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温柔的夜
“舒夏，外婆和你妈妈她们给我们寄来了新做的衣服，等回去后我再拿给你。”与舒夏一同裹着薄毯，坐在陈铺着毯子的地板上，背靠着落地窗的玻璃，苏语月在整理自己的衣裙时，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档事，末了又接着说：“对了，夏高高的也有，好大一包裹呢！”
看着苏语月这身带着几分复古襦裙味道，却又时尚新潮的靓丽衣裙，舒夏好半响才消化完苏语月刚才的话，只是话已出口声音的变调了：“言奶奶...她们？...我妈她也....”
自晚间第一眼见着苏语月的时候，舒夏就注意到苏语月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裙，心里也清楚着估计是苏语月生日，家里边言奶奶寄过来的，以往每当苏语月生日这天，言奶奶都会为苏语月准备一件新衣给她穿上，彼时，那蕴含的慈爱在老人脸上绽放出笑容时，肆意流淌。
只是对于舒夏而言，却又是另外一种境况！
舒夏对当初才刚上小学时的事情至今都还记忆犹新，记得那时有位年轻妈妈带着女儿来报到，张雯雯见人家穿着同款式的衣饰像姐妹多过像母女，很是艳羡，回头看到舒夏时才想到自己没有女儿，然后很奇葩的做了一大一小两套女装，非得让舒夏也穿上。
若是事情只是一时也就罢了，关键是张雯雯后来就没再给舒夏做过男孩子的衣服，全都是照着他的尺码做小女孩儿样式的。
而由着自己老妈这般折腾，到张雯雯自己消停下来，那已经是舒夏入学一个学期之后的事情了。从那以后，舒夏就没敢让自己老妈给自己做过衣服，张雯雯那时也因为评职称的事情忙碌起来，之后一直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现在苏语月却告诉他，他老妈竟然又开始给他做衣服了？
“语月啊，我妈她...寄给我的衣服...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什么什么样子”
“就是款式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舒夏龇着牙，一脸的抽搐，他很害怕从苏语月给他拿来包裹里边，拿出些花花绿绿的女式样式的衣服来，现在不得不先问清楚：“你知道的，我妈她就没给我做过正经的衣服，刚上小学时的事情你忘了。”
“扑哧...嗯...”舒夏刚开始问的时候，苏语月还有点迷糊，但是现在舒夏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苏语月立马就笑喷了，憋都憋不住，只好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
舒夏看向苏语月的眼神一时间充满了怨念。
“你先让我缓缓，你也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怕我止不住要笑下去。”
苏语月冲着舒夏连连摆手，一手还要拭着眼角，身子软踏踏的靠在舒夏肩上，都快笑岔气了。
“等放假有时间回去，我一定要让那些照片销声匿迹。”舒夏兀的低声恶狠狠地咆哮着。
男儿身却要穿着女儿装，以往有人去家里每次看到无不咋咋称奇，因为上面满满的都是当初张雯雯和他穿着同款式女装的照片，这可是被舒夏视为自己最为黑历史的事情，甚至有几次舒夏都想把家里的相册给一把火烧了，后来想想却又屡屡作罢。
好不容易止住笑、顺平呼吸的苏语月依然软软的靠在舒夏身上，摇着头语气轻柔的笑着说：“舒夏，这话你说了不止十遍了吧！可你却没有一次付诸行动的，哪怕是林晓晓第一次去你家，拿着你那些照片不怀好意地当着你的面和你妈妈评头论足，当时狂暴如狂的你，言之确切说要一把火烧了，可事后还不是珍而重之的放好。我没说错吧。”
“我...我..那是忘了。”舒夏有些讪讪，随口编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真的是那样吗！”苏语月轻柔一笑，眼神温润的看着室内空旷的空间，幽暗的灯光下，暖意弥漫，苏语月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当初林晓晓到舒夏家看到那些照片是故作夸张的神情，以及之后当着舒夏黑红的脸色，煞有介事的和张雯雯说舒夏小时候多漂亮等等埋汰舒夏的话。
“阿姨，舒夏小时候长得真漂亮，小脸嘟嘟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个小女孩儿，让人真想亲一下。”
“他啊，小时候还真挺俊俏的，现在啊，唉，都长残了，你说他要是女孩多好啊，没事还能学画画妆，说不定还能画得跟小时候一样漂亮。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不过，阿姨，您不知道吗？现在男生也兴化妆，电视上那些男明星.....舒夏他只要修一下脸部轮廓，嗯，再遮一下脸上几个粉刺小点，妥妥的一个小鲜肉就诞生了，阿姨，要不我来帮舒夏画一下吧！绝对不会错的。”林晓晓絮絮叨叨的和张雯雯说了一大堆，到最后终于是将舒夏给坑进来了。
“哦，那就帮他画一下，你看他现在整天盯着电脑，两个眼眶黑乎乎的，都快进化成熊猫眼了。舒夏啊！说你呢！过来让同学帮你......”
.......
“嗯，这稍微修一修还真挺好看的，就是这下巴修的是不是太尖了？眼线也画了？哦，他那睫毛也弄上翘吗？还有这..这..这，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张雯雯一边看着林晓晓在舒夏脸上涂涂抹抹，修修画画，完全无视舒夏喷火的双目，终于在接近末尾时，张雯雯看着看着突然双手捧着舒夏的脸颊，一连亲了好几下才说：“还别说，真不愧是我儿...女儿。呵呵....”
在厨房里的苏语月隔着橱柜，看着舒夏那张已经被林晓晓描绘成女性面孔的样子，柔柔的笑着，就跟此时她靠在舒夏身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靠着舒夏的苏语月不知何时枕着舒夏的肩膀，随着记忆中的情节继续，温润的眼神中充斥着笑意，嘴边的笑意无声的绽放着，那披着的薄毯滑落下来也不自知，记忆中画面里的温情无形的散发着，记忆与现实间彼时像是是多了一座相连接的桥梁。
舒夏看着苏语月痴痴的模样，无声的轻吸了口气，正准备将滑落下的薄毯重新给她披上，才要动手，苏语月枕着他肩膀的侧脸却挪了挪位置，又继续枕着，继而就是苏语月带着懒散音调的声音：“舒夏，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回答林晓晓，关于照片这件事情的吗？”
“大概还记得吧，当时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大概意思就是我既给我妈当儿子又给她当女儿了。”舒夏有些奇怪为什么苏语月会突然问起着这事：“语月，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样的话，对我妈而言，我们家就儿女双全了。’舒夏你当时是这样说的。”苏语月朝着舒夏点点头，当时舒夏在说这话时正是送苏语月和林晓晓离开的时候，林晓晓不怀好意的突然问起，舒夏当时很恼怒的甩下一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回屋子里去了，连边上的苏语月都被他给冷落了。
现在苏语月再次提起，却是由衷的感叹：“叔叔和阿姨早年间过得都并不好，你那不经意的回答，却是他们用心去经营生活的最好体现。我想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的味道：轻快、舒适、温暖等等，让人迷恋。”
舒夏稍作迟疑，想了想，故作轻松的说：“那也是你的家。”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苏语月再次轻笑出声，满心的欢喜却带着化不开的遗憾：“只是，即使这样，对我而言终究是不完整的。舒夏，我等了他们十六年，他们离开时告诉我要等他们回来，说我长成大人了，长成漂漂亮亮的样子，他们就会回来了。舒夏，他们就要回来了，是吗？”
看着苏语月紧盯着自己，一副期待答案的样子，舒夏突然有些恍惚，遥想着早间去创月时，收到自美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舒夏这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苏语月这个问题。
这一刻，舒夏突然有种不敢直面苏语月的感觉，她那期待而倔强的神情，让舒夏连早先想好的说辞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语月，你爸妈他们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我想他们是...，你不是一直都坚信...”
一声轻笑打断了舒夏的劝慰，苏语月脸上此前还倔强的神色已消弭无踪。
“舒夏，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而且也一直都坚信着，只是有时候心里会不自觉有些动摇，不过说出来后那种动摇的感觉就消失了。”说完这些，苏语月忽然像是疲惫了，身体蜷缩着紧靠在舒夏怀里，同时埋首在舒夏颈项间，满头的青丝披散，似若无尽的情丝系守一端，双腿曲靠在舒夏身侧，像是冷了，但更像是找到了依靠。
“语月，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到你爸妈回来。”舒夏下巴抵在苏语月鬓边，手里握着她伸出毯子外纤白的手，似若无意的提到：“他们若是真的因什么事情不能回来，我就带你去找他们。再远的距离也不若七洲四海，我们终会相聚的。”
“嗯。”
近已无意识的轻嗯声后，苏语月才渐舒缓着身体，柔柔的靠着舒夏，呼吸平缓的沉沉入睡。
夜已将逝，看着苏语月恬静的睡颜，入眼迷蒙的夜色，曾经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她，是否也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入睡，舒夏恍惚于之前还呼啸着的风声，现在却已寂静无声，愿往后的日子里，夜，能够赋予她更多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