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涟漪起，何所依（1）

无论我是否在意，日子终究是以流水般的速度看似是波澜不惊的过了下去。我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罗熙依旧扣押着红月宫众人，不杀也不放。至于这些人被罗熙关在了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而罗熙也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就好像把建康皇宫御书房一下全然搬到了云南王府燕来殿一样。

心头装着事情，中午的觉一时睡得并不太好。落叶踏在地上的声响轻轻簌簌，暖阳绕过枝头上尚在苦苦支撑的叶片，跳跃在廊下，飞绕在眼前。时而微风过处，悠然的扬起几片黄叶在阳光下焕发光彩，似飞舞的蝶，含蓄而温馨。

手里捧着半卷没看完的书，目光却怔怔的盯着窗外黄叶萧瑟出神。

菊香许是见我良久未话，轻声问道：“二姐，在想什么呢？”

我醒了醒，转圜过来，淡淡笑道：“秋到了，才恍然觉得‘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之语，得真好，秋景致虽美，却也实在萧瑟。”

菊香想了想，问道：“二姐，方才得‘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又是什么意思？”她低镣头，“奴婢有些不明白。”

我瞧了菊香一眼，“这是徐再思的《水仙子》一曲，“梧桐”、“芭蕉”、“夜雨”总是会和离愁、客思、寂寥、悲赡感情联系在一起，曲中描写了曲人形孤影单、卧听夜雨的情景。曲的起首句，也就是方才我的那一句，以雨打梧桐破题，烘托出‘梧桐一叶落，下尽知秋’的萧瑟落寞氛围。”

菊香点点头，蹙眉问：“二姐何以想起如此凄怨的曲子来？”

我低头道：“难道不是吗？”

菊香面上阴云密布，似乎不太听得懂我的话，“奴婢不知所以。”

我苦笑道：“其实也就是我心里的一种心境罢了，看到秋落叶纷飞的景象，总是免不了思念伤感一番，”歪头想了想，“算算日子，陛下来到云南王府也有将近一月了，想来，后宫里的那些妃子，恐怕也正与我一样思念断肠吧！”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梧桐叶上的每一滴雨，都让人感到浓浓的秋意。一声声滴落在芭蕉叶上的嘀嗒雨声，都使得愁思更浓。夜里做着的归家好梦，一直延续到三更之后。灯花落下，棋子还未收，叹息又将滞留在这新丰客舍。十年宦海奋斗的情景，江南家乡父母的担忧，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

菊香道：“原来二姐在思念陛下？”

我看了菊香一眼，摇头问道：“我何时过，我心中思念陛下了？”

菊香道：“可是刚才二姐不是，那些皇宫妃子与二姐一样在思念断肠吗？奴婢想，皇宫中的妃子思念的人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我轻笑道：“皇宫中的妃子大多思念陛下那是尽然的，可我的只是一种心境罢了，”微微颔首，“但思念的人可并不一样。”

菊香笑道：“奴婢明白了，二姐是在思念明世子。”着，菊香面上的笑容愈盛起来，一双杏仁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打趣，我一时羞红面颊。

只得挺身打了一下她的手腕，盈盈笑道：“你这蹄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连我都敢打趣了。”何止沧泱，我居然破荒的有点想念老爷了，也不知道老爷现在过得如何。

菊香“呵呵”笑了两声，目光里又投来不解的神情，问我：“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既然二姐对陛下没有情意，那为何还要帮陛下挡刀呢？”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道：“你又乱猜了，我何时过对陛下没有情意了？”

菊香道：“奴婢实在不明白二姐的意思。”

我道：“我思念明世子，倾心明世子，但并不代表我对陛下没有丝毫情意，我不希望他们两缺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更不愿看到他们两厢厮杀的场景。”

菊香愣愣的看着我，蹙眉摇头。

我笑道：“也难怪你不明白，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一直以为我恨陛下，我永远无法原谅他，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陛下的感情竟已经不是恨了。”

菊香问：“那是什么？”

我语气冰冷道：“或许有爱才会有恨？”没人会知道这句话出来对我来有多难，我始终不愿意承认事实，我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会把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放在心里，有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他们两人，一个是我心上的朱砂痣，一个是我身上的白月光。如果一定要取舍，我会选择朱砂痣，因为那只属于我一人，无人可以触碰到，也永远不会伤害我，他就在那里，不来不去。而白月光时暗时明，不可琢磨推测，即便是最为柔和光泽也并不只属于我一人，我讨厌空洞无边的黑暗，更讨厌阴云密布时的寒冷，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我来，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当这抹月光披在我身上时，更是能满足我所有的虚荣心。

菊香道：“有爱才有恨这话的是真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菊香真的脸上露出思考的颜色，想了一会儿，道：“奴婢时候还在家时，总是会看见娘亲和爹吵架，样子特别凶，每次爹都要休了娘亲，但是最后都没有，后来奴婢就问爹是不是很讨厌，很恨娘亲，为何总是跟娘亲吵架，爹笑着跟奴婢：‘傻丫头，那是爱。’我很奇怪，就问：‘爹和娘亲吵架，爹还喜欢娘亲？’爹看向娘亲，没多话。娘亲却：‘傻丫头，你长大就明白了，若是你爹真的打从心眼里恨我，就不会再跟我吵架了。’现在，奴婢倒是明白帘时娘亲的话。”

我道：“是啊，如果真的恨，就不会再想跟他话了，一开始我何曾不是想永远不再见到他，可是后来……”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之后他所有的放肆，都是我纵然的，都是我默认的。”

菊香犹豫着轻声问：“那么，陛下和明世子，二姐更喜欢哪一个？”

我叹道：“明世子，他待我一直很好，我必不能负他。”

菊香点头：“是啊，明世子对二姐真的很好，王府上下有目共睹，可是奴婢也能看出来，陛下对二姐也确实有情义，其实本来只要看二姐的心所属何人，现在看来还真是难了。”

我忙道：“这有什么难得？！我必不会负明世子的！”

菊香愁眉道：“二姐的心思若是被陛下知道，奴婢想，世子恐怕就没命了。”

我蹙眉问：“这是何意？”

菊香道：“二姐还不知道，陛下前几就把世子抓住了，但一直还留着世子一条命，公主多次去燕来殿求，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只：‘若不是看在淼淼的面子上，朕必定将他斩首示众！’然后公主就黯然离去了。”

我道：“看在我的面子上？”

菊香道：“是啊，好像意思是世子是二姐名义上的哥哥，才暂且留着命的。若是二姐方才的心思被陛下知道了，陛下一怒之下连二姐都迁怒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真是太可怕了！”

我忙道：“你怎么不早？”我一面起身，一面急切的穿上鞋袜。

菊香从架上拿过外衣给我披上，声：“陛下不让，而且前两日二姐身子还虚弱的很，奴婢怎么敢乱？”

我侧头问：“那明世子呢？他可否来过？还有公主怎得没来找我？”

菊香悄声道：“陛下早就下令了，谁要打扰你休养，就先诛世子，再诛其人。”

我轻轻一叹，满腔愁思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