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皇宫

入夜,鸠鸿皇宫的高墙之上,一道与夜色几欲同化的身影飞蹿而过,在数个屋檐之上跳跃后,辗转来到了御书房上空。

微弱的月色下依稀可见窈窕有致的身姿和那张绝色的面容,赫然是褪去红衣一身黑袍的沐傲天!

只见她稳稳地几个健步,确定好方位后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将一块瓦片轻轻地撬起,移到旁边后,凑上前去窥看。

那如行云流水般得动作,仿佛是经过多次训练造成的。

富丽堂皇的御书房内极其安静,雕镂精贵的御案上层叠着一沓臣僚上递的奏折,一处雕龙样式镂空的香炉中,一股幽幽的龙涎香袅袅萦绕在殿内。一身金丝龙袍的北冥梭端坐在御案前,一手执着进贡的紫毫笔匀墨挥毫,眉宇紧蹙似在解决极大的难题一般。

忽地,只听几声拘谨地叩门声,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地嗓音:“皇上,皇后娘娘遣人送来了一盅莲子羹,说是让皇上尝几口去疲。”

北冥梭放下笔,拿起一旁的奏折,沉声道:“进来吧。”眼神丝毫未曾从奏折上离去,样子极其认真。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端着莲子羹,绕到御案旁,将莲子羹小心谨慎地放了上去,“皇上快些吃吧,莫待它凉了再食可就伤身了。”一番体己地话后,小太监走到北冥梭身后,抬手为北冥梭按揉两鬓处的穴位。

“京华啊,”北冥梭叹了口气,放下奏折,将浑身的力气向后倒去,神色疲倦地说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形同手足,如今叫你进宫侍奉朕,你可怨朕?”

“皇上这么说可就折煞杂家了,”小太监笑道,“杂家本不过是一个下人,承蒙皇上厚爱得以侍奉左右,那是杂家的福气。”只是对于怨怼一说,并未答复,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地按压着。

北冥梭像是没有细听,阖眼假寐,紧蹙的眉眼缓缓地舒展开来。

“皇上,适才内务府遣人来问了话,说是西邻那送来的几位虞家小姐已经抵达,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哦?”北冥梭才舒缓下去的眉峰再次微微的蹙起,颇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后宫那么大,随意找个殿给她们便是。”一想到尚子虚那张脸,和令他吃瘪的屈辱,更是烦躁不已。

“那皇上可需要给她们些封号?”似乎察觉到北冥梭忽然暴虐的脾性,京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北冥梭沉思片刻,反问道:“西邻送来了几位小姐?”自虞怜儿背叛离去后,他虽是想念不已,但也拉不下脸去调查她的一切。西邻虞家究竟有几位未出嫁的小姐,他当真不知。

“说是有三位,家中嫡出的小姐。有两位是双生子,一位在家中排行第四。”京华缓缓地说道,见北冥梭神色没有异常,接着将自己探听来的解说道:“虞家的三位小姐都已及笄,四姑娘名唤虞萏儿,另外两位双生姑娘,姐姐名为虞巧儿,妹妹名为虞雪儿,两人性格迥异,一动一静,倒是个可人儿。”就连样貌也是最肖似那位虞夫人的!这话在他审时度势之下没敢说出口,本来西邻送来这三位姑娘,其中的意味无非是嘲讽皇上顾念一个背叛者,不惜连自己的皇后都寻了个酷似虞夫人的女人,此举招人耻笑不说,还令得鸠鸿颜面尽失,算不得好事。

权衡之下,北冥梭挥了挥手说道:“全都册封为昭容即可。”虽然是西邻丞相之女,但既然送来了鸠鸿,他也无需顾忌太多。能赐个昭容已然是她们的福分了!

“那封号……”京华唯恐皇上将此忘记,忍不住小声地提醒道。

“这又何麻烦的,取她们中间的字来封号便是!”北冥梭实在不愿纠缠在这三个女人的身上,那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吃瘪,且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

“奴才省得。”京华诺声应道,抬头看了一眼顾自揉着太阳穴的北冥梭,眼神一暗,悄悄退了出去。

趴在御书房顶上的沐傲天倒是将这一瞬的事情看得仔细,心里暗暗嘲讽:从前看北冥梭倒是块可雕可塑的好料,而今看来,他这皇帝却是越当越回去了!自己身边贴身的宫人都对他心生间隙,还有比他更是失败的么?

北冥梭借着灯光批了几张奏折后,站起身来,走至御书房门口。见北冥梭有所动静,沐傲天立即提了精神,朝着同样的方向挪动而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了。”候在门边的一个小太监答道。

“摆驾慈宁宫。”说罢,提步便朝慈宁宫的方向行去。

“喳。”小太监赶忙招呼其他太监宫女,人手一盏灯笼,长长一条队伍紧紧地跟上。

大晚上的去慈宁宫做什么?沐傲天心生疑惑,待下面巡查的侍卫离去后,又循着北冥梭离去的方向纵身飞去。

不管怎样,今夜夜探皇宫,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了!更何况,对于太后这么个人物,她倒是有些好奇。十年前她被皇帝伯伯一纸诏书封为皇后,对于这位太后却一直不曾见过面。唯一有点印象,便是在十年前她初次进宫的那次,而今努力回想,压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有认真观察过这位太后了。

待她到了慈宁宫瓦顶上之时,北冥梭也正是刚到。

“都候在门外,不许人进来。”这个时辰哪会有人进来?多此一举的吩咐,而太监宫女们仍是毕恭毕敬地应下。

北冥梭左右看了看,在认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没在周围后,大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慈宁宫。

沐傲天见此,忙照葫芦画瓢地为自己创造视野极佳的窥视地点,屏气凝神地细听。

“皇儿,你来了。”金丝银线绣的凤凰戏珠屏帐之后,一声略显苍老却令人舒适的声音传来出来。烛光下映在屏帐上的身影,似有几分萧条。

“儿臣拜见母后。”北冥梭倒是一脸认真地抱拳鞠躬,礼节做的滴水不漏。

“这儿就皇儿与哀家二人,并无其他外人,皇儿何必如此拘礼?”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知晓自己与亲生儿子有这一层密不透风的隔膜,有些无奈。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北冥梭冷脸说道。

“哀家知道你是孝顺的,”太后缓缓的说道,“你可是在怨恨哀家?”

“儿臣不敢。”沐傲天擦了擦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瞪着眸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北冥梭打马虎眼,当真令人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会做出这等含糊不清的事情来。

只是听着这对母子的对话,不免来了精神,莫非是些宫闱深院的秘密?这太后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使北冥梭有所怨怼?

心里顿时雀跃起来,侧着耳朵细细听下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冷哼,“当了皇帝了,翅膀也硬了,便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哀家便是知道,你不过是因为哀家当年给你父皇下药,毁了他的身子骨而怨哀家么?你可莫要忘了,若非如此,你哪会这么快便登基为帝!真不知哀家怎会生出你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来,只知道亲着你那父皇,当哀家是死的不成!”太后越说越激动,耳畔听得一声落地的破碎声,竟是将手边桌案上的琉璃杯给摔的粉碎。

“儿臣亲近父皇,为何便成了白眼狼了?”北冥梭冷意更甚,冷冷地反问道,对于太后那一番刺耳的责骂丝毫不在意。

“以后你便知道了。”太后闻言语噎,只是不耐烦地说道,“你只需知道,哀家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好,你也莫要再如此怨哀家了,哀家如今只盼着儿孙之福,你快些为哀家添个孙子,哀家便心满意足了。”既然这狼崽子如此冥顽不灵,她又何必痴心妄想着能将这狼崽掌控于手心之中,还日夜忧心被反咬一口?只要他后继有人了,她再将其转手从小细细抚养,还怕掌控不了?

“儿臣知道。”北冥梭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心寒犹如冰窖一般。他又怎会不了解他这位‘好’母后呢?记得幼时,在他有记忆以来便不曾见过自己的生母,他询问父皇时,父皇只是笑着说他母后家中有事,待她忙完便会回来。他痴等到十二岁时,宫中来人便说皇后娘娘回宫了,再之后他多年的期待便化作尘埃不复存在了。

他重新养在了母后膝下,接受母后严厉的教导。他亲眼看着母后将他身边一个容貌倩丽的宫女针扎赐死,亲眼看着母后在父皇的膳食里悄悄地倒入一袋粉末,亲眼看着母后一点一点的毁掉了脸上的柔婉变成恶毒的妇人,亲眼看着母后盛怒之下朝他扔来的玉质茶壶……他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多年不曾养在身边所以陌生了。他以为,只要他乖巧地听从母后的每一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以为……

只是到如今,他仍然生不出更加狂暴的怨恨之意,只因那人,是他母后。

“罢了,你回去吧,哀家也累了。”太后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母后保重身体,儿臣告退。”北冥梭弯了弯身子,转身离去。他怕再多呆一刻,心底压制的苦楚便会崩盘,令他苦不堪言。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亲手谋害了自己父皇的母后。

慈宁宫绿瓦顶上,沐傲天捂着嘴的手随着北冥梭的远去而放下,动作迅速地将瓦片安放回原位,循着出宫的方向飞窜而去。

今夜夜探的成果竟是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峦,紧紧地压在胸口,难以残喘。

她想,她该好好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获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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