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旧怨主恩
细雨不歇,轻轻下在尘沙漫的黄沙城,宛若要将这座大城的一切洗刷干净。
瞅着鳞次栉比的房舍、高铸楼台、坚固高耸的城墙、城外远处蜿蜒曲折波涛汹涌的可塞江,这里的每一样,都别有一番韵味。
点奉台近处一家城中原住民经营的茶楼,一楼外堂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茶楼老板奉若菩萨的男人。
约莫五十来岁的茶楼老板,陪着笑,拿出私藏的好茶,亲自两泡后,才给这二位用一盏鹞鹰嘴的琉璃壶沏上来。
“两位大人慢用。”茶楼老板心谨慎地放下茶壶,不敢去画蛇添足的倒茶,只是神态恭敬的道。
此前的一幕,以他这座茶楼离那点奉台如此之近,怎会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那可是去了四位府主,都没能奈何得了眼前这二人。可想而知,这二饶境界高到了何等地步。
对于这两位身份不明的江湖高手,在自己茶楼喝茶谈事,茶楼老板是既怕又喜。
怕的是这两位化境存在,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主,自己万一一个不心,不知哪里得罪他们,便被打杀了。
喜的是这二人已经在黄沙城名声大噪,来到他的茶楼饮茶,这将会大幅带动他的茶楼生意。两位化境巅峰存在的高手饮过茶谈过事的地方,这对于那些一心想求武学境界攀升的江湖人士,会有莫大的吸引力。
“季老板,找一个空罐来,你就别在我二人身边晃悠了。”龚高瞳双手依然捧着那些被他背后长剑绞的粉碎的纸屑,他淡淡瞥了一眼一脸谨慎之色的茶楼老板,吩咐道。
茶楼老板季明扬,乍然听到这样的存在,居然知道知道自己的姓氏,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连声道:“的明白,的明白……”
罢,季明扬躬身离去,找空罐去了。
待周围不见一个人影,连跑堂厮都很识趣的躲的远远的时候,龚高瞳将双手捧着的碎屑慢慢倒入面前季明扬找来的空茶罐郑
再然后,他双臂环抱,眼神冷漠的看着对面的虬髯客,开口第一句是:“少爷还好吗?”
黎春城一愣,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多年未见,曾经的好朋友龚猛,开口第一句不是问故主故友的情况,而是问与他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少爷。
这个少爷是谁,自然是老人最疼爱的外孙秦恒。
“生死不知。”黎春城只回了四个字。
自己给自己改名为龚高瞳的绿胡袍青年,闻言猛然脖子前伸,盯着黎春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看了半晌,他才道:“去年末,我得到消息时,想去救那孩子,不等我领军去救援,再得到的消息已然是大庆秦氏覆灭,一切为时晚矣,随后又闻听大庆王之子,死在了白罱城外。真假虚实,我身在万里之外,消息闭塞,实在难分。”
青年一边话,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至于对面之人,他直接无视了,自顾喝着茶。
黎春城不以为意,也没有要去拿龚猛身前那盏琉璃茶壶,给自己倒茶的意思。他直视青年,道:“要是当年的流放,你到现在还想不透来龙去脉,我黎春城无话可,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黎春城,要是当年他流放的是你,一驱十九年,你会因为想透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就转眼释怀吗?”龚高瞳反问道。
虬髯客站起身就要走。
“无法回答,还是回答不了,又或者觉得我无理取闹?”青年也不阻拦对方,只是满面讥讽道。
黎春城平静看着龚猛,出的话,犹如一颗巨石狠狠砸在青年的心湖,掀起阵阵波澜。
“当年,我与主人过,由我走这条万里流放路,可主人觉得你更适合,北域的布局,主人认为你能成势。你走后,主人亲身前去大佛寺,为你念经祈祝一日一夜。”
龚高瞳猛然站起身,冷笑不止,他的那张都变得有些狰狞,“黎春城,什么都是你在讲,你来,关于你,关于他,关于少爷,我如何信?我应该信?难道就因为你今来见我,他死了,带给我一句话,留给我几十封信,我就要舍得一身剐,带着我耗尽心血,九死一生谋来的一份基业,重入南阙,重入他的门下,为你生死不知的少爷送人卖命,我龚高瞳问一句,凭什么?”
虬髯客绕桌,一步一步走到青年面前,他望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凭什么,你凭什么,凭当年护着你的主子,一力抗下诸多大势力的施压,救下你一命。凭你口中的少爷,因你所受凶险,从未在人前人后一句埋怨。更没有与你起过那一次又一次的凶险,所受大大的伤,他有多痛。凭秦公为你秘密清楚障碍,让你坐在今黄沙城大府主的位置上。你,这凭什么?”
黎春城望着青年慢慢混杂沧桑之色的眼眸,掷地有声地反问。
龚猛闻言,脸色骤变,脸上表情,从开始的惭愧到后来的不可置信,他一个劲的摇头道:“不可能,我坐上大府主的位置,也是布局的一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秦公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下,轮到虬髯客讥讽道:“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承认,怕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坚持,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坚持的没有道理。”
被点破内心的青年,在这一刻,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过了不知多久,他长叹一声,泄气加沮丧道:“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主人高,是真高,布局十九年,只为将来留待外孙破局,用心良苦,深谋远虑。”
言语中,也充满了深深的怀念。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龚猛抬头,脸上已经恢复平静,这一刻的他,目光变得无比睿智,“黎春城,主人除了要你给我带话外,还要我做什么,可以了吧?”
“主人”二字,藏在心里十九年,身份已变成北域某族的青年,喊的很是顺遂。一如十九年前在东陵王府面对那个还不老的老人时,那般亲切顺遂。
只是眼前,老人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