡。哪怕近身,若对气味不敏感,也不大能闻到。尤其还被玫瑰香气掩盖混淆。

以前在蓬溪山,她和竞庭歌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但她们是轮流陪伴老师打理药园,一人一,所以身上染的气味极轻。自己入霁都近四个月,素日用的香膏又是极有辨识度的橙花调,身上早就没了药味儿。

起来,老师也是种药制药至少三十年,才会草药气味深入肌理,终年不散。

上官妧出身世家,难道也习医术?这气味虽极浅淡,确实比老师身上的淡,但也需至少十年时间才熏得出来。

如若不是。难道她今早刚从一堆草药里钻出来?

最关键的是,那味道里明明就营—

她越想越不安。

煮雨殿内,会有药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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