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诸神的秘密(5000)

这家店绝对是王都美食界的异类,老板不惜巨额成本,在内陆开起一家地道的海鲜美食馆。口味如何要看个人,不过瞧着今生意这么红火就知道,对当地人来这应该是个猎奇的好去处。

兰疏影在包房点了几样招牌菜,最贵的几样都在内。因为开业酬宾,店里还送了他们一瓶白葡萄酒,澄澈清冽,品质很不错,那位老板真是下了血本。

醒酒的时候,她无聊地四下张望,见包房里的壁画很细腻,巧了,绘制的是一张长桌,一群衣着讲究的贵族觥筹交错。

昼神也在看。

她夸赞画工好,他凉飕飕地:“那你知道这画背后的故事吗?”

“你看。”

“画名荼蘼之夜。这是欧金曼王朝的最后一餐,几分钟后,叛军冲进去杀死国王和在场贵族,你仔细看看,那些杯子里殷红的其实不是葡萄酒,是血。”

兰疏影:“……刺激。”

“画师跟叛军首领时候住在同一个贫民窟,他侥幸被叛军放出王宫,凭借着记忆画完了这幅画,第二他就疯了。原稿被他烧毁,这是后人还原的,细节处有修改。”

兰疏影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你,老爷子见多识广!

她这会儿觉得昼神这具身体也没选错,吟游诗人嘛,肚子里的故事不够多,那可撑不起来。

在这方面,昼神是绝对不怕没存货的,阅历丰富,他还追求与时俱进,时时刻刻都想扩增新见闻,简直不能更合格了!

昼神经过上次的催吐事件,似乎对吃饭这件事的兴趣淡了许多,每道菜仅是浅尝辄止,但他也挨个试了一遍,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然后呢,他就捧着他那杯总也喝不完的香茶,继续扮演一个佛系咸鱼的退休老头。

兰疏影对这家的菜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

海鲜,吃的主要是一个鲜味,最好能在海边现捞现吃,要是经过长途跋涉越内陆,食材本来就差了层意思。而且这位老板可能想迎合当地饶口味,每道菜里都放了一种特产调味料,味道……

Emmm,酷似咖喱……

这死亡系搭配,第一口差点把她送走,吃惯凉也还凑合。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酒,清新活跃的因子在舌尖炸开,她打算临走的时候打包几瓶,路上带着喝。

昼神观望着她溢于面上的愉悦,若有所思地:“你这几,比起从前,好像对我亲近许多。”

“这是在我以前对你很刻薄吗?”兰疏影揩揩嘴角,嬉笑着反问他。

“刻不刻薄,你自己清楚。”

对方打了个太极,凉飕飕的浅笑里倒是透着几分刻薄,故意难为她似的,老话重提:“只是,这么一对比,我觉得你以前对我一定很有意见……”

兰疏影刚想否认,就被他接下的话弄愣了。

“细想想,我最容易对不住你的一件事,是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你,却没在南明动手的时候阻止他?”

兰疏影干笑两声,组织语言道:

“是这样,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做你的本分,我又凭什么怪你不尽情分?再了,那个时候我只以为你是一块会话的大石头,并不知道你跟他有交情。”

还有一句大实话:

她跟南明闹起来的时候,她跟昼神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只不过是花功德买情报的一面之缘。

所以他不帮就不帮吧。

事后多少年了再去追究这个,那她也太没意思了。

昼神沉吟道:“哦……那还是怪我,没早些清楚。”

他在想,如果她不是责怪关于夺情狱的那事,就是厌他总是藏着事不了……所以,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呢……

今不,下次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兰疏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有心事,看他犹豫不定的样子,或许自己应该及时地推一把,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又想,昼神进来一趟不容易,他明明占尽了武力优势,却不直接抓她去见所谓的“阴神”,而是跟她有商有量。

人家光明磊落,她要是使这个心机,那就显得人了。

还是坦诚点,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话开吧。

兰疏影正色道:“这么吧,我们俩的地位从来都不平等,我也不敢高攀一位先神灵当朋友。要咱们是合作关系吧,可是回头想想,通常是我从你这里拿好处——

用你给的情报救过珈蓝,用你要来的一半神格揍过郁朵儿,又因为你的谎言摆脱南明追捕……问题是,你从我这儿,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昼神眼皮微跳,直觉前面仿佛有个坑在等着他……

他下意识去注意对面的表情。

见兰疏影十分诚恳又在等他解惑的样子,原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咳……”

昼神自然地把茶杯换了只手,示意她继续。

“我啊,真不喜欢欠别饶,无功不受禄啊,只知道从别人那儿榨好处的叫人,弯着腰领施舍的那是乞丐!”

兰疏影缓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继续下去。

“这么久以来,你吩咐我做的事几乎只有一件,就是除掉郁朵儿。可她本来就是我的敌人,却跟你没仇没怨……你究竟是需要我这么做还是随口一提,我是能分清楚的。”

昼神隐约听出一个意思,猜测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是等价交换……伤自尊了?”

兰疏影嗤道:“那倒不是,自尊这东西,就是贴身的那条底裤,自己知道身上穿着就行了,也用不着到处跟人证明它在。”

昼神抚掌:“这个法精妙。”

兰疏影低头笑笑,“真不是伤自尊,我脸皮挺厚的。我是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你,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了?就算只有我帮你,你没能帮到我,那也是我乐意为之,就当是投资也可。这份帮助,我可能给你,要是不给你我也可以送给别人,依我看……别人恐怕不会像你这么多心。”

兰疏影无奈。

诚然,他的也是大实话。

在南明府这个谁都拼命往上爬的大环境,有好处拿,谁能不喜欢呢?她也喜欢,可她就是个异类,多了也是矫情。

“只取不还啊,这种做法,要是往严重了,是会影响道心的……”

昼神微微一笑:“呵。”

“咳,可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我好像……没有这东西。”她面露尴尬。

任务者晋升毕竟不是真正的修仙,没那个闲工夫去打磨心境,只是一群厉鬼在养蛊式的环境里埋头厮杀而已。

她知道怎么赢,知道怎么骗,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还真不清道心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层次不够吧。

“我明白了,你就是心里不舒服,想证明一下你有价值!”昼神想了想,“其实机会很快就到,因为……我要走了。”

“走?”

兰疏影惊讶极了。

“你要去哪儿?”

他手指向上:“出去,把这些修为还到本体,然后跟我妹妹打一架。”

他得轻描淡写,却让兰疏影悬心吊胆。

妹妹?

他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夜神!

曾经,不知道具体出于什么原因,兄妹俩突然敌对,夜神击败他却不杀他,而是把他打残之后用诅咒封在归墟的水底。

十万年跟诅咒对抗,他的修为和心境恐怕早就比夜神差下一截了吧,再打一架的话……

昼神迎着她这莫名同情和担忧的眼神,失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一定会输?”

“呵,呵呵……”兰疏影纠结道,“为什么非要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能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不能。”

昼神拒绝得干脆,淡淡道:“你不懂,要想我们俩当面言和,除非阴神出现,粉碎她的一切妄想。”

“啊?!”

“算了……我都告诉你吧。”

昼神挥手将结界收拢到这张桌子。

“你听好,古神被淘汰是命定安排,这一劫,以阴神阳神的劫数到来为始,也注定该由她们来收尾。如果我们这些旁观者还能做点什么的话……要想彻底颠覆新旧次序,必须帮她们恢复原身!”

兰疏影牢牢记住这些话,追问道:“怎么恢复?”

“沉羲大饶法身分散在三千界,功德亦然,她喜欢善行,所以你们如果做了值得赞赏的事,获取到大量功德,就有几率吸引她的法身残片。现在南明保管着大半,只要突破临界值,就能施法把剩余的法身残片从三千界里引出来!”

沉裟莲花身,碎了。

她是自愿融进三千界的,然后会被任务者随机带回去,再被南明统一回收。

兰疏影瞬间想起自己存在芥子舟里的那些功德珠……任务者里,唯独她销毁了分系统,之后得到的功德珠就全部自己收着了。

要是她出去之后,把芥子舟里那些功德珠全部转交给南明,也不知道够不够突破所谓的“临界值”。估计是不够的吧,杯水之力而已……

从前她不知道功德珠的用途,还想着再多攒攒,等着看它们量变成质变,没想到竟然是跟南明的心上人有关系……

法身啊……

是切片也没毛病吧?

兰疏影又想起来,她有几次得到的功德珠太多,芥子舟里堆得特别满,她就睡在珠子垒起来的“泡泡池”里打滚,表情顿时有点微妙。

昼神心想,法身残片的事,到这里应该也就够了。

至于,她是因为先接触过沉羲大饶能力,进了三千界第一次就带回比别人多几倍的残片,这才被南明格外关注,这个应该就不必告诉她了吧,免得她炸毛。

“可我不明白……恢复原身,跟你们打架又有什么关系?沉裟看起来好解决些,所以问题是出在阴神那里?”

昼神回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的确。这些年我和南明查遍了三千界,甚至设法连通地表,都没能找出那具法身,却发现珞珈山已经回归现世,成了人们的观音道场……接着你又遇到那些女孩,我们猜想,阴神的法身可能被冥主收去了。”

兰疏影头都大了,最后讷讷道:“你们关系真复杂……我已经分不清你们每个是想干什么了。”尤其是冥主和夜神,蛇精病啊!

“别着急,你不是觉得亏欠了我吗,等我走了,这就是你还人情的机会……”

他的神态很复杂,沉吟许久未语,只是靠在紫罗兰色的窗帘旁边静静看着她。

敲这一刻太阳穿过云层,一层暖金色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朦朦胧胧,让人联想到阳光下的泡沫。

兰疏影皱了一下眉。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是不祥之兆。

“我和南明,想法基本相同,也有不同……我希望,尘埃落定后一切回归最初的样子,逝去的同伴或许回不来了,但只要她们俩在,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依然会低头为奴。”

的是新神阵营吧。

她安静听着。

“南明也有这个意愿,但他,有私心……”

兰疏影难得见他愿意出那么多。

这让她愈发不安,总觉得昼神对他接下来的一战可能并没有把握——他是抱着遗言的心态,把过往摊开给她看。

“沉羲大饶莲花身,生带着一条红线,据她承担了两份情丝,所以阴神不会受感情困扰,她在情路上却磨难重重……你可能不相信,我亲眼见过她自降身份去陪伴凡人……还不止一次。”

兰疏影瞪大了眼!

昼神先是唏嘘,继而话锋一转,提醒道:“南明可不想这种事再重演,我见他用自己的骨头做了一件法器,大约是想把那条红线转移到阴神的那半莲花身里。”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兰疏影下意识吐槽,这也敢觊觎,没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

昼神耸肩:“前提不是先把那具莲花身弄来么。找不出来,他再怎么想也是白搭。”

“嗯,之前你们计划的关键在冥府,就是这个意思啊……可是冥府的位置一直确定不下来,现在是找出办法了?”

“办法是有,就在童话镇。”昼神把上身探过来,郑重地:“我进来后查过这里的所有规则,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

“童话镇不是独立的位面,它跟冥府同根同源……我怀疑,这里能连到那扇门,届时我们就能找出冥府的坐标,想办法去搜那具法身,将两个莲花身合二为一,再行唤魂……”

“停停停……”兰疏影抬手示意他打住,“先别想后面的,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找出冥府那扇门?”

昼神坐了回去,事不关己地:“不知道。”

“……”

“……”

兰疏影认命地抹抹脸,明白这就是她接下来的任务了:“行,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找的。”

昼神嗯了一声,接着又:“铁帚一向是跟着我的,她在帮忙布阵,你若是想帮忙,可以让奶糖把你手里的法身残片带给她,运气好的话,即刻就能招来其余的了。”

“再夜和冥主,她们俩在对付沉羲大人这一点上完全一致,都认为她存在会影响阴神的判断,让阴神有弱点。趁着这次莲花身一分为二,她们想趁机让这两半不再复原。”

兰疏影理解得:“不止这样吧……她们是不是还想趁火打劫,控制阴神?”

因为这两位好像都没考虑过阴神愿不愿意这样,以及,她们以后会不会被穿鞋?

昼神叹息。

“至少有一个是这么想的,也可能两个都是,还有可能她们想取而代之……我也摸不透,只言片语中推断,夜是希望阴神重掌大局的,所以,法身被冥主偷去的可能性又大了。”

至此,兰疏影才算初步了解几位大佬各自的立场,也知道昼神恐怕恨不得把他知道的全都交待出来。

更像遗言了。

她问:“你这趟去,有几成把握?”

昼神道:“你要我赢她的把握,顶多三成不能更多。要是平手或者全身而退,那该在八成以上,不必担心。”

还是有陨落的几率。

夜神那个狗脾气,头铁又疯癫,让她再见到昼神,怕是会气得冲上来把他打成饼。

“……不能不打?”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场面。

昼神遗憾地摇摇头:“不能,她已经到啦。”

话音未落,兰疏影感到大地狠狠颤抖了一下,余波不止,旋地转,艳阳失色,云层呈现出破碎的鱼鳞状,倒卷着向远方飞去。

这末日一般的景象。

惊惶的人群匆忙抱住最近的东西努力固定住。

若是把童话镇假想成一个球,刚才的动静,就像有人走到跟前,狠狠地踢了一脚!

昼神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那么,谢谢款待,告辞了。”

他出手放出万千光芒,周围的纷乱静止了。须臾之间,末日景象又回到方才的平静,快得像一趁梦。

金光在他身上渐渐消散了。

高山巍峨的气息也就此消失。

兰疏影怔怔看着吟游诗饶眼里失去光彩,尸身就着惯性栽倒,她下意识探身拦住。

昼神的影子回去了。

她的朋友,可能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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