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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奇怪的村庄

一片绿油油的长满了茂盛庄稼的塬坡出现在了进财面前。整块塬坡平整的就像碌碡碾过一样看不见一道沟坎。这里是西塬,没了山梁沟壑的遮挡,开阔平坦的西塬让进财感到一阵晕眩。从没出过远门的燕儿,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舒展平缓的塬地。站在西塬的土地上她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依依稀稀的村庄。一望无际的西塬,让燕儿感到心虚发慌。这一刻进财和燕儿不约而同地感到了葫芦峪的渺小,葫芦峪是一个世界,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菊花睁大眼睛转着头四下里看着,连连问着敢为:“哥,我咋看不到山沟沟?”

敢为是从平坦的中原一路走过来的,与菊花相比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他扑哧一笑说:“这里本来就没山沟沟!”

在西塬北坡的尽头有一座突兀的大山,进财拉着一家人向着大山走去。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时,他来到了这座大山脚下一个名叫刘王坡的村庄。从路人的嘴里,进财得知刘王坡村后的这座大山名叫麻姑山。麻姑山属于中条山脉的支脉,翻过麻姑山就进入了茫茫的中条山脉。看着蜿蜒起伏高不可攀的麻姑山,进财犹豫了一阵子,他无法知晓山的那边地势如何,适不适合安顿一家老小。燕儿和两个娃娃疲惫不堪的样子也打消了他翻山继续往北走的念头,他当即决定留下来不再走了。多年以后进财才知晓,翻过麻姑山再往后走四十五里路,就能见到石头兄弟了。

这一天走下来,进财已走了七八十里路。葫芦峪似乎已远在天边,这里山高皇帝远,如果衙役们真在这里抓住了他,那他也只能认命了。进财和燕儿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来在这个名叫刘王坡的村里过活。燕儿清点了一下兜里的铜子,除了晌午给一家人买包子花掉了十几个外,只剩下不到五十个铜子了。在这点钱花完之前,进财必须要在这个陌生的村庄落下脚,把一家人的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否则他一家人只能像叫花子样四处讨食吃了。

天快要黑了,在黄昏的落日下进财站在刘王坡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和陌生的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给赵耕顺家放了十几年羊,他熟悉葫芦峪的每一道沟每一道峁,胜过熟悉自己的脸;熟悉村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头牛,胜过熟悉身上的伤疤。可他在葫芦峪始终找不到归属找不到家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是在飘。直到和燕儿成了亲,他这颗始终飘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他本以为就要老死在那片土地上,谁料半路上又杀出来个赵耕庆。他的驴打滚毁掉了他的一切,让他像树叶样又重新飘了起来。他七岁从老家孙家沟逃出来,就一直过着飘泊不定的生活。如今有了老婆娃娃,他不愿再拖家带口地继续飘了。长得再高的树木,树叶总有落到土地上的一天。流得再长的河流,河水总有回归大海的时候。他要把他的种子和汗水撒在这片土地上,让它们在这里生根发芽。他要让他的子子孙孙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他要老死在这片土地上。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进财在村外找到了一孔废弃的烂窑,把一家老小安顿了下来。燕儿和敢为的肚子早开始咕咕叫了,进财揣着兜里仅有的五十个铜子准备到村里去给他们几个买点吃食。他要离开时,燕儿搂着菊花满脸恐慌地说:“你早点回来,我和娃娃们在这里害怕!”

敢为豁得一下站起来说:“娘,不要怕!我护着你和妹妹!”

进财笑着摸了摸敢为的头走出了窑门。他走后不久,一个四十来岁穿戴体面的男人拄着拐杖踱着方步慢慢地从窑门口走了进来。这人长得慈眉善眼,看上去不像是出力做活的庄稼人。从他脑后梳得一丝不乱的长辫子上,燕儿判断出这人定是村里的大财东。男人在窑口驻足侧目,好奇地打量着燕儿娘三个。燕儿紧搂着菊花忐忑不安看着他。男人先是咳嗽了几声,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敢问你们一家是打算在这里歇脚,还是长住?”

燕儿低着头轻声回道:“男人不在家,这事由他做主!”

陌生男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的燕儿一家,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转身离开了。与此同时窑门口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小娃娃,他们挤在窑口说笑着打闹着却没一个敢走进来。男人在窑门口挥了挥手里的拐杖,吓唬着好奇的娃娃们:“都走开,都走开!几个讨饭的叫花子有啥好看的。再不走开,小心我打你们的屁股。”

娃娃们一哄而散,燕儿心里却涌起一丝不快。她赶路赶得没顾上洗脸,身上衣裳也有点脏。这人竟把她娘们几个当做讨饭的叫花子了,她啥时候被人这样轻看过。陌生男人走后,娃娃们又重新聚到了窑门口,其中一个胆大的娃娃拿着块石头砸到了燕儿的脚上。燕儿“嗖”得一下缩回了伸到裤管外面的脚。敢为看到娘受了惊吓,他走到窑门口眼睛一瞪虚张声势地说:“都给我走开,再不走小心我揍你们!”敢为说着握紧了拳头,娃娃们“哗”得一下全散开了,一个胆小的娃娃吓得竟然哭了起来。燕儿怕敢为闯祸,赶紧把他拉了回来。初来乍到的即使再小的神,她一家也得老老实实地敬着。

约摸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进财从外面回来了,这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进财从兜里摸出蜡烛点着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用麻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来。

“买回来吃的没?娃们饿了!”燕儿焦急看着进财手里的包裹。

进财把纸包打开,里面裹着一只卤得腊黄的猪头,还有几个猪蹄子和七八个肉包子。看着这些金贵可口的吃食,燕儿吃惊地说:“不打算过啦,钱花完了吧?”

进财嘻嘻笑着说:“一个子也没剩下!”

“明日个可咋过呀?”燕儿愁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反正这些钱也挨不了几天,不如一顿全吃了,这叫破釜沉舟!”进财说着把手里提着的一坛子酒也放到了地上。

“你还买了酒?你可从来都舍不得喝酒!”

“今日个我想喝了!”

燕儿猜不透男人葫芦里装得啥药,心想也只好由着他了。菊花饿了伸手就要抓肉包子吃,进财赶忙挡住她伸出去的手说:“当爹磕完头,你再吃!”

燕儿更加困惑不解了,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磕得哪门子头呀?

“把吃食搬到外面去!”进财抱着酒坛子招呼着目瞪口呆的燕儿,敢为小心翼翼地把猪头抱到了窑门外。

进财找到一块空地把吃食全摆好后,对着村后的麻姑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双手高举着酒坛子对夜色中朦胧的麻姑山朗声说道:“高天在上,厚土在下!请受我孙进财一拜!”进财匍匐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把满满的一坛子酒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接着他又再次说道:“老天爷啊!给我一条生路,让我好好活下去吧!”

燕儿已完全明白过来男人此时的心情,出门在外他在给自己找回活下去的信心!燕儿也不由得跪下来跟着进财磕起了头。进财神情庄重的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在举行某种对大地的高深莫测的跪拜仪式,当磕完最后一个头,他高举起酒坛子“啪”得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进财之所以有今晚这些奇怪的举动,全都因为他决定落脚的这个村庄。西塬上的村子比起河川要大得多,这个村子尽管地处山脚却也有二百多户人家。这个名叫刘王坡的村庄并非一块善地也决非什么人间乐土,而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弱肉强食的是非之地。进财刚才到饭馆去买吃食的时候,有意和店里的伙计闲聊了几句,以便借此了解一下村里的人情世故。以后他在村中为人处事,心里也好有个分寸。

刘王坡并非交通要道也绝非繁华之地,到饭馆里吃饭的大多是一些家境殷实的本村人。这个饭馆和其它大村子的饭馆一样,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两个本村后生在喝酒。进财见此情景和闲得站在柜台边打呵欠的店小二套着近呼:“敢问伙计贵姓?”

“免贵姓刘!”店小二眯着眼睛说:“客官是外乡人吧?我们这个饭庄从掌柜的到伙计,再到进来吃饭的主顾个个都姓刘!”

掌柜的姓刘,伙计们也姓刘,这事可以理解。自家人用自家人,一来放心二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可要说到连吃饭的主顾们也姓刘,进财就不解了。难道掌柜的开这个饭庄,还怕外姓人吃饭不给银子不成,连对吃饭的主顾们也要搞清一色?这等稀奇事进财还是头一遭听说,难道不姓刘就不能到这家饭庄吃饭了?进财满腹困惑地问道:“为咋?”

“还能为咋!”店小二一边抹着桌子一边说:“我们这个饭庄是本姓人开的,当然要雇佣自家人!也只有自家人,才肯在我们这个饭庄吃饭。他王姓的不敢进来,即使进来掏再多的银子也不卖给他们!”

原来真是这样,进财从店小二嘴里渐渐了解了这个村子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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