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知道在哪儿
西山是京郊最大的一座山,山脚是西山大营,是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日常操练所在。
山上有一片茂密的枫林,此时已是深秋,山上的其他植物都已开始凋零,只有这枫林依然红火茂盛。
一行人拾阶而上,到了山腰的亭子停下。
亭子里有石桌石凳,正好可以休息片刻,薛家铭让周媛和闫雅兰进了亭子,又挥手让下人上前伺候。
几个丫鬟婆子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了茶具、茶叶以及糕点果脯。让周媛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个小炉子。
一个婆子看了看四周,问向薛家铭:“少爷,这儿哪有泉水?老奴去打些水来给两位姑娘煮茶。”
薛家铭还未说话,那闫雅兰主动开口道:“我随你去吧,我知道在哪儿。”
说着,她迈着娉婷的步子袅袅地跟着那婆子走远了。
薛家铭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坐到了周媛对面。
“姐姐,你看这枫林可好?”
周媛抬起眼,只见视线可及都是一片红火之色,整个人犹如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让人心中骤然开朗起来。
“不错,比皇觉寺的枫林大气多了。”
“姐姐去过皇觉寺?”
周媛自知失言,笑了笑,随意道:“听闻皇觉寺很灵,慕名前去拜了拜。对了,义父一直夸你学业不错,今儿个可有兴趣赋诗几首?”
薛家铭一下子来了兴趣,让小厮去取笔墨纸砚,起身走出了亭子,在枫林间踱步。
周媛好整以暇地吃着果脯,没一会儿,那闫雅兰回来了,那婆子提着水壶放在叙炉上开始烧水。片刻后,水噗噗噗得开了,闫雅兰身边的丫鬟走上前开始洗茶杯,然后沏茶。
薛家铭回到亭子的时候,石桌上摆着三只杯子,他随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茶杯喝了一口,很快眉头一皱。
“怎么了?”周媛见状,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这儿的泉水不好,沏出来的茶水有一股子怪味儿。”
薛家铭摇摇头,将茶水泼掉了。
闫雅兰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双手握紧又松开,一块帕子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难喝就别喝了,我带了果子,来尝尝。”
周媛笑眯眯地让清月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薛家铭咧嘴一笑,从清月手中接过擦干净的苹果咬了起来。
周媛见闫雅兰脸色有些难看,将果子推到她面前,笑吟:“表姑娘也来一个?”
闫雅兰勉强地露出了个笑容,摇头拒绝。
周媛只是意思意思问一下,见她不要,正好拿回来自己吃。
薛家铭吃了一个苹果,让小厮摊开纸,信笔书写起来。他的字写得很不错,已经颇具风骨,至少,在周媛看来比自己好很多。
两人谈论着诗词,闫雅兰坐在一旁插不上嘴,表情十分难看。
她虽然在闺中也念了书,但只读了《女戒》、《女训》之类的,哪看得懂诗词?周媛虽然在这方面不精,但也能说出个一二来,和薛家铭相谈甚欢,把她撂在了一旁。
闫雅兰看着周媛,难以掩饰其中的怨恨嫉妒。
游山玩水了半天,到了午膳时刻,一行人上车回城。进了城,薛家铭没有立刻回府,而是领着二人去了京里最热闹的酒楼。
周媛掀开车帘,抬头就看到了“东升酒楼”四个大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薛家铭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高高兴兴地上了二楼订的包厢,叫了一桌子菜。这些菜都是周媛熟悉的,有些还是她想出来的,吃得倒也尽兴。就是闫雅兰一直心不在焉,很煞风景。
用完午膳,薛家铭还想带周媛去街上逛铺子,可闫雅兰却推说累了非要回府。无奈,一行人只好打道回府。
周媛玩得累了,回了院就躺下歇息,睡到入夜才醒。
刚一醒,清月着急忙慌地跑进屋来。
“姑娘,不好了!薛少爷出事了!”
周媛一个激灵,心中陡然一惊,急忙下了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回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就是说啊!刚回来时薛少爷还好好的,方才我去厨房拿饭菜,听说薛少爷这会儿昏迷不醒,好像是中了毒。”
“中毒?!”
周媛吓了一跳,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清月服侍她穿上衣裳,两人急匆匆地赶去前院。
薛家铭的院子里,闫夫人的哭喊声老远就能听见。
周媛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快步走进屋内,就见屋子里人都到齐了,薛国栋皱着眉站在里间,闫夫人歪在床边嚎啕大哭,闫雅兰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义父,找大夫了吗?”
周媛一进屋就问道。
薛国栋神色哀凄:“找了,大夫说铭儿中了不知名的毒,没法治。”
周媛满脸严肃,上前看了看薛家铭的脸色,见他脸色灰败,呼吸急促,满头是汗十分辛苦的样子。
“能不能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看看?我听说太医都是技术高超的,说不定有办法呢!”
“太医院……”薛国栋苦笑,以他的官位,还指使不动太医院的人。
周媛沉默了,若是明砺在,他一定有办法找来太医,可现在她连他在那里都不知道。
这时候,周媛有些后悔之前和明砺一刀两断的举动了。
就在这时,闫夫人突然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周媛。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了我的铭儿!”
闫夫人叫嚷着朝周媛扑来,双目赤红,犹如恶鬼一般。
周媛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躲开了她。
“你在这儿瞎闹腾什么!”薛国栋一把拉住了她,怒斥道。
“肯定是她!”闫夫人指着周媛骂道,“这个丧良心的畜生!一定是她害了铭儿!”
周媛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她:“闫夫人,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害了家铭?”
“今天出去,铭儿是不是吃了你的东西?”
周媛一愣,想起那几个苹果。
她还没有回答,那闫雅兰突然开口附和道:“表哥吃了周姑娘带的苹果。”
“那苹果哪儿来的?”闫夫人咄咄逼人,“这果子可是十分昂贵的,只有达官贵人家中才有,你一个小小农女,能吃得起?定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毒物,要害我儿!”
周媛被她这番胡言乱语弄得气愤不已。
苹果,是商行的人孝敬她的,周媛给周家送了几个,给薛国栋送了几个,自己留下了三个。苹果她也吃了,明明没事,闫氏却像是疯狗似得,咬住她不放。
周媛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拉了拉清月的衣袖。
清月接到她的眼神,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
周媛扫了一眼闫夫人,突然注意到闫雅兰双手十指紧握,一副紧张的样子。
“闫夫人,你不能单凭这个就断定是我害的家铭吧?我们出门了半天,家铭可吃了不少东西,若是我有嫌疑的话,她也有嫌疑!”
周媛伸手指向闫雅兰,吓了闫雅兰一跳,眼中明显闪过慌张之色。
“你别血口喷人!雅兰有什么理由害铭儿?”闫夫人怒斥。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害他?”周媛反问道。
“义父,您可以问问跟随的下人,家铭出去吃了不少东西,有我带的苹果,也有闫姑娘带的茶。后来我们还去了东升酒楼吃了一顿酒菜,不过,苹果和酒菜我都有吃,既然我没事,想来问题不在这两者上。”周媛仔细分析道。
薛国栋自是相信周媛的,就像她说的,她没理由海薛家铭。
“你是说,那茶有问题?”薛国栋眯起眼睛,看向闫雅兰。
闫雅兰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姑父,我没有毒害表哥,您若不信,可以让人去搜查我的房间,那罐子茶叶我没动过。”
薛国栋盯了她半晌,才让管家和婆子去了后院闫雅兰的院子。片刻后,一行人带着一罐子茶叶回来,薛国栋让大夫看了看,大夫却说着茶叶没问题。
闫雅兰见状,神情明显一松,自信回归,抬头挺胸和周媛对峙。
“姑父,搜了我的房间,是不是也该搜她的?难道在您心里,我这个侄女,还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薛国栋沉默不语。
周媛看出了他的犹豫,洒脱一笑:“要搜就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来好了,我可不怕。”
薛国栋犹豫良久,挥手让管家和婆子去了她的院子。
须臾,管家空着手回来:“老爷,周姑娘的院子里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什么?不可能!”
闫雅兰忍不住叫了起来。
周媛眯着眼睛看向她:“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难道说,你料到我屋子里会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逼近闫雅兰。
闫雅兰被她逼得步步后退,脸上露出慌乱之色。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周媛冷笑一声,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从她腰间抽出一块帕子来。
这块帕子,是白日里出游时闫雅兰带的,周媛记得上面绣着一枝红梅,针脚细密很是漂亮。
她还记得,闫雅兰和那婆子打水回来的时候,这块帕子沾到了水。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茶叶上,那必定是出在水上了!
打水的时候只有闫雅兰和那个婆子,并无其他人,只要买通了那婆子,要动手脚很容易。
周媛将帕子交给薛国栋后,闫雅兰的脸色骤然一变。
“义父,让大夫看看这帕子是不是有问题。”
薛国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拿着帕子去了隔壁的屋子。
不一会儿,薛国栋回来,狠狠一巴掌将闫雅兰甩在地上。
“贱人!”
他怒气冲天的样子,吓着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闫夫人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尖叫起来。
“老爷,你做什么!雅兰是我侄女!”
薛国栋看着闫夫人的眼神,寒冷如冰。
“你侄女?确实是你侄女,和你一样的丧心病狂!”
薛国栋大步上前将闫夫人从床边拉开,看着的儿子满脸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
“来人,把表姑娘关在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薛国栋沉声说道,“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管你们闫家哪个牌面上人,都要给我付出代价!”
闫雅兰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险些没摔倒在地上。眼看着几个婆子上来就要抓她,闫雅兰忍不住爬到薛国栋脚边哀求道。
“姑父饶了我吧!这是姑母的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不知道那药是毒药呀!”
闫雅兰涕泪直流,浑然没有了千金小姐的优雅。
“雅兰,你胡说什么!”
闫夫人勃然色变。
薛国栋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见这两人开始狗咬狗,也不阻止,冷笑一声,对管家说:“夫人累了,将夫人送回院子,无事不要出来了!”
一句话,将闫夫人也关了禁闭。
两个吵吵闹闹的女人都被拖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周媛见薛家铭的丫鬟福儿哭得伤心不已,暗自叹了口气,将一块帕子她手里。
“别哭了,义弟不会有事的,那杯茶他只喝了一口。”周媛低声安慰道,“你若是倒下了,难不成要让别的丫鬟来伺候你家少爷?”
福儿一听,警惕心立刻竖了起来。
之前薛家铭就感觉院子里有夫人的眼线,她还想着揪出那人来,这若是被那人逮到空子少爷就更危险了。
福儿止住了眼泪,眼中闪烁着凶光,拉着另一个丫鬟出了主屋。
至于她如何教训这院里的下人,就不是周媛关心的问题了。
“义父,大夫有说什么吗?”屋子里没了旁人,周媛这才开口问道。
“大夫说家铭无碍,已经让人去抓药了。”
周媛松了口气,见薛国栋蹲在床边,从外间搬了个圆凳进来让他坐下。
抓药、煎药花了不少时间,待一碗乌黑的汤药端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薛国栋亲手喂了薛家铭吃药,药吃下去没多久,薛家铭哇得一声吐了起来。
福儿端着铜盆在一旁伺候,心焦不已。
“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那大夫见状,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又将一一碗药端了过来。
就这样忙活了整整,直到天明时薛家铭才好了些。
放下心来的薛国栋没有休息,直接去了闫夫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