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踢皮球

李水正打算补充几点,再给商君别院提高提高地位。但是淳于越忽然站出来,道:“老臣以为不妥。”

李水有点无奈的看着淳于越:“淳于博士,你怎么老和我做对?你要当赵高第二吗?”

淳于越差点气晕过去,在心中破口大骂:你才是赵高,你全家都是赵高。

好在是大儒,淳于越终于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的道:“老夫是为了大秦昌盛,并非要针对任何人。谪仙不要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水呵呵一笑:“那淳于博士有何高见呢?”

淳于越道:“方才陛下要商君别院编书,老臣以为,此事极其不妥。”

李水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果然,能做到这个级别的大臣,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立刻就发现不对劲了。

嬴政问道:“有何不妥?”

淳于越道:“现如今科举考四门。一为文学,一为算学,一为常识,一为时务。”

“这算学倒也罢了。由商君边缘编订书籍,害处不是太大。至于常识,经过验证,确凿无疑,倒也可以编订成书。这两者都是普之下公认的道理,做不得手脚。”

“但是文学与时务,其中可以随意发挥的地方太多了。若其中稍有不妥,便会影响下的读书人。读书人心中不稳,下岂能安定?”

“老臣并非怀疑槐大人有不轨之心。只是谪仙虽然有些智谋,但是这学识上面,似乎有些欠缺……”

李水有点恼火:这老家伙,倒是不骂人,可一句句起来,真让人恼火啊。老子没有学识?老子给你讲学六年级以上的知识你听得懂吗?

李水很不高兴,但是李斯和王绾等人听的连连点头,附和:“淳于博士的忧虑,极有道理啊。这书中的内容,关系到我大秦的国策,一旦出了偏差,后果不堪设想。应当找一些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久在庙堂中的公卿来做。”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来去,就是找你们几位嘛。”

李斯捋了捋胡须,给他来了个默认。

嬴政沉吟了一会,淡淡的道:“这样吧,朕择日成立一个编纂署,选择一些人,入内编书。至于具体的章程,明日朝议再。”

众臣都躬身答应了。

随后,嬴政上了车,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皇宫之郑

嬴政回去了,不到一刻钟,宫中就有宦官走出来,重新贴了科举的榜单。

很快,新的排名传遍了咸阳内外。

扶苏公子,不再是第一名了。他屈居第三,第一名由伏尧占据。第二名则是苦读不已的景告。

前十名之中,竟然有五人是商君别院出来的。

围观的人先是沉默,然后是轰动。不少商君别院的人甚至跳了起来,喜极而泣。

景告看着榜单,微微叹了口气:“微谪仙,景某焉能名列前茅?”

他转过身来,对一直跟在身边的仆役道:“快,立刻回家,去告诉父亲。”

那仆役应了一声,向家中飞奔而去。

很快,景告看到了不远处的魏铜。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魏铜道:“景兄,今夜无宵禁,你我去谪仙楼畅饮一番如何?”

景告点零头,笑道:“该当如此。”

两人结伴向谪仙楼走去,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寻找熊嚭,但是没有找到。

…………

熊嚭已经快疯了,谁能想到,事情会来了个这样的逆转?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家中来回踱步,没有片刻安宁。

熊达叹了口气,对熊嚭道:“当初参与赌约的,还有谁?”

熊嚭道:“还有韩国豪强之子,韩棱。”

熊达道:“叫上韩棱,一块去拜见淳于越博士,求他救命。”

熊嚭有些担心的问:“淳于越博士,肯救我们吗?”

熊达一脸无奈的道:“他若不肯救,我们就只有等死了。走吧。”

熊嚭跟着熊达身后,声道:“我们为何不直接向谪仙求情?”

熊达呵呵冷笑了一声:“向谪仙求情?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熊达看了熊嚭一眼,淡淡的道:“谪仙,睚眦必报。你这次是要杀商君别院的人啊。以他的性子,岂能轻易饶你?”

“再者来,景绻与魏丈,一直与槐谷子走得很近。这两个人,已经视我们为仇敌了。有他们在旁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谪仙岂能轻易放过你?”

熊嚭微微点零头,然后道:“那我们为何要找淳于越求情?孩儿以为,淳于博士,有些懦弱,恐怕不是槐谷子的对手。”

熊达呵呵笑了一声:“懦弱?能做到朝中重臣,岂有懦弱之辈?只不过有的人锋芒毕露,有的人善于将自己隐藏起来罢了。”

“为父带你去求淳于越,原因有三。其一,淳于越好名。你之前曾向他示好,要投入他门下。现如今危在旦夕,向他求救,他却不肯救援。那对他的名誉大有损伤。”

“其二,淳于越有能力。他是当今朝野之中,为数不多可以与槐谷子抗衡的人了。也是绝无仅有,愿意与槐谷子较量的人。”

“其三,淳于越的内弟是李信,而李信是槐谷子的至交好友。由淳于越去和,槐谷子总要给些面子的。”

熊嚭在旁边听的叹为观止,赞道:“父亲真是思虑周详,孩儿佩服啊。”

熊达叹了口气没话。心中却在想:思虑周详?全是放屁。我若真的思虑周详,当初就不该让你与人赌命。现在只是无可奈何,但求保命罢了。

等着父子二人走出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韩棱和他的父亲韩晁也到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唯有叹息而已。

熊达将自己的打算了一遍,韩晁连连点头,深表赞同,于是四个人趁着还没亮,槐谷子还没有要求兑现赌约,急匆匆地到了淳于越府郑

淳于越正在思考着编写书籍的事,怎么把孔子的思想编入其中,借着这件事振兴儒学。

不得不,这是一件大事啊,甚至关系到了儒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做得好了,从此遍地君子,人人都是仲尼的徒子徒孙。如果做不好,儒家可能在一夜之间式微,数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儒生了。

淳于越低着头,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管家淳于甲忽然在门口道:“主人,外面有四个人求见。两个姓熊,两个姓韩。”

淳于越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微微一笑:“老夫倒差点忘了他们两家。看来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来找老夫乞命了。”

淳于越也没有怠慢熊嚭等人,吩咐淳于甲:“快把人请进来。”

随后,淳于越换了衣服,向前厅走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熊达和韩晁正一脸焦急的等在那里。

他们见淳于越到了,忙不迭的行礼,然后一脸哀求的道:“大人,救命啊。”

淳于越微微一笑,道:“诸位无忧,你们的来意,吾已知之。”

熊达一听这话,顿时很紧张的问道:“那大饶意思是……”

淳于越道:“这两位少年,都是当世豪杰,岂能因为一个可笑的赌约,就这样死了?若老夫见死不救,与赵高何异?”

熊达一听这话,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了。

现在咸阳城中,骂人最狠的一句就是:你就是那赵高。

而今日淳于越居然出来“若见死不救,与赵高何异?”,这句话简直就相当于是在发毒誓了。

熊达老泪纵横,向淳于越拜了几拜。

淳于越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熊达不必如此。不过他也没有躲开,有些坦然的受了熊达的大礼。

淳于越微笑着看向熊嚭和韩棱:“今岁科举,你们考得怎么样啊?”

熊嚭道:“在下考邻十八名。”

韩棱道;“在下考了二十三名。”

淳于越满意的点零头:“不错,不错。果然是难得的人才啊。科举取士,取的就是人才,这样的人才被杀了,岂不是我大秦的损失?”

熊达和韩晁都连连点头。

淳于越又慢条斯理的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我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合乎礼法,彬彬有礼,才能为黔首们做一个表率,将我大秦变为礼仪之邦。”

“可现在呢?谪仙那伙人,动不动就要赌命,甚至做出来当街砍杀的事,实在是太血腥,太野蛮。那简直是蛮夷戎狄才做的事。”

熊达和韩晁都干笑着附和。

淳于越道:“趁着这个机会,老夫不仅要救下两个人才,还要劝诫槐谷子,不要再搞什么赌命。”

熊嚭和韩棱都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淳于越看了看,道:“罢了,就要亮了,老夫先忙完了你们的事再休息。否则的话,这个麻烦一日不解决,恐怕你们就要一直坐立难安了。”

熊嚭和韩棱都感动的要命,躬身道:“淳于博士待人真是一片赤诚啊。我二人若能侥幸生还,必定鞍前马后,报答博士大恩。”

淳于越呵呵一笑:“老夫行事,只凭本心,可不是为了你们的报答。”

熊达和韩晁都连连点头,道:“是,儿年纪尚轻,见识浅薄。哪里能明白淳于博士那么高的境界。”

淳于越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坐上了马车。

今夜没有宵禁,城门大开,于是一行人很快到了商君别院。

淳于越下车之后,整了整衣衫,又找了找感觉,想象了一下孟夫子是怎么雄辩的。等状态找好了之后,淳于越就斗志昂扬的向大门口走去了。

结果在进门的时候,被牛犊拦住了,伸手要钱。

淳于越勃然大怒,瞪着眼睛道:“知道我是谁吗?”

牛犊打了个哈欠:“知道,要么交钱,要么走人,这是规矩。”

淳于越觉得很丢人,他低声道:“记在李信账上。”

牛犊有些迷茫:“李将军认吗?”

淳于越眼睛瞪得老大:“他肯定认。他若不肯认,便去我府上讨债好了。”

牛犊哦了一声,在账本上记了下来。

随后,淳于越昂首挺胸的进去了。

熊达几个人站得有点远,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淳于越没有付钱,也没有写欠条。

熊达佩服的连连点头:“淳于博士,果然非同一般啊。放眼下,除了陛下之外,恐怕也只有他能降得住谪仙了吧。”

韩晁也深有同感的道:“果然是一身正气,无所畏惧啊。”

淳于越见到李水之后,立刻明了来意。李水一脸痛苦的道:“淳于大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你知不知道过一会我还要去朝议?你这是打算逼死我吗?”

淳于越道:“老夫是来请谪仙行善积德的,你何必一定要逼死熊嚭和韩棱?”

李水一脸无奈的道:“淳于博士,你开什么玩笑?那两个杂鱼,入的了我的法眼吗?他们是死是活,景告了算,魏铜了算。伏尧了算,你不必问我了。”

淳于越微微一愣,没想到李水是这样的回答。

他本以为李水会断然拒绝,然后自己会好好开导他一番呢。不过现在也好,李水分明是答应了放过熊嚭和韩棱。自己只要再找一趟景告和魏铜,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淳于越兴冲冲的走了出来。

熊达一脸紧张的问道:“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淳于越微微一笑,道:“放心,一切顺利。槐谷子经过老夫的感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因此决定此事既往不咎。”

这四个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对淳于越充满了钦佩之情。

淳于越干咳了一声,道:“不过,咱们还得去告知景告一声,免得中间有误会。”

熊达连连点头:“应该如此,应该如此。”

淳于越又安慰道:“以老夫的威望,量他景告也不敢出别的来,你们放心。”

韩晁一脸信服。

于是一行人又急匆匆地向景告府中去了。

景告正在读书,见淳于越带人来了,倒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当然了,这热情主要是笼罩在淳于越身上。

淳于越微微一笑,道:“谪仙已经答应了放过熊嚭。你是怎么打算的?”

景告不慌不忙的问道:“谪仙真是这么的?请问谪仙的原话是什么?”

淳于越微微一愣,想了想道:“谪仙,他们是死是活,你了算,魏铜了算。伏尧了算。此时不必再问他了。”

景告叹了口气:“淳于大人,谪仙分明是没有同意啊。他若要让我放弃,直接一句不准杀人就好了。何必这样呢?”

淳于越道:“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既往不咎。”

景告拱了拱手,道:“请大人问问清楚。万一在下误会了谪仙的意思,放走了该杀之人,那罪过就太大了。”

淳于越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于是就带着熊达等人出来了。

熊嚭和韩棱心里面都七上八下的,不过还是附和:“弄清楚好,回去多问一趟而已。只是辛苦淳于博士了。”

淳于越摆了摆手:“无妨,算不得什么。”

这一行人很快到了商君别院,淳于越思索着,这次最好能让谪仙写个字条,免得景告又不认。

结果他刚刚要进门的时候,又被牛犊拦下来了:“淳于博士,这次的账,还记载李信大将军名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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