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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根源

沈文栋这样提出质疑,本来还觉得沈文栋一直不开窍的罗威张了张嘴,一下子倒也没有说出来什么,这一次去重新勘验过现场,又把朱学名送回家,纪渊就跟他们沟通过,接下来重点关注的对象就是朱学名,罗威对朱学名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好,直觉上也总觉得朱学名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对于朱学名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真凶这件事可也是还吃不准。

现在沈文栋这么一提,他也有些答不上来,只好把目光投向纪渊,在他的感觉里面,这件事纪渊是最为笃定的,几个人里面一直头脑最清醒的也是纪渊。

沈文栋也同时把视线转向了纪渊这边,虽然他的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似乎没有任何的针对性,但是眼睛却是瞧着纪渊:“你们觉得朱学名是凶手,总得有点说得过去的依据吧?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朱学名双腿残疾,连路都走不了,他怎么把他爸给灌醉了,吊到卫生间的排水管上去啊?还有,他自己也有伤,按照你们的怀疑,他是凶手,自导自演,那他怎么自己打伤自己的后脑勺,然后还得在自己昏死过去之前,就把凶器给藏好,然后还把自己从门外面锁住?

更重要的还有就是,他母亲死了几年了,他父亲是唯一还能够抚养他照顾他的亲人,如果他把自己的父亲也给弄死了,他以后还活不活了?没道理吧!找凶手也得考虑一个作案动机的问题吧?朱学名怎么想都没有道理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生活保障的提供者下这种毒手吧?”

“这个案子从最初到现在,案发现场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只能靠询问周围的居民,楼下的张阿姨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动,也没有记得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其他人也表示没有看到什么人从朱家出入,这是其一。”

面对沈文栋的质疑,纪渊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不过他眼睛没看沈文栋,而是对看起来同样有一点困惑的罗威说:“其二是咱们一直没有办法解释的,为什么凶手可以有条不紊的对朱信厚下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仓促的迹象,对朱信厚不留任何的活口,杀害他的同时还要保证对他有足够的精神折磨,偏偏没有直接一步到位的杀死朱学名,还留了他一个得救的机会?

你们有没有想过,朱学名能够给麻彭开门,和他交谈,能够知道每一次邓飞光到家里去找朱信厚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出事那天就对家里谁来了一点不知情?还有朱学名被发现时候是躺在地上的,脸朝下,伤在后脑,他说他遇袭的时候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是谁从后面袭击了自己,那么他遇袭之后应该要么趴在床上,要么仰面躺着,不可能在床和门之间的地面上面朝下俯卧。

假设凶手另有其人,为什么他要把朱学名特意拖到地面上去,又不另行处理?为什么床铺上面没有任何残留的血迹?这些解释得通么?”

“这几点来说,的确假设朱学名是凶手,就都能够解释的通了,因为他自导自演,并且又没有和朱信厚同归于尽的打算,那么大费周章,没道理不给自己留条命。”夏青接着纪渊的话说,“动机方面,我现在有一定的猜测。

通过咱们事先的调查也不难发现,朱信厚并不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他是具有两面性的,虽然他家周围的邻居对他的评价大部分都比较正面积极,但是也不乏对他平日里表现评价并不高的,比如说他过去工作过的工厂里的老人。

所以我判断朱信厚有可能有着不被咱们所了解,也不被他家周围邻居所了解的隐秘一面,既然他可以在邻居面前摆出和善勤快的模样,在单位里却游手好闲,那在家中,谁知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做派呢?

再结合邻居无意当中提到的,关于朱信厚的妻子过去经常身上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青青紫紫,楼上也时不时会有摔摔打打的响动,虽然张阿姨个人的判断是说朱学名男孩子淘气,但是想一想朱学名作为一名学生的作息时间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朱信厚有可能对他死去的妻子有动粗的情况?”罗威听明白了,他一拍大腿,“你还真别说,之前走访的时候,周围还有一个老邻居夸奖朱信厚死去的妻子,说她性格好,素质高,不像他们家周围很多女人,平时没事了凑在一起就喜欢抱怨自己老公如何如何,朱信厚老婆不管什么时候,从来都不参与那些嚼舌头的话题,别人问她朱信厚在家里各方面表现怎么样,她也都是夸好,净说好话,从来不在外面给自己老公脸上抹黑。

刚听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多想,就觉得可能要不然就是家丑不外扬,要不然就是人家夫妻感情好,确实就没觉得自己老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现在想一想,确实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根本不敢说朱信厚的坏话!”

“对于刚刚才在刑事案件当中丧命的父亲,尤其还是一个在外界被人为是起早贪黑努力工作抚养瘫痪儿子的好福气,朱学名可几乎就没表现出过什么痛苦和怀念,就只有木然。

但是对于自杀死亡已经几年的母亲,只要提起来,就会激起朱学名非常强烈的情绪波动,并且对他的母亲,朱学名始终怀有愧疚感,甚至可以说是负罪感。”夏青继续举例对比,“这不就是非常鲜明的差距了么,证明朱学名并不是一个感情麻木的人,他的区别对待是一种内心情感的倾向使然。”

对于这点,齐天华也很有感触:“是啊,对于朱学名的那种有些木讷的态度,我也一直觉得挺不对劲儿的,一个正常人,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光是失去了唯一的至亲,以后的生活也是没有了依靠,肯定会很痛苦很慌张,但是他却表现出来了一种不太合乎常理的淡定。

虽然说他给出的解释是,就算朱信厚活着,也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去和他沟通感情,依旧是他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不知道多久才和父亲打个照面,但是有些时候我们都能理解,只要心里面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指望和依靠,哪怕对方并不一直在自己身边,心里也踏实。反过来,哪怕这个人平时也不总在身边,一旦知道这个依靠彻底的失去了,也还是会慌张的。”

“而且你们觉不觉得,这小子今天闹着要出院,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就好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去开启新生活了?”罗威越想越觉得可疑,“真是很不对劲。”

“所以说,其实这些迹象我们都早就留意到了,只不过因为朱学名是朱信厚的亲儿子,并且受了伤,房间门还从外面落了锁,以他是凶手来进行假设的话,那么朱学名所在的那个门外落锁的房间,就是一个标准的‘反密室’,这些都像是烟雾弹一样,让我们自动自发的给朱学名所有反常的表现寻找合理的解释,忽略了一些本来早就应该注意到的迹象。”齐天华叹了一口气。

沈文栋默不作声的听了半天,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你们说的有道理。”

“现在想要证明这个问题成立,那就得弄清楚朱学名到底是怎么完成这些计划的,重点是朱学名怎么在自伤前后,能够把自己的房间从门外落锁。”夏青说。

纪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看了看沈文栋:“你在医院守着朱学名这么多天,你对朱学名的身体情况是一个怎么样的印象?”

沈文栋忽然被纪渊问到,赶忙回过神来,想了想,说:“没有什么特别,平时就是没有办法生活自理的摊在病床上,偶尔闹脾气的时候倒是有点吓人,发起火来嗓门儿也大,不讲道理,旁边有什么东西抓起来就摔就扔,之前的一个护工,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等好不容易说服他撒开了,手腕都青了一圈,直接就被气得撂挑子走了,说什么也不肯照顾朱学名。”

纪渊微皱眉头,耐着性子听完了沈文栋的话,最后从他的描述里捕捉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说朱学名的手劲儿很多喽?”

沈文栋被他问到,又是一怔:“哦……这么理解也是没有问题的。”

“朱学名的瘫痪是癔症性瘫痪,我们之前就已经求证过的,他车祸之后手术成功,双腿的神经完全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他的瘫痪是由于心理障碍造成的,并不是客观上的肢体残疾,而心理障碍造成的问题,克服内心的障碍就可以得到解决,”纪渊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朝夏青扫了一眼,“和肢体客观存在的问题比起来,这种心里障碍的克服没有特别直观的反应,朱学名想让外人知道,外人就能知道,如果他一直不声不响,甚至是刻意加以掩饰,就很难发现。”

“所以我们怀疑,朱学名对于死亡之后自己一个人的独立生活那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只不过一直伪装成还没有恢复的样子,是想要策划对自己父亲的报复。”夏青说出她和纪渊不约而同的结论。

罗威和齐天华一脸的如有所思,沈文栋看起来着实有些吃惊,似乎正在努力的消化这些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推测结论。

“其实朱家的事情,细细琢磨起来,很多地方都透着一些不明朗,有些云遮雾罩的。”夏青继续说,“朱学名说他受伤之后因为一直都找不到逃逸的肇事者,所以他母亲才会觉得承受不了,选择了自杀。

这个说法有一个主观的不合理,和一个客观的不成立。主观的不合理在于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遭遇那样的一种情况必然会痛苦万分,但是比起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是不是找到逃逸司机这并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这件事不足以成为压垮朱学名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换一个比较激烈的例子,按照一般的逻辑,假如朱学名的母亲真觉得找不到那个肇事司机,这是他们全家悲惨的根源,她真的因为精神打击而进去了一种抑郁的病态思维,那也应该是在自己死之前,也让自己痛苦的儿子‘解脱’,而不是扔下儿子和丈夫,一个人了断。

至于客观上的不成立,那就更直观了,我和纪渊查了当年朱学名家附近派出所、朱学名学校附近派出所,甚至是驾驭学校之间必经之路的辖区派出所,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当年派出所方面根本就没有接到过来自于朱学名一家关于汽车撞人肇事逃逸的报案,就更别说分局和市局这边了。”

“哦?根本就没有报案?”沈文栋一挑眉,“那这就真的有些可疑了呢!”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有理由怀疑朱学名的伤另有隐情。医院当初的接诊记录和病例是没有办法作假的,也就是说朱学名被车撞导致双腿受伤,这些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情况,但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朱学名被车撞伤,肯定不是他们对外说的那么飞来横祸。”

夏青很高兴沈文栋现在终于跟他们的思路在同一个节奏上了:“我想,那个真实缘由也就是导致了朱学名在手术成功之后,还能够又因为心结没有办法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也是这个真实缘由日日夜夜的折磨着朱学名母亲的内心,最终让她精神崩溃,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活下去,寻了短见。”

“那你觉得这个缘由会是什么呢?”沈文栋问。

“我觉得根源就是朱信厚本人。”夏青的答案听起来有一些惊人,她一说出口就换来了沈文栋惊讶的目光,不过这并没有阻挡她继续说下去,“朱学名提起母亲的时候,总是心存愧疚,说他对不起母亲,没有保护好母亲。

结合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他所谓的没有保护好母亲,对象很有可能是他的父亲朱信厚,朱学名因为没能保护母亲远离父亲的家暴,所以自责内疚,而朱学名的母亲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认为是自己害了孩子,所以内心终日煎熬,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选择了一了百了,而她的死亡又加深了朱学名的内疚和负罪感,最终导致事态朝最后的这种局面发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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