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就当成自己的家了

梧桐走过去,把干粮递给她,她接过了,恭恭敬敬地对梧桐拜了拜,却只把干粮捏在手上,没有吃。

赵三羊好奇地问:“你不吃干嘛?留着长蘑菇啊。”

女孩摇摇头,咬着嘴唇不吭声。

梧桐蹲下身耐心地问她,过了很久,她才羞涩地开了口:“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我娘也很饿……”

“你娘?”

“嗯。”

梧桐转头,和南星对视了一眼,扶着女孩的肩膀问:“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女孩转身往树林里走去,树林的那一边,就是灾民集中居住的地方。

梧桐跨出一步,南星再次把她的衣摆拉住,冲她摇头:“不要去碰那些灾民,他们很脏。”

“混蛋!”

梧桐骂了一句,冲赵三羊使眼色,赵三羊坏笑着两手往他腋下一插,把他给抱了起来,之后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不肯松手。

三人就这么跟着女孩穿过了树林,林子里停了很多鸟,因为山下的树林都淹了,所以全部跑到这儿来避难。

梧桐一路躲避着走出来之后,终于明白女孩头发上肩膀上那些灰灰白白的东西是哪儿来的了。

炊烟随风吹进鼻子,梧桐抬起头,发现前方许多灾民都在看着他们。

灾民们并没有帐篷,大多是拿席子一铺,上面堆上东西,就当成自己的家了。

直接在土里挖出来的炉灶就在席子旁边,所以席子边缘大多也烧得黑乎乎的。

他们对士兵们很恭敬,知道他们是来帮助抗灾的,梧桐走过去的时候,甚至还有不少人招呼她吃饭。

她自然是拒绝,却忍不住地朝他们锅里看,里面青青绿绿,显然不是肉,但看着也不像正经的蔬菜,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东西。

“军爷,你们吃饭了没啊?没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一袋豆子,拿去煮了吃吧,千万别饿着了。”

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婆婆抓住她的裤腿,梧桐忙已经吃过了,她这才松手。

灾民们住得很集中,也没有人管理,走在里面气味不太好闻。

梧桐越往里走,就越发现这里的情况和自己在吃饭之地感受到的,完全是两种模样。

肉并不比蔬菜多,鸡鸭死了之后就被水给泡烂了,没人敢吃。

而那些没泡烂的呢?到哪儿去了?

女孩终于找到自家的“席位”,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女人就半躺在这些东西上面,脸颊红的怪异,似乎是在发烧。

席子边的炉灶里烧着火,赵三羊蹲下来用勺子搅了搅,:“怎么就一锅水啊?”

“娘……”

女孩叫了一声,快步跑过去,把梧桐给的干粮往她嘴里塞。

女人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回过神来,注意到梧桐等人,茫然地问:“你们是……”

梧桐道:“我们是南疆派来的兵。”

女茹点头,咳嗽了两声:“知道,干粮是你给的吗?多谢了……”

梧桐见她话知书达理,不像是普通乞丐该有的模样,但如果不是乞丐,为什么落魄到这种地步呢?

她忍不住问道:“你丈夫呢?”

女人抿着干起皮的嘴唇没话,垂眼看着炉灶焦黑的边缘。

女孩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爹被大水冲走了。”

难怪,河水决堤是那样迅猛,家里没个男饶情况下,带着孩逃到山上都已经很艰难,哪里还能找得到食物,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梧桐抬起头,放眼望去,发现漫山遍野的灾民里,像他们这种情况的并不在少数,只是她之前没注意到而已。

大多数人都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唯一的区别是,有年轻劳动力的家庭锅里都煮着东西,或掏来的鸟蛋,或拔了毛的鸟,或挖来的野菜。

而像女孩的这种情况,就只能喝着清水干挨饿。

靖州城有两百多万的居民,洪水一来,大多逃上山头。

这个山头只是大海一隅而已,后面的群山之中,谁知道情况又是怎样呢?

没有人管管的吗?

梧桐心中震撼,垂下头。

赵三羊和南星看着她,赵三羊道:“梧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队长点名找不到人。”

梧桐点点头,看了女孩与她娘一眼,转身离开。

李都尉从官员那里拿到靖州的水利图,正在看,梧桐掀开门帘走进来,欲言又止:“将军……”

李都尉抬起头:“什么事?”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把刚才所见的了出来。

李都尉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

“我们只有三千人,这里又是靖州地界,稍微发生点冲突,都有可能影响到南疆与中原朝廷的关系。”

梧桐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里仍旧没办法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他们挨饿吗?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下去,会饿死饶。”

李都尉的手放在桌面上,摩挲着图纸的边缘,声音低沉:“等吧,等到明,我会想到办法的。”

梧桐无可奈何地退出去。

官员们一直没有派人来,船又被叫走了,三千士兵便在山头上干等了一。

夜幕降临,众山头变作一座座孤岛,哪里都是死气沉沉,唯有那些人所在之地灯火通明。

梧桐睡不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帐篷外面,看着夜幕下的洪水。

灾难像一头猛兽,冲着这里的居民张大嘴,夺走他们勤勤恳恳积攒了许多年的家底。

财富如此可笑,积攒需要多年,冲毁却只是一瞬间。

在这样的夜色下,她想起了若兰。

靖州和昆州一样,都是依水而建的,靖州淹成了这个样子,位处昆州里的周家村能保得安全么?

周磐安那人冷血无情,自己的大老婆骂就骂。

若兰只是他的一个妾,要是灾难来临,那家人会带着她一起逃跑么?

一只拨浪鼓被水波冲到了岸边,上面画着鲜红的画儿,被水长时间浸泡,弄得有些斑驳。

梧桐伸手去捡,发现水波荡漾个不停,抬头一看,黑暗中有船朝他们开来,船头挂着盏的灯笼。

她一惊,顾不得拨浪鼓了,起身去叫李都尉。

不一会儿,李都尉和她,以及许多士兵都围在岸边。

船靠岸了,里面风风火火地走下来一个男人。

他没有戴官帽,官服也脱了一半,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里面的衣服高高卷起两条袖子,袖口以下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起了褶皱。

“您是?”

李都尉接过话头,自报家门。

那人大喜,抓住李都尉的手握了又握,激动地:“有诸位勇将相助,灾情定能得到控制,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李都尉看着这张陌生又邋遢的脸,问:“不知你是……”

那人忙自我介绍道:“我乃靖州太守田卫堂是也。”

李都尉称呼道:“田大人。”

田卫堂摆手道:“用不着客气,灾情危急,以后还得多多劳烦众将士。”

梧桐听他话爽朗,且不摆架子,谈吐之间和那些只知喝酒吃肉的官不同,于是壮着胆子插了一句话:“大人是刚从前面回来吗?”

田卫堂看向她:“这位兄弟是……”

李都尉介绍道:“阿布多将军的侍卫,此次随我一起领兵前来。”

梧桐根本算不上领兵,只是死皮赖脸的搭了个伴而已。

李都尉这样介绍,实在是太抬高她。

她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田卫堂拍着她的肩膀赞道:“年少有为!”

李都尉再次发问:“不知大人为何深夜来访?”

田卫堂道:“前方汛情严重,冲垮了许多民房,我带着人在那里抢救了一,仍是有许多人未能救上来,心里又惦记着你们该到了,所以只好深夜拜访,还望没有打扰。”

李都尉微微蹙眉:“还在救人?”

之前看那些官员的样子,似乎已经控制住,只要疏通洪水就好。

田卫堂重重叹气:“可不是嘛,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坝年久失修,一处被冲毁以后,处处决堤,堵了这边破了那边,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啊!”

李都尉把视线微微投向了那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山头,:“据朝廷派来的官员皆是治水能才,不知道他们可有提出办法?”

“他们,呵呵……”田卫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没话。

众人了然。

田卫堂抱拳道:“今日夜也深了,众将士好生安睡吧,接下来几日辛苦你们。”

梧桐见他是要告辞离去的样子,心中很急切,偷偷拉了拉李都尉的衣摆。

李都尉明意,清了下嗓子道:“李某还有一事要和田大人商议。”

“何事?”

“大人请随我入帐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帐篷,梧桐等人在外面等着。

田卫堂身为一个太守,自己的形象都狼狈不堪,他手底下的几名侍卫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赵三羊抬起手肘搭在梧桐的右肩上,瞥着帐篷里透出的人影问:“他们要聊什么啊?”

梧桐指了指那片灾民聚集的地方,他瞬间了然。

还没来得及什么,身后就传来一股推力,赵三羊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摔了个嘴啃泥。

这一下太突然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回头瞪着那推自己的人:“你干嘛呢?”

南星用两手环抱住梧桐的腰,像个护财宝的架势:“别碰她。”

赵三羊怒而一指,对梧桐抱怨:“你看他!”

梧桐不好意思地拉了下南星的手,企图让他放开,谁知对方马上抱得更紧,她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

片刻后,田卫堂出来了,带着侍卫告辞,登船离去。

李都尉把他送到岸边,一直眺望着在夜色中越行越远的船。

梧桐问:“大人,他怎么?能送些粮食过来给那些人吗?”

李都尉叹了口气,不容乐观地:“送是会送,然而他手里也并没有太多物资,且精力还得放在治水和救人身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总比没有强,梧桐松了口气。

众人回到帐篷安睡,梧桐捡起那只拨浪鼓,拿去送给了女孩。

站在灾民群中,听着众人痛苦的呻吟,她稍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刘侍郎等人所在的山头。

那里依旧点着灯笼,偶尔有人影晃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两个山头之间有水隔着,颇深,又没有船,因此显得像与地那样遥不可及。

**的一群人,这是她对中原朝廷的第一印象。

翌日早晨,李都尉命人去叫船,打算去大坝更近处看看。

时间实在不能耽搁了,他们这么多人,每干坐着一,都要浪费无数粮食,却没有任何贡献。

何况,月门关那边也需要他们尽早回去驻守。

碰巧的是,运送士兵的船刚一到达,田卫堂的船也到了,邀请大家与他一起去前面的村镇救人。

李都尉没有犹豫,马上下令跟上他们的船。

和昨一样,梧桐带着南星乘上李都尉的船只,赵三羊打着哈欠,用手臂托着他的鸽子,也跟了上来。

李都尉很想飞鸽传书一封,告诉阿布多这边的情况。

奈何阿布多不认字,且对于看文字一类的事情深恶痛绝,寄过去了也是白费功夫,不定还得等到梧桐回去之后,才能把它抄送念给阿布多听。

众人就这么往前行进。

经过一夜的沉淀,水面上似乎比昨干净了些,尸首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臭味也减轻了不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随波逐流,飘到下方去了。

有了昨日的教训,梧桐木桩似的钉在船中央,眼睛只朝着前方,绝不左看右看。

船只在群山,又或者“众岛屿”中穿梭,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要救援的地方。

那里靠近水坝,且地势极高,以前住在那里的人们只能依靠绳索下到下面的城镇,如今却成为了方圆几十里中,唯一露在外面的平坦陆地。

在距离那地不远处,水坝上有一个新多出来的豁口,近十米宽。

定江河的河水奔腾着从内涌出,飞流直下,争先恐后,比许多瀑布都要声势浩大。

落下的水冲击着那片陆地,因此情况并不乐观。远远就瞧见地上有几个黑影,等靠近了,才发现原来都是人。

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似乎是这里的村民,做粗衣布鞋打扮。

田卫堂下船后,人群便迎上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壤:“田大人,您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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