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块寒山佩

老婆子的那点心思,宦颜哪里能看不出来,抬手拿过叼在嘴里的稻草丢在老婆子脸上,哼哼两声问她道,“怎么辱的,你看到了?”

老婆子气恼地抬手挡开宦颜丢过来的稻草,结结巴巴道,“我当然……”

老婆子刚想说话,却又住了嘴,私下里暗自琢磨,若说看到了,轿子里的那位无理在先,再说一口痰吐在嘴巴里,就算去见官也说不出个理来;若说没看到,那她拦住人家的车子来质问却为哪般?

宦颜好笑地看着那婆子,“你告诉那丫头,命比纸薄的人就该多修福,今天赏她口痰吃是她的福份,若再多嘴多舌,难保哪天她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聂小冉笑嘻嘻地助阵,“就是,敢得罪宰相千金,真是有眼无珠。”

“宰相千金?”老婆子心下不禁琢磨,莫不是两个疯子?疯子就算杀人,官府也是不管的,还是少招惹的好,自己的性命要紧,思量至此,老婆子撇着嘴啧啧出声。

“算了,两个疯子,谁能同你们较真,算那主儿自找没趣,活该受辱。”

说罢,老婆子扭着身子走回轿前,见那轿侧一地污秽,厌恶地用帕子掩住口鼻,吩咐轿夫起轿。

本以为老婆子能替她出出气,却不想老婆子蔫蔫地回来,反倒摆出厌弃自己的架势来,苏卉气恼地自轿子里探出头来,路过牛车时手指着倒回牛车上的宦颜叫骂。

“你只管报出名来,姑娘迟早有一日同你算账。”

“本姑娘,姓宦名代,记住了!”

等到青衣小轿渐次走远,聂小冉方才扥了扥宦颜衣袖,“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为何要把名给改了?难道小姐还怕了她这刁货不成?”

“你是看我行了,还是看我坐了?我又没改姓,不过改了个名而已,兵不血刃懂不懂?”宦颜说着,坐起来催动牛车继续赶路。

“什么兵……刃……?”

宦颜抬手赏了身侧小豆芽菜一个脑瓜崩,“让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连这么简单的成语都不懂。”

聂小冉嘟着嘴巴揉揉被弹疼地小脑袋瓜,委屈道,“小姐成天家就知道吃,反倒说人家不读书。”

“我能吃也能读书,你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偏偏就吃学得顺溜,捧起书一看立刻睡过去,也真是服了你了。”

牛车缓慢前行着,很快便连青衣小轿的影都瞧不见。

吱扭声中,牛车拉着主仆二人来到青州城外。

天色夕暮,赶着进城的行人络绎不绝,一辆破牛车挤在高头大马和流金帷裳的马车间,艰难地行进着。

聂小冉久居蛮荒,哪里见识过如此富丽景象,瞧着马车上的金丝绣布幔瞠目结舌,“乖乖,连布帘子都镶金边,这地方的人可真有钱。”

宦颜随便聂小冉折腾,只看着她笑。

忽地,聂小冉改了姿势,不再仰慕金丝绣布幔,而是趴倒在牛车上,两眼只顾盯着地上瞧。

宦颜奇怪这丫头莫不是晃晕了头?“小冉,你做什么,不舒服吗?”

“小姐,我没事,就是想看看地上会否有没人要的金子。”聂小冉于忙碌中抬头去回宦颜。

“什么?金子?”宦颜无语,“小冉,我教过你什么,路不拾遗,你忘了?”

“当然记得咯,那不也得等我捡到了金子再说么。”

担心真的捡到金子却被宦颜逼着还给失主,受不了那份心疼的聂小冉索性不再惦记捡金子,直起身子来只盼着牛车快进去城门,好看看这繁华之地有何有趣之处。

吱吱扭扭地牛车终于在夕阳最后的一丝余辉中进去到青州城内。

自城门进去,一条灰色石板路直通向商铺林立的街心,聂小冉赶着牛车就往街心里闯,被宦颜一把拉住,夺过鞭子不许她再胡闹。

“这里不同于城外地广人稀,闹市之中人来人往,万一撞伤到人怎么办?”

只顾贪玩,聂小冉哪里会想到这些,被宦颜一说顿时蔫了,再不敢恣意造次。

牛这种动物再老实也不能掉以轻心,宦颜捡了条偏僻陋巷将车停下,不肯将车再往闹市区里赶。

“小冉,你去街里买些吃的来,我在这里等你。”

聂小冉是兼职小管家,路上的一点盘缠都在她怀里揣着,听宦颜吩咐让她去买吃的来,即刻答应一声,抓过压在行李底下的破包袱皮跳下马车,蹦蹦哒哒地就往外跑。

“小冉,记得要多买些。”宦颜在身后嘱咐。

“哦,知道了。”

宦颜的食量大是自己硬撑出来的,爹爹支持,她自己也努力,活活把自己吃成一个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有一次居然被李师爷的儿子取笑,‘若是将你坠在定海神针上,那东海龙王哪里还会受孙猴子欺负。’

可是,这一切都是宦颜自己心甘情愿的,她宁愿自己丑不堪言,也不想坏了青梅竹马的誓约。

宦颜思量至此不胜凄凉,听闻上将军柳池初凯旋而归,却要与苏太尉嫡女苏蕊成婚……

她牵走刘伯常给家里送菜用的牛车偷偷上路,就是为了要趁着皇上还未颁旨昭告爹爹上任宰相一职前,同那背信弃义的柳池初见上一面,问问他把当日的誓言置于何地。

宦颜胡思乱想着下去牛车,拿下挂在车边的水桶,又找出空瘪的水袋来,去到街口井璈边汲水上来,将水袋灌满,另盛上多半桶水拎去饮牛。

宦颜本就身子沉重,再加上如此重负,走起路来吃力得很,等她回到牛车前已累得浑身是汗,桶里的水也洒出去不少。

就算身上再脏臭不堪,宦颜也打定了主意,不到华都见过柳池初便绝不盥洗。

忍着身上浓浓地油腻汗臭气味,宦颜将水桶放在老牛身前地上,等到老牛饮过后,再打来一桶,如此折腾三次,老牛才算喝饱。

车上备有斩好的草料,宦颜拉出一袋子来,敞开袋子口随便老牛吃,自己则坐回车上等着聂小冉回来。

随手抹了把汗渍渍的脸,展开一看手上全是泥水,宦颜苦笑着摇摇头,把手在衣襟上蹭干净。

摸出贴身收好的半块寒山佩,擎在手里不住摩挲,寒山佩是母亲在宦颜十岁那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想没过几天,便成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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