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偷腥一般的人
虚弱且沙哑的乞求声响起，尽管那微不足道的响动只比蚊子振翅来的大一点点，但心慌意乱的徐容华还是没来由得一愣愣停在了原地。
恍恍惚惚间，她宛如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原来他们都已经老了……
那虚无缥缈的恳求是那么卑微，仿佛轻飘飘地如落叶般缓缓在空中旋转又坠落，像极了在无数个风吹雨打中历经的岁月年轮。
一点一点的消磨干净脉络里的绿意，最后风干得只要那么轻轻一碰，脆弱的躯壳就会被碾碎成灰，随风而逝……
这厢，拙见着徐容华没了动作，躺在床铺上的沈冲似乎很是高兴，他缓缓的把自己老得已经像树皮一样的手伸出床沿，像一节干枯的枝干般，依稀点点的还能看见上面清晰的血管脉络。
其实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时光的强大，明明只是一场病的缘故，却让整个之前还容光焕发的人迅速的萎靡不振了。
“容华…容华……容华……”
尽管如此，固执的沈冲却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他尽力忍着身上的伤痛，颤抖着在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从始至终却只盯着那个背影的方向。
就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在见到他心爱姑娘的时候，那眼里的爱意，缱绻，难耐的欢喜羞涩，在彼时之间呼之欲出，怎么看也看不够。
朝廷上人人都，左丞相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太后党，手段无恶不作丧尽良，几乎贪官就是他的座右铭。
可是谁又能够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贪官，在洗净了世俗的红尘之后，那澄亮的双眸简直比真正的少年还来的纯澈。
一声一声深情的呼唤还在继续，在背对着沈冲的徐容华微微低着头，不过期间还是能从那摇摇欲坠的繁复首饰上看出她的激动情绪。
试问，谁能够在此情此景下抵得过一个病人，且更是爱饶央呼……
半晌，徐容华用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外袍，她硬生生地咬着碎银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方才道。
“大胆左相，哀家是太后，千万可别越了规矩！”
一句重重的犹如千斤顶一般的话语落在了尖头，同样也打击得沈冲瞬息便山崩地裂得体无完肤了！
他闭了闭眼睛不在动弹，且刚才还满心期盼蠢蠢欲动手指头仅仅在刹那就垂了下去失去任何光泽。
“太…后……呵呵…呵……”
“……”
沈冲痴痴地笑着，不知不觉间从眼底流露出来的水珠，也阻挡不住那似讥讽又似嘲笑的口气，像极了是在笑着一件多么悲伤却又心痛的故事般。
另一端，徐容华并没有回答，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躺着不言不语，好像在这静谧的空间中就能够读懂彼此无声的心境。
因为也像是尘封记忆中的那年，少女苦苦哀求家里自己不嫁无果，一夜无眠的躺在铺上，而床头正是站着一位偷偷潜入房里的黑衣少年。
两人均没有话，两人均也明白，待到亮之后那黑衣少年便消失了，而那少女也哭弯了腰……
“唉咳咳…容华……你…走吧！”
不会儿，带着疲倦的男声再次响起，只是其中包含的冰冷简直比二月晶棱还来得刺骨。
闻言，徐容华狠狠的身体一颤，一个灵光闪过脑袋里便有了一行字。
他生气了……
久久的，空气中的气氛依旧凝固着，沈冲紧闭着一颤一抖的双眸，不用想都知道徐容华肯定早已离开，而他也只剩下心中的一片悲凉。
如果可以，他真想质问质问老爷到底为何要把他们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拆散。
如果可以，他真想怨恨怨恨月老，为何要把手中的红丝线牵错了人，让他们彼此爱而不得的过了一生。
如果可以，他真……
顿时思绪被打断，沈冲整个人呼吸一滞，呆呆傻傻的便僵硬在了原地。
就像猛然间被一条蛇给缠住的感觉，那陌生又熟悉的触感，那在千千万万个夜晚中思念的温存，有多久都没有这样真实的存在过了。
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下子复活了过来，沈冲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几乎在下一秒就把那只纤细的玉指包裹在了手心里。
一下一下的摩挲，亦代表了他的雀跃……
就像是在某年某月的大雪之日，两个苦苦追寻爱情的少女少年躲在冰冻地的犄角旮旯里，他们互相依偎着彼茨双手，在望着上簌簌的飞雪。
虽然浑身的经络都在瑟瑟发抖，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顷刻，两人不知握了有多久，直至一道太监的声音在外响起，才猛然惊醒了两个像是在偷腥一般的人。
“太后，左丞相该喝药了。”
见状，悚然之间才回神的徐容华条件反射的脚下一跳立马就离了沈冲有几步远，慌慌乱乱的整理了下整齐的衣襟方才昂起她高傲的头颅。
“既然如此，那左相就好好的养着伤吧，改日等左相裁了之后哀家再来探望。”
道完，她表面波澜平静的摇着莲步就出了太医院，只是那心中翻覆地的热气却怎么也消散不了，只等着夏夜的凉风慢慢吹拂过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医院内，眼看着太后总算走了，一群太监便熟悉的入室开始喂沈冲喝药。
而还沉浸在刚刚温柔乡里的沈冲，脑中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手中的那抹温暖，且对于这些已经喝到了厌烦的药当然没什么感觉。
容华牵了他的手……
容华还会来看他的……
“哐…铛…哐…铛……”
瓷碗和瓷勺发出碰撞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铛声传入声耳膜，一下一下激荡着碗中的褐色水，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面前，一个毕恭毕敬的太监心翼翼地喂着药：“左丞相，这药可是太医亲自配出来的，据可以让您安神好眠，您呢，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嗯……”
喝到了见底，沈冲一边听着声音一边脑袋昏昏沉沉的便躺了下去，似乎已经开始梦到什么美好的事情，连嘴角都是带着笑。
可惜，却没有任何人发现那个太监退出去之时在阴暗处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