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她心思飞转,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向着小僮淡微微笑说:“多谢小郎,我原本是想赁下这处铺面,只是既然已有主,那一只好另寻他处了。”

她没多说啥,也清越多说无用。

像这样的世家郎君看中的东西,哪儿容的其它人多说,即使作是多给银钱也无用,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把银钱搁在眼中。

仅是又要另寻别处,已没比这儿更合适的地儿了。金宝钗有些惋惜,她瞧了瞧那处合着门的铺面,转头带着阿英向回走去。

阿英楞愣地伴随着金宝钗走着,她没看到车驾上的权临,只是想不明白金宝钗为何要赁下这处在东市瞧着非常不起眼的铺面:“姑娘,这东市上有好几处行肆是咱府邸中的,为何还是要赁下这样个铺子?”

长山太公主留下的十余处铺面里有大半全都在东市,还是最为热闹的地儿。

金宝钗一笑,没跟她解释。她要作的事儿暂时还不可以和其它人说。

她带着阿英向着闺芬阁走去,米氏还是在那儿等着她呢。

她的干脆不揪缠反倒是令小僮非常吃惊,非常少有人看到了他家郎君的样子还可以这般沉静自若的,竟然问也是没多问,便这样走了。

不是他自夸,连七郎君全都说,他家郎君就是毁在这张面上,分明是个冷涔涔又狡诈的性情,偏生长了这样一幅样子,教人想恨全都恨不起来,无怪那几家的小姐时不时寻着来给老太君请安拜寿,或是来博陵拜访的理由来府邸中,全都是给这皮相所迷。

这话自然是七郎君背着郎君讲的,当着郎君的面谁亦是不敢提他的长相,由于郎君最厌恶有人说他长的俊俏!

可是这一位小姐还真是个特殊的,竟然连多看一眼全都没,利利落坠地走了。

他有些想不通,转头回了车驾边。车驾的幕帘已放下了,没半分声响。

“郎君,那一位小姐说她原本是想赁下这铺面的,只是已给盘下了,便另寻他处了。”小僮躬身道。

车驾中的人缄默了一会,才张口道:“走吧,去曾留王府。”

小僮应着,爬上车驾来,吩咐马夫往曾留王府去,自个撩开幕帘进去了。

权临满身玉色大袖袍服半倚靠在车驾的案几上,一只手掌支颐,另一只手掌里拿着一卷发黄的书卷,视线淡微微落到书卷上,并不曾抬起来。

饶是这般,那俊俏无俦的侧颜也足以令人心驰神动了。

小僮反倒是看惯了,自顾自在一边距坐下来,瞧着自家郎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几回想讲话又吞下。

他真是了半日,终究挤出一句:“真是坐怀不乱。”这词应当用在这儿么?

车驾中的气氛一刹那冷下,小僮缩了缩颈子苦着脸,莫非又说错啦?

权临终究抬起头来,俊俏的面上全是冰寒,吐出俩字来:“住口!”

小僮吓的忙合上了嘴儿,心尖却是委曲的紧,分明是郎君你自个儿要问的呀。

那一位金家大小姐确实是有些不一般。

权临冷着脸合上书卷,方才他才令人盘下了那处铺面正要往曾留王府去时便看到金宝钗站在那间铺子门边,似是要赁下那处铺子,便令人停下车驾去问一问。

这东市上这样多铺子,不少要出赁的,她独独就看上了那一间,真真是巧合么?

还是有她方才看着他的视线,里边有讶异,有困惑,独独没陌生。

她认的他?可他们从没有见过呀。

闺芬阁中,米氏的面前堆了几十匹布料,瑞锦蜀锦菱纱样样全都是上好的,她满眼放光,一会摸摸这匹,片刻瞧瞧那匹,欢喜的不知怎么好。

金宝钗带着阿英进来,她忙不迭地招手唤她们过来:“快来帮我瞧瞧你二叔用哪匹料子做袍子妥当。”

金宝钗含笑过去,信手从那堆衣料子中取出一匹松花绿万字不住松江锦:“这匹锦料子挺括,花色也好,作外袍想来合适。”

米氏拿着那衣料比了又比,眉开眼笑:“就说咱大小姐蕙质兰心,这料子再合适不过。”

她回头瞧着选出来的衣料子,一副几乎没法取舍的样子:“仅是这样多的衣料,各有各的好,花色亦是不一般,实在不晓得应当挑哪一匹呀。”

她恨不可以所有要了,这一些年来伴随着辜远粗茶淡饭,哪儿见过这样多好衣料,一想起能作了衣裳穿在身上,她已按捺不住了。

金宝钗最是善解人意,笑着道:“我瞧着这一些衣料匹匹全都是好的,最合适二婶儿母不过,不若全都要了罢。”

这话听的闵氏心花怒放,愈看金宝钗愈顺眼,连连点头:“大小姐讲的是。”

金宝钗笑着吩咐闺芬阁的掌柜:“令裁衣姑娘帮二太太量衣。”

掌柜的连连躬身应着:“这便去,请二太太随小的这边儿走。”

米氏昂着头,志嘚瑟满地伴随着掌柜去了里间量衣。

金宝钗淡微微看着她走远,至此才缓慢坐下来,吩咐一边侍奉的闺芬阁小婢:“我要订几匹夹缬,五日就要,你们可赶的及?”

小婢吃了一惊,却是又不敢怠慢:“大小姐,这夹缬最是工序繁复,怕是要花上十余日的光景才能……”

金宝钗看着她:“我加一倍的银钱,五日就要。”

小婢惊住了,好半日才道:“婢去问过掌柜,再来给大小姐回话。”

金宝钗轻轻一笑,点头。

金宝钗却是摇头,晚一些我会要人送了花模样过来,你令人照着染织就是了。

掌柜的楞了楞,这反倒是个稀奇的,不必画师却是要自个儿送了花模样来,难不成大元帅府中有画师?

他也仅是想了一下便非常快同意了,那可是多了一倍的钱,金宝钗怎样说他就怎么做。

待米氏量好衣,金宝钗便吩咐阿英唤了车驾来,婢子们还端了一大堆衣料子送上车驾。

米氏笑盈盈地扯着金宝钗的手:“今儿我才算作是长见识了,这京师的绸缎庄就是比庆阳的好,什么样的料子全都有,我真是眼也看花了。”

金宝钗笑着道:“二婶儿母穿什么料子全都是好看的。”

米氏满面慈爱地叹气:“你这样个知书识礼的小姐,怎么独独就……”

她讲着又是叹了口气儿,忙又道:“以后二婶儿母痛你,有啥事儿只管跟我说就是。”

金宝钗道了谢,要小绿抚着米氏上了车驾。

她正也是要上车时,却是听见一边有人道:“是金大小姐?”

那声响却是令金宝钗原本柔软的身体僵住了,绷的狠狠的,许久全都缓不过来。

她缓慢转回头去,却是垂着头,眼中满满是幽黯,屈膝行礼:“常山王殿下。”

黎余满身石青团云圆领袍服,头上束着靛蓝云纹锦带,瞧起来非常寻常的妆扮,却衬的他更为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他正含笑瞧着金宝钗。

金宝钗没料到会在这儿碰到黎余,讶异以后却是蹙紧了眉角,好一会才道:“殿下有何吩咐?”

话语淡微微的,不带一点温度。

黎余面上的笑容淡了二分,轻轻蹙眉瞧着金宝钗,不明白方才还是言笑宴宴的她为何突然就变了面色。

虽然礼数不差半分,可他看的出来,金宝钗对自个儿全无半分好感,乃至连抬眼瞧他一眼全都没。

“大小姐来买衣料?”

黎余终究是个温文之人,他轻轻笑着问金宝钗,瞧到了她背后捧着一大堆衣料的婢子。

“是。”金宝钗却是言简意赅,多余的一个字全都不给。

她不晓得应当以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脸前这人,她痴恋了他几世,为能嫁给他费尽周折,躲开一回又一回遭人算计,终究成为他的王妃。

金宝钗在常山王府的那几年亦是黎余最为艰难之际。

皇太子黎弘虽然懦弱无用,沉迷酒色,为圣人所不容,却为皇贵妃主子所护,用尽心力保住他的皇太子之位。

而圣人眼中却是只看到为西秦世家支持的曾留王,没人想起过他亦是圣人和皇贵妃的嫡子,因此纵然胸怀江山,他也只可以蛰伏。

是金宝钗陪他走过那几年,用她所能助他登上皇太子之位。

却亦是在此时,为外人的诬陷,他全然不顾多年抚持的夫妇之情,把她休弃。

在去青莲观以前,她听闻当今皇太子殿下有意要聘大元帅府金家二姑娘为皇太子妃,礼部已定好吉时,备好聘礼了。

金宝琼小她两岁,却一直待字闺中,原来是在等这段好姻缘。

以后就是她的死期。

黎余瞧着脸前垂着眉眼身体却绷的笔直的金宝钗,蹙了蹙眉。

他不明白金宝钗为何对他那般防备,倘若他没记错,他没见过金宝钗几回,也只知道她是金家大小姐。

去岁之际,他们在静园夜宴上曾见过一面,他只记的这一位金家大小姐长了一副好容貌,很遗憾性情却是不知收敛。

倘若不是知道她是威猛大元帅府的大小姐,只怕他连看全都不会多瞧她一眼。

后来听闻夜宴以后,这一位金大小姐对他非常痴心,心心念念要讨好他,打探他的消息。

黎显还曾拿这话打趣过他,倘若真要娶了这一位金大小姐亦是不错的,到底她是顾青之女,也长了一副出挑的样子。

他却是敬谢不敏,在他看起来这一位大小姐除却样子和家世,其它的一无是处,又怎样可以理睬好常山王府的事儿,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再见到她时,她却恍若变了一人。

南江庄子上,鲁玉女的有意挑衅动手,她全都那样冷静,冷静到可怕,乃至在鲁玉女从立刻跌下来生生给碾踏到血肉模糊之际,她全都没回头看一眼。

好似她原本即知道一般?

虽然分明那是不可能的,可黎余就是忍不住去回想。

还是有泾河宴,对卓家母女那副恼羞成怒到绝望的样子,金宝钗的沉静令人实在是讶异。

她真真是那一些人丁中无知任性的金大小姐?

他真真的对她有兴趣了。

“我在这前边书肆的了几本古籍,过来蓉,不曾想会在这儿碰到姑娘。”黎余的笑脸温缓,没给金宝钗的冷淡所影响。

米氏这会子又下了车来,瞧到金宝钗正和一名俊秀的郎君讲话,一时心思转了又转,殷勤地就要向前搭讪。

小绿忙拦着,低声和米氏道:“二太太,那是常山王殿下,咱还是避着的好,倘若错了规矩,只怕是要受责罚的。”

这话半哄半吓,还真是吓到了米氏,她那曾想脸前这样个郎君竟然是常山王殿下,一时心尖又激动又怕,战战兢兢把身上的衣裳抹了又抹。

她想向前,终究又不敢。

还是黎余一眼看到了金宝钗背后满面红光眼巴巴瞧着自个的米氏,几乎没法察觉地蹙了蹙眉,张口道:“这一位太太是……”

他实在瞧不出米氏是啥人,瞧妆扮举止乃至连仆妇全都不若,怎会和金宝钗在一处的。

金宝钗低声道:“是府中二太太,昨日才从庆阳来京师。”

米氏听黎余问到她,又惊又喜迫不及待上来行了个大礼:“给殿下请安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黎余不禁地又蹙了下眉,轻轻颔首算作是见过了,至此才和金宝钗道:“这家肆坊的衣料倒算不错,姑娘不曾挑中么?”

他看的明白,婢子手中抱的衣料全都是一些颜色醒目花样繁复的料子,却算不的上好,金宝钗应当不会挑这一些衣料。

金宝钗实在不肯和他多讲话,心尖别扭的厉害:“是,不曾看中。”

黎余轻轻挑眉,没再多问了,要金宝钗他们走了。

直至上了车驾,放下幕帘再看不见那张熟悉的脸,金宝钗才吐出一口气儿来,沉着脸倚靠在车驾壁上。

方才黎余在撒谎,他不是去拿什么古籍,亦是否是去书肆,便是去闺芬阁的。

算算时间,倘若她没猜错,黎余去闺芬阁亦是要拿订做好的夹缬。

她曾经是常山王妃,对宫中之事儿所知很多,黎余曾不经意告诉过她,当今圣人最是喜欢夹缬影屏,太极殿中就摆放了好几架名师所绘的夹缬影屏。

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是圣人的降诞日,朝中文武百官为寿礼之事儿已想破了脑袋,全都想讨圣人欢喜,黎余自然而然也是不例外。

黎余瞧着金家的车驾走远了,才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淡微微看向躬身在一边听候吩咐的闺芬阁大掌柜。

“我要的东西可预备好啦?”

大掌柜哪儿敢怠慢,腰弯的更低了:“是,已备好了,照着殿下的吩咐,一点儿亦是不差。”

黎余轻轻颔首,提步往闺芬阁里走去。

直至看着那一副栩栩如生的仙姑献寿夹缬,黎余的面色才放缓下,露出轻轻笑容。

这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求来的画,为的就是要在宫中寿宴之上大展光彩,要他的父皇真正看着他,除却皇太子除却曾留王,还是有他这知心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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