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回 破围壶关

历数西晋末年的汗匈战争乃至汉羯战争,正面会战中晋军少有胜利,倒是许多大胜源自夜间突袭,以少胜多,最典型的便是首次洛阳保卫战,区区数千晋军的两次袭营,便令匈奴十万大军一溃千里。再有正史中着名的八万破八十万的淝水之战,以及南梁军神陈庆之七千破三十万的荥阳大战,其个中原由,大抵都少不了胡人民壮大军的纪律性过差与负面情绪过重,及其所引发的自身混乱甚或营啸。

壶关城外,匈奴大营,刘畅麾下的民壮军兵们恰恰秉承了上述的典型特性。由是,外有突如其来的夜半强袭,以及天罚一般的炮火震恐,身处昏暗中的他们,内部更有着长期强权高压下所积累的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再经血旗军伪装匈人的敢死轻骑四处煽风点火,一场大规模的营啸,就此势不可挡的爆发!

“传令后营,给老子稳住,谁敢乱跑,就地格杀...传令前营,给老子将敌军赶出去...”中军大帐,刘畅已经喊破了喉咙,可他却悲哀的发现,他的一切指挥几乎就是徒劳,而四万大军正在愈加脱离他的掌控。若说离榻迄今他还有那么丁点劳动成果,也就是他在亲卫长的协助下,已然披甲上马,完成了跑路的必要准备。

回望后营,处处都是一锅粥,哪怕袭营的血旗骑军尚未抵达之处,也已喊杀震天,惊乱四起。这一刻,刘畅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数年前匈奴汉国发起的第一次洛阳之战,一样是在夜晚,一样是骤遇夜袭,不一样的是更加的茫然无措,以及更凶猛的诈营!

原本,发生营啸只要用精锐将民壮军兵们强行划区隔离,待其发泄完了,或是天亮冷静下来,最多损失一部分,多少还能剩下些收拾重来,可这一次,他的三万民壮大军,主力炮灰,却被血旗军的蓄意而为搞成了全方面的诈营,即便今夜营盘不失,预计也得自残近半,这已不再是攻不下壶关那么简单,只怕上党乃至河内都将缺兵防守!

“轰轰轰...”又是一通的炮火雷鸣,令刘畅将目光转回了前营方向。借着炮火那瞬间的闪亮,他痛苦的看到,一支难得凑有七八百人的匈奴骑兵,本在悍不畏死的迎向正门的来袭之敌,却在炮火的轰鸣之间,好似镰刀之下的麦秆,又似秋风之中的落叶,还如火炉之上的冰块,转眼便雨打风吹去。

必须说,炮火摧毁的不仅是前营那些难得纠集一处的匈奴精锐,更有匈奴人及其战马们的战斗意志。就像它们过往每次在某一势力面前的甫一亮相,其惊天动地的声势与横扫一片的威力,尤其在黑夜之中,难免令人将之与怪力乱神联系一处。纵是前营那些匈奴精锐一度杀人如麻,胆大包天,可面对真就天地之威般的怪物,还是越来越多的选择了绕道走,乃至纷纷溃往中营。

炮火来处,箱车井然,护骑铿锵,血旗猎猎;而前营另外两支轻重配合的血旗骑队,则借着炮火闪光在夜间的定位,一边护尊炮箱车的两翼,一边则撒欢儿的游龙戏水,不依不饶的拍碎着一撮撮试图集结的匈奴精锐。令得这支前营来敌,犹如一个隆隆推进的磨盘,虽不算迅捷,但绝对势不可挡的碾压而前。

后营民壮暂时是没指望了,前营精锐们一样很不乐观,目光再高远一些,直娘贼,先前还在烽火四起,打得有声有色的壶关东城,此刻果然已经黑暗一片。刘畅就是再傻,如今也已知晓,之前的那支“石聪军”定然是敌非友了。

刘畅又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得,没有左右两营。他这才想起,此前基于自家兵力数倍于壶关守军,他的大营并未麻烦的划分得那么仔细,或说根本就不曾在营中设栅分营,仅是有着名义上的前中后营。可谁知道血旗援军竟然仅用十日时间便从海边窜到了千里之西的太行,谁又知道自家会有此一劫呢?

“杀啊!杀啊...跪地免死,反正立功啊...”终于,在刘畅的千悔万恨中,血旗军后营方向的袭营骑军,先一步杀入了仅由马道圈出来的中营,也愈加接近了中军大帐。三千轻骑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劈砍踩踏,枪挑箭射,一路横冲直撞,更是撵着营啸发狂的民壮,从西向东排山倒海般的推了过来,将本还勉强有望收拾的中营,也彻底带入了无尽的混乱...

“大帅,乱兵就要冲过来啦,咱们算上亲骑,这里仅仅聚集有三千军兵,不少还失了兵甲马匹,只怕难以抵挡。为大帅安全计,不若先行转移阵地,去营外暂避一时,也好安心指挥作战呀!”亲卫长凑近,很贴心也很含蓄的建议道。

“啪!”亲卫长的脸上又多了一记耳光,且远远强过寻常,只听刘畅歇斯底里的叫道:“跑什么跑,敌军也就不知哪来的五六千骑兵,倚仗的仅是天黑混乱而已,焉能就此歼灭我数万大军?卯时已然不远,只需撑至天亮,众军恢复建制,我等必能击溃来敌!大匈勇士们,跟本帅杀,决不可叫汉狗轻易夺了大营!”

莫赞刘畅是多么的悍不畏死亦或忠臣无双,对那动辄轰鸣震天的火炮,他心底也扑腾着呢,可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失军败逃之后的凄惨下场,但有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愿放弃。是以在吼罢之后,他遂留下一名平素不喜的部将,带着一应没马的军兵列阵死守中军大帐,自身则率着汇集左近的亲骑与其他骑兵两千余人,选了个既远离火炮又远离敌骑的营盘方向,一个猛子就杀奔,呃,是窜溜了过去...

与之同时,壶关西门,飞凤帅旗之下,梅倩面显欣然的收起千里镜,翻手掏出一块华兴工贸最新出款的爱心牌怀表,掀盖瞅了一眼,复又抬头看了一下东方天际,淡淡令道:“传令下去,剩余四军苍狼骑出城整队,随时待令总攻。还有,将第一进攻序列交由步八军团的暂编骑兵曲。”

旗牌官与一应军将应诺下城,现任骑三军团主将的潘权却是稍慢半步,不无抱怨的低声道:“大帅,我等千里迢迢而来,夜袭主力又皆我方弟兄,可前锋领军归纪庄将军也就罢了,这总攻序列也以步八军团为首,只怕弟兄们心头不爽呀。”

“甭是你自己心头不爽就好,哼,都抢功抢成习惯,忘了团结一致了是吧?”瞪了潘权一眼,梅倩冷声道,“回头你去问问,看谁若有意见,转头某便奏请大王,调其去太行三十六寨驻守八年,却不知潘将军有意否?”

面色一垮,潘权一个哆嗦之后,立马大步离去,口中则赔笑连连:“没,没,真没意见了,大帅您忙,俺去集结兵马了,您忙...”

“哒哒哒...”“砰砰砰...”匈奴大营,刘畅与他所率的骑兵,已然化作一条恶龙,在中营左右奔突,一沾即走,避开前营稳健压来的火炮与重骑之余,一路收拢散兵游勇,至于遇上慌乱挡道的自家军兵,只管撞开了事。

还别说,刘畅确也算是一名沙场骁将,他这一番以乱打乱,避实就虚,身后的兵马倒也越来越多。待得它在中营转了一圈,并伺机避开营啸洪流,冲破一支血旗千人队的拦截纠缠,窜至后营的时候,一回头,嘿,尾随他的匈奴骑兵竟从两千余人增至了近四千。

只是,借着愈加驳杂的火光,刘畅却也不出意料的发现,他的中军大帐已然从视野中消失,中营也已不再有任何大规模对抗的场面,只有人喊马嘶,奔乱喧嚣。甚至,敌方那横扫一切拦路虎的火炮,好似也许久没有寻到值得发言的目标了。

抹了把脸上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的液体,刘畅的视野更清晰了些许,抬眼看处,东方天际已然多了一缕鱼肚白,他顿时一喜,放声大笑道:“弟兄们,天就要亮了,营中尚有大量勇士在苦苦支撑,我军依旧远多于敌军,只要我等继续...”

“嘀嘀哒...”就在这时,东方的壶关方向,蓦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在群山中回荡,伴以隆落响的万马奔腾,霎时打断了刘畅的叫嚣,也打断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

刘畅瞬间明白,敌方仅仅派遣六千多骑前来袭营,并非兵力不足,而是自信六千骑足以乱营破军,不愿多遣军马在营啸这把双刃剑下徒增伤亡罢了,当然,或许对方也怕来骑过众,会将自己一早就吓跑,反令己方军兵趁夜过多的逃入山林,难以俘虏吧。而今天色将明,对方这才大军齐发,却是明明白白的前来张网收缴战果了。

“大帅,听这声势,来骑足有过万,片刻即可抵达,而我等眼下可用兵力只有四千了,且多缺兵少甲,惊魂未定。时间紧迫,还请大帅明断啊!”在数名部将的目光哀恳下,那名亲卫长保持了安全距离,一脸期盼的催请道,愣是没敢直接提出逃跑撤退之类的字眼。

“唉,有此一败,上党危矣,时不利兮,徒姑奈何?”强咽下冲至喉头的二两鲜血,刘畅长叹一声,瞥了眼正欲咬上来的血旗骑军,终是黯然挥手道,“撤,即刻前往孟门关(白陉),先退保河内吧。还有,遣出信骑,传令上党各县,所有军兵就近撤往一应陉口协防,其余的,能带走多少是多少,带不走的,就统统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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