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诀别
回忆的匣子一旦打开，便关不上了。
柯木朗絮絮叨叨地说着前尘往事，说着小时候他与妹妹的趣事，说着说着，便说到那次阿依朵走失的事情。
是，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是他，就是他导致的阿依朵走失，一丢便是这么多年。
她会吃那么多苦也是因为他。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我相信你的初衷是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却没想到中途出了差错，她丢了，从此以后她就下落不明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很懊恼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楚兰舟试图宽慰他。
柯木朗却越发颓唐，“可那又怎么样，我懊悔，也改变不了她是因为我才受这么多苦的事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阿依朵一直拍打着石门，却在听见这一番话之后，顿住了。
重复着这几个字，难以置信到恍惚。
她，自打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么一日的么？
她的父亲，当真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始至终，都只是拿她当一个献祭的祭品来看待。
就连兄长都……都对她诸多隐瞒。
隔着石门，阿依朵忽然就笑了出来。
“原来我是这么一个不招人待见的人啊？虽然你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就那么丢了呢？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将我寻回来？难道你们这么大一个南疆，还缺我一个祭品么？！”
她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出来。
“不是的，我……”一向能说会道的大王子，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阿依朵又哈哈大笑起来，“不是什么，难道父王说的不是真的么？是小时候，你不是故意要丢掉的我，还是小时候不是你一心想让我离这里远远的？！”
柯木朗张了张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阿依朵笑着笑着，眼泪都落了下来，“……如此也是好的。母后已经先行一步了，若我没能成为你们期盼的所谓大祭司，去了下面，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说着话，她便朝着门，跪了下来。
“以后兴许不会再有机会了，这一拜，就当永别吧。”
“咣！”头磕在石门上，竟有回响。
“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再无没有任何瓜葛！”
“阿依朵，不可以！”柯木朗起身想追上前，但被冲出来的侍卫们团团围住了。
他一顿，怒目回头，身后，正是一脸无动于衷的南疆王阿赫利，“父王，那扇门，从里打开要等潜龙井启动，可从外面还是能打开的，是吧？”
“那又如何？”南疆王漠然问道。
“自然，是要求你一件事。”柯木朗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那几名的侍卫原本还想拦着他，可他这一跪，反倒将他们惊得退后了好几步。
柯木朗跪还不够，又朝着南疆王便深深缓缓地拜下，“以后兴许不会再有机会了，这一拜，就当永别吧。”
这话，竟是与方才阿依朵说的一模一样。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跟她同生共死么？历代都是王室的公主与圣坛的长老才能进那扇石门的，你若是进去了，后果可要自己负责。”
“进了那扇门，是生是死，我自会负责，就不劳父王操心了。”柯木朗说着话，便站起了身，回头深深地看了楚兰舟与司徒耀一眼，说道，“一切就拜托了。”
“阿柯木朗，回来——”
司徒耀与楚兰舟都被人墙拦住，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柯木朗磕完了头之后，毅然起身往里走去。
背影都透着绝望。
“大王子，别去——”
可任凭谁叫，他也不曾回头。
石门再度开启，阿依朵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反应，柯木朗便也被推了进去。
从始至终，南疆王都是那般无动于衷的模样，望着石门的方向。
好似，被关进去喂蛇的，不是他的一双儿女。
侍卫们终于也都渐渐退出了圣坛，与那些大臣一般退到外面去。
南疆王也深深看了司徒耀与楚兰舟一眼，放弃了让人将他们抓起来的冲动，甩袖而去，只撂下一句狠话，“只要你们踏出圣坛一步，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
楚兰舟二话不说冲向石门去，疯了一般疯狂拍打着石门，“阿依朵，大王子，你们怎么样，你们能听见我说话么？”
她在门上和墙上一直摸索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按下去的机关了。
石门内，阿依朵看着被推/进来的柯木朗，柯木朗叹气道，“没有用的，这道石门的机关，在打开第一次之后只有一次机会再打开，现在机关已经被锁死了，下一次使用，就要等三年之后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哪怕他们不被蛇咬死、吞吃，也会因为断水断粮而被困死饿死冻死在里面。
进了这道石门，便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所以，南疆王才能那么放心地领着侍卫退下。
因为他早已经笃定，哪怕，西陵皇帝与贵妃有天大的本领，也绝不可能以人类撬开这道石门。
浓重的腥臭味从更深的石门里传出来，都不等阿依朵与柯木朗去探究腥臭的由来，便听见了“嘶嘶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突然，阿依朵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脸色骤变。……
“啊……”
“蛇啊……”
“好多蛇——”
隔着一道门，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惊叫声，惨叫声。
初时还歇斯底里，到后来，便渐渐便了动静。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
楚兰舟抱紧胳膊，在石门外坐了下来。
好像从未有过这般绝望过。
夜幕降临，守在圣坛外的大臣们听见惨叫声歇了之后，也都散了。
南疆王也在穆里奇将军赶到之后，也离去了。
只留下了王宫侍卫和阿舍里亲王在圣坛外守着。
以拿到悬挂着黑色烫金“圣坛”这字样的大门为界，里面是司徒耀与楚兰舟，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武功侍卫。
而其他的人，也早就被暗中调遣，将整个圣坛团团围住。
虽然南疆王看在今日是纳雅王后的头七，和“迎龙神”的大日子的份儿上，也因为他们身处圣坛，所以没有立即下令将他们带走，可外面重兵把守圣坛内的其他人，也绝不可能给他们粮食和水，他们在这里待着，迟早也会被活活渴死饿死。
不着急，他们早晚会死的。
……
一整夜过去，也没有任何人从圣坛门口走出。
石门之内，也再没有了动静。
守在圣坛外面的王宫侍卫时不时地巡逻，也都是从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一看，看见那扇石门前，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便放心大胆的走了。
可等到天亮时才看，那扇石门前哪里是两个人？不过就是两个套着衣裳的稻草人。
人呢！
上哪儿去了！
“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在那盯着，那么大两个人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你们就一点都没有发现么？！”在王宫里的南疆王闻听此讯，勃然大怒。
“你们这些饭桶！寡人养你们这么多人有什么用？废物，都是废物！”
“来人，把这个废物给寡人拖出去，杖毙！”
南疆王怒火滔天，去报信的人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闻要被拖出去杖毙，更是吓得直接尿裤子了。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南疆王冷冷扫了那人一眼，让人将其拖了下去。
之后，便立刻传了穆里奇将军进宫商议。
西陵皇帝与贵妃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出现在圣坛，若是饿死困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居然就这样眼睁睁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怎么能忍？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活着离开！
阿舍里此时此刻还守在圣坛的门口。
他是最最不敢相信司徒耀与楚兰舟那么大，两个大活人会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人。
“传本将军的命令下去，搜！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就算把这个圣坛挖地三尺，你要把那两个人给我找出来！”阿舍里也是怒火中烧。
他就不相信了，明明半夜里他亲自去看的时候，他们还在的，怎么天一亮就变成了稻草人，这是怎么变的？难道这是什么变戏法的么？他才不信真的有人会变什么大变活人的戏法。
那玩意都是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围绕着圣坛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在搜查，誓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就连狗洞他们都沿着墙挨个去找了。
可无论是哪里，无论是哪个角落，无论他们翻查几回，没有就是没有。
偌大的圣坛，原本就是空荡荡的，上上下下合起来，也只有几个养蛇打扫庭院的老人与侍女，根本没有外人可排查。
他们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们恨不得上天入地都要翻出的那两个人，西陵皇帝陛下与贵妃娘娘，正带着人，堂而皇之地进了王宫。
而被危险步步逼近的南疆王，却对此一无所知。
还做着要掌控六诏的春秋大梦。
……
这天啊，是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