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 两只狐狸
第九百一十八章 两只狐狸
申时行的府邸，中规中矩！这是沈运到了申家第一眼的印象。
大概是前任首辅张居正的过度奢霏，成了万历皇帝的心中的一根刺，申时行上台之后，非常的注意这一点，以至于沈运看到申家的宅子，感觉还不如自己那个小小的伯爵府呢！
当然，首辅自然要有首辅的体统，宅子也不可能破破烂烂，申时行也没有到故意装穷的地步，拿着皇家的赏赐，吃着朝廷的俸禄，自己家里又是豪富地主之家，哪怕是中规中矩，气象气度还是不缺的。
一路走进来，沈运差不多已经从这宅子上，对申时行的性格，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和他知道的申时行的为人，差别不是很大，这就是一个稳重慎微的人，当然，若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当初也不会从内阁垫底一年年熬下来，最后熬成了内阁首辅。
茶是好茶，但是数量太少了，桌上那么浅浅的一盅，沈运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身在倭国呢，大友清雄也好，桂姬也好，喝茶也是这个德行，拿茶当酒喝，还觉得格外的有品位。
“听说倭人，将我大明的制茶饮茶之法沿袭过去，甚至在茶具上大做文章，从而演化出一门技艺，称之为茶道？”申时行笑眯眯的：“沈伯爷可曾知道此事？”
“呵呵！”沈运笑了起来，他正琢磨这个呢，对方就问这话，若不是投其所好，那就是对方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厉害了。
“咱们大明，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开门七件事，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茶在最末，不过是生活所必须的东西而已，再平常不过而已！哪怕是文雅人士，以琴棋书画诗酒茶为雅事，这茶依然是在最末一位，可见在我大明，自上而下，都没觉得这茶艺，茶道，是什么 了不起的事情！”
沈运微笑的说道：“但是，在倭国，情况就不用了，我大明的茶叶，单单从大明运到倭国，普通的茶叶的价钱 ，就变成了上等茶叶的价钱，而上等茶叶的价钱，则是非达官贵人享受不起了，普通的百姓可就没那个福分去享受了，既然是上等人的上等享受，那么，不弄点花样出来，又怎么对得住这番享受呢！”
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所以，茶道，小道而已！”
“精辟！”申时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果然不亏是海外抚慰使司的抚慰使，见识果然卓尔不群，沈伯爷这么一说，倒是我这点小小的爱好，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不敢！”沈运摇头：“什么东西，看在什么人手里，普通人就是拿块金砖，也会被人质疑，而陛下即使是拿块豆腐做印章，那也是国玺，以阁老的身份，小道在阁老这里，也就成了雅好！”
“你这是两头堵啊！”申时行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短短的几句话，他顿时放下心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二愣子，甚至说有点油滑，有点见风使舵的意思，这样的人，他最喜欢相处了。
这世间，论到滑不留手，谁有比的过他申时行。
“喝茶，喝茶！”沈运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申时行居然是这样的人，坦率的有些过头了。
“本来我就是在好好的喝茶！”申时行慢悠悠的说道：“顺天府陈木胜一来，将我的兴致给打消了大半，我一想，这事情不能这么算了，这个坏我兴致的罪魁祸首，我可不能放过，得叫他过来陪我喝茶，喝的高兴才行！”
“阁老的意思，这罪魁祸首是我？”沈运有些无辜的指指自己的鼻子：“这从何说起？”
“别装无辜了，你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算是看出来了！”申时行瞟了他一眼：“海外抚慰使司的事情，绝对不是李如松拿着玩的，你才是幕后的那个家伙！”
沈运继续无辜的看着申时行，却是没有说话。
“不过，我很好奇，这李如松好好的五军都督府佥事不做，怎么就想不通去你那里给你打下手了呢，沈伯爷，不是小觑你，我真没看出来，你到底身上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以折服一个堂堂的总兵，而且，让他心甘情愿的给做马前卒，和刘守有撕的不可开交！”
“而且，你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衙门，若不是这次陛下赐爵了，这李如松过去这衙门，你可就尴尬了！”申时行摇摇头：“陛下肯定是有陛下的考量，不过，这下面的人的勾心斗角，陛下高高在上，哪里看的那么清楚的！”
“或许是因为我帅！？”沈运见到对方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难道的俏皮了一下。
“中人之姿而已！”申时行看了一眼，摇摇头：“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比你俊朗的多，这其中必定有缘故，不过，老夫不清楚而已！”
“阁老，实话说了吧！”沈运脸色一整，很是严肃的说道：“其实 ，原因很简单，主要是我和李如松李总兵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惺惺相惜，而锦衣卫犯在李总兵的手里，那是他们运气不好，李总兵脾气一直都是不大好！”
申时行有些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沈运，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看到申时行的反应，其实沈运现在已经后悔了，他不过是一时贪图口舌快活，但是在申时行这等人眼里，只怕就是显得轻浮了，而身居高位的人，最容易上纲上线了，若是因为自己的轻浮，让他觉得自己不尊重他，那可就是自己这话说的太差了。
良久，申时行突然嘴角一翘，露出了笑意：“也是，李成梁也好，李如松也好，他们家里，没一个脾气好的，脾气好的，怎么能带兵呢！”
沈运心里也暗地了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人老了，精力不济，喝了点茶，想睡觉了！”申时行眯起眼睛：“沈伯爷也回去睡觉去吧！我就不送了！”
“阁老早点休息！”沈运站了起来。
“老夫睡觉了，不会又有顺天府，或者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将老夫叫起来吧！”申时行喃喃自语道：“半夜被人叫起来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阁老一定可以睡个好觉的！”沈运微微点头：“反正我是绝对不敢打搅阁老休息的！”
“那就好，那就好！”申时行真的笑了起来，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对方果然听懂了他的话里的意思。
沈运走了出去，在申家门外，回头看了看这座中规中矩的宅子，忍不住摇摇头：“这老狐狸……”
与此同时，申时行也在摇头：“这悬狸，看来，今天晚上没什么可以担心了的，不过，这事情，只怕还是要提醒陛下约束一下他们，算了，这是明天的事情了，明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李如松离开了沈府，带着人回到了抚慰使司衙门，大概从这个时候起，他在沈运的心里，在真正被接纳成海外抚慰使司衙门的人，当然，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海外抚慰使司衙门，要象一个拳头一样，沈运和李如松之间，还有很多的东西要磨合，不过，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四面八方的消息，也在早上汇总了过来，锦衣卫那边，昨天夜里，南北镇抚司都是灯火通明，大批的锦衣卫连夜出动，抓捕了不少人，不过，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锦衣卫自己的人和他们的家眷，以及一些和锦衣卫来往密切的人，对于京城的官场，倒是基本上没有触碰。
在朝廷官员看来，锦衣卫的这种举动，类似在清理门户，虽然有些动静，但是也没什么关注的必要，只是早朝的时候，几个有资格有分量的大佬，随口一轮了一下此事，都道是刘守有在陛下面前吃了挂落，整饬一下锦衣卫而已。
沈运却是心里清楚的很，刘守有的确是昨天晚上有动作，但是，首先的动作，就是整肃内部，清理一切手尾，但凡这件事情中可能牵连到他的人，估计昨天夜里都是难逃此劫。
就拿千户胡敏来说，昨天夜里，他的亲朋故旧下属等人，但凡和他联系得紧密一点的，只怕一个都跑不掉，刘守有绝对不会容许下属反噬自己，只有将所有不安定的因素全部都清楚掉，他才可能有心思和底气来处理他现在面临的这事情。
沈运默默的琢磨着，刘守有的举动倒是也没出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就是有一点不好，在刘守有心里，他沈运甚至海外抚慰使司，只怕也是属于不安定的因素，虽然暂时用退让安抚下来自己，但是只要他能控制自己，那么自己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面临这样的选择，他只能是先控制事态，尽量将见控制在他能掌握的范围当中。
“问题是我，难道我一直在京城呆下去，等到你将事情处理清楚吗？”沈运有些吐槽：“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