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地平线和帝国

实话实说,和平协议达成之后,在法国人的要求下,英国开始对国内的政治经济进行全面的改革。首先就是整顿国内混乱的金融秩序。

显然,如今的英镑纸币已经完全丧失了信用,它们不能兑换黄金,在这个金本位制度的时代里,一种货币不能兑换黄金,那它就是毫无用处的废纸。

所以,整顿英国的金融秩序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整顿英镑。按照英镑金币的价值来一比一兑换纸币英镑?那怎么可能呢?别说英国人没有那么多的黄金,就是法国人,甚至是整个欧洲也没有那么多的黄金,况且真的要这样兑换,那到底谁是战胜国了?

于是法国人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计划。按照这个计划,英国政府将所有的黄金储备存入罗马银行,并委托罗马银行发行新英镑。新英镑将按照一比十万的比例兑换英镑纸币。同时,旧英镑,包括旧英镑金币,都将逐步退出流通。

为了确保新英镑的价值,新英镑将和,将和法郎,而不是黄金绑定。新英镑不能直接兑换黄金,但是可以按照固定的比例兑换法郎,(当然,这是有手续费的)然后他们就可以拿着法郎,向罗马银行兑换相应的黄金。

为什么不是新英镑直接兑换黄金,而要通过法郎转一个弯呢?这当然是为了避免大量的挤兑黄金。

首先你要知道,罗马银行呀,它和一般的银行是不太一样的,它的主要客户并不是市井小民,甚至也不是一般的企业,而是各国的重要的商业银行。

这就造成了,罗马银行在各国开设的网点其实很少。另外,因为网点数量有限,所以要用法郎兑换黄金,需要提前预约,而且还要排队。这样兑换的量就不可能太大。

而另一方面,法郎并不能直接在英国境内使用,(当然,事实上很多英国企业都愿意直接接受法郎纸币)法郎虽然信用很高,但是使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而且兑换有手续费,而且还不低。(当然,如果你自己跑到法国去兑换,那是不要手续费的,但那不是也要差旅费吗?)既然随时可以兑换,而且都是纸币对纸币,一般人兑换的意愿也就会下降。

而新英镑和法郎绑定,也可以提高英国人对新英镑的信心。

当然,罗马银行也不是做慈善的,取得新英镑的发行权,这里面的利益不小。而英国的黄金储备存入他的金库,更是好处多多。虽然在经过战争之后,英国的黄金储备其实已经不多了,但是,仅仅是因此而获得的信用上的好处,都是不小的。

在通过新英镑的发行,英国的金融秩序开始恢复。而英国人的处境,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首先因为资本和市场的完全开放,英国的企业,普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尤其是一些中小企业,他们在战争中本来就运营困难,战争结束后,有直接面对欧洲工业的冲击,于是大片的企业开始破产。

相比中小企业,大企业的抗冲击能力也更强一点,但是大企业也是法国人优先打击的重点,尤其是那些重工业企业,往往都和英国军队有着密切的联系,如今英国军队大缩编,他们的未来同样艰难,好在这些企业大多还有被收割的价值,所以,还可以通过资本重整的方式得到新生。当然,资本重组的结果往往就是企业虽然还叫那个老名字,但是老板说不定就已经换成了法国人。或者企业依旧叫那个名字,管理企业的老板依旧是那个老板,但是这个企业的大股东却已经变成法国人了,明面上的那个老板,在企业中占据的份额可能已经只剩下百分之几了。这就像后世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灯塔国利用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之类的玩意儿,对宇宙国的大企业的收割一样。

按照一般的道理,这样的冲击,肯定会让英国底层的工人饿殍遍野——因为工厂什么的破产得破产,停业整顿的停业整顿。在经济生活中,工人和资本家所承担的风险是不太一样的,一旦经济形势不好,工人要冒的风险就是可能会饿死;而资本家呢,他们要冒的危险就是损失钱财,而且资本越雄厚的资本家,事实上损失会越小。甚至可能不但没有损失反而还赚到了不少呢,这也就是摩根说“到了危机的时候,真正有价值的股票才会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当然,相比之下,资本家承担的风险自然更大,毕竟工人失去的只是他们的生命,而资本家损失的,可是他们的钱呀。

但是在英国,情况却有了一些变化,因为英国的工人,找到了另一个赚钱的途径,那就是出过去给法国人打工。

如今在英法之间,资本和人员都是自由流动的。所以英国工人完全也可以去法国工作。相比那些德意志人,英国的工人更为训练有素,劳动效率也更高,而且对工资什么的要求也更低。所以法国人也很乐意雇用这些英国工人。甚至不光是法国人,就连欧洲其他国家的企业主,也普遍很喜欢英国工人。市场优化的结果,就是英国的那些还在勉强苦苦支撑的企业,突然发现,英国出现了用工荒,他们居然招不到足够的工人了。

这种情况对于英国的工业来说,几乎就是摧毁性的。其实对整个欧洲都是如此,工人被工业更发达的法国吸引走了,资金,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资金其实也都自动的流向了法国。于是用以支持工业化的两个支柱,劳动力和资本都开始远离英国。

而在英国,古老的中世纪式的生活似乎又在复苏,资本和工业的喧嚣开始远离他们,城市和农村又重新变得淳朴而宁静,或许湖畔派的那些诗人会更喜欢这个英国吧。

唯一让人感到美中不足的就是,在英国,年轻人显得少了些,尤其是那些村庄里,你几乎看不到一个年轻人。那里只有衰老的老人,有时候也有未成年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却都不在。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的父母就像是圣诞老人,只在圣诞节前后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并且给他们带来各种小礼物。然后,等圣诞节一过去,他们也就跟着消失了。

当然,也许有一天,他们的父母会突然出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们要搬家了,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过好日子。”然后他们一家人就会离开村庄,坐上一条船,离开了欧洲。

英国人大多数去的地方并不是北美。法国人并不希望将更多的英国人送到北美去。这些年来,拿破仑在本土采取了鼓励生育的政策,其中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在路易斯安纳,说法语的法国人,在数量上能比说德语的法国人更多。

所以大多数英国人移民的路线还是印度或者非洲和南美洲。

“印度是个好地方。尤其是那里的文化,特别的好。”在谈起印度的时候,约瑟夫这样说道。

“真的吗?”拿破仑对于印度的文化所知不多。

“真个屁呀!约瑟夫那张嘴里会说啥,你还不知道?”吕西安表示拿破仑实在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印度的文化将人天然的分成很多个等级,而且他们用了一个神奇的发明,来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不平等作解释。”约瑟夫继续说道,“拿破仑,在面对世间的不平等的问题的时候,天主教是怎么干的?”

拿破仑想了想回答道:“首先认为一切的人,在灵魂上都是平等的,只要信仰虔诚,就能上天堂,以安抚人们;接着说人有原罪,所以受苦是应该的;然后再表示世间的生活不是生活的目的,上天堂才是,好让人民不再关注现实的痛苦;最后再来美化一下苦难,给出个穷苦人更容易上天堂,只要他们虔诚地忍受痛苦的说法。我觉得,天主教之所以能取代罗马多神教,就是因为罗马多神教太让人关注现实的得失了——这对居上位的人不利。”

“在这个问题上,印度人更近了一步。”约瑟夫笑道,“印度人用轮回来替代了天堂和原罪。他们相信,一个人死了之后,灵魂会转世到新生的孩子或者是新生的动物身上。而新的生命周期中你会有什么待遇,取决于你在此前的轮回中的行为。嗯,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抱怨说,为什么我从早到晚的辛苦劳作,却连饭都吃不饱?而那些什么都不干的人,却能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

拿破仑,你知道,如果是在法国,当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后,革命就近在咫尺了。但是在印度却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个印度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其他人就会告诉他,这是因为你上一世干的坏事太多了,所以这一世要为上一世的罪行还债。所以——上一世到底怎么样,是无法证实或者证伪的,但是有了这样的一套说法,就完全可以用来给世界上一切的不平等,甚至是一切的罪恶做辩解。

印度人接受了这样的思想,于是他们就能够忍受各种在我们看来不可思议,无法容忍的压迫和欺凌。所以我说,印度文化,对于那些居上位的人来说,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种文化也带来了一个小麻烦,那就是他容易让人不思进取。因为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状态,都是上辈子做的好事或者恶事决定的,所以处下位的人不思反抗,自然没什么进取的意思。而居上位的人呢,嗯,反正日子好过没威胁,自然也就是要怎么懒惰就怎么懒惰了。所以印度总是很容易被征服的。”

“你说得印度这么好,我都想去当个印度土王了。”拿破仑不无讽刺地道。

“如果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那当个印度土王,倒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吕西安却半认真的说。

“印度是个能把人养成废物的地方。所以虽然印度我们如今也能搜刮一把了,但是我并不希望法国人往那里大量移民,那会弄出一堆废物来的。”约瑟夫这样说道。

“所以你觉得把英国人都送到那边去,也不用担心他们在那边弄出个新的英国出来了?”拿破仑说。

“在北美,如果我们不插一手,美国倒是真可能变成一个新英国。但是在印度,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印度的好处,然后都变成新的刹帝利的。”

“所以就让英国人都去印度,最后变废物?”

“对呀,反正当他们准备移民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会再给我们做员工了。”约瑟夫回答道,“不过对于印度,我们还是要干预一下的,我们要敦促各国尊重印度的传统,尤其是土邦遍地的传统,避免将它整体化,不要让它将来从一个地理概念,和文化概念,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民族国家的概念。”

“嗯,这样英国人就彻底地对我们没有威胁了。”拿破仑说道,“现在放眼望去,整个欧洲,已经没有力量能够挑战法兰西了。我们终于可以说,法兰西天下无敌了!而且,现在在法兰西控制下的土地,遍布整个地球,当太阳从我们的一处势力范围落下去的时候,它也同时在我们的另一处势力范围升起。新的,无敌的,日不落的千年帝国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拿破仑正在发感慨,却突然看到约瑟夫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约瑟夫?我说错什么了吗?”拿破仑问道。

“啊,拿破仑,我想问一下,地平线是什么意思?”约瑟夫忍住笑回答道。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地平线,就是你无论怎么走,永远都走不到的一条线呀。”吕西安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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