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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棋子

采芹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冯佳雪的不满,还有厌恶。

这么多年,这种感受从未如此深刻过。

自打入宫以来,顾美人一直在替她出谋划策,今日她都爱搭不理,她一个命如草芥的小丫鬟,迟早哪一日,就会被她说舍就舍说卖了卖了吧。

她想活着,哪怕卑微,也要好好活着。

……

巳时左右,一辆马车由朱雀门驶出。

此时雪已渐渐小,路上的积雪被清理了一些,马车已经可以通行了。

而这辆马车的样式很简单,对于看惯了宫中贵人们出行的马车的那些人来说,这辆车简直朴实无华,而且随行的也只有几名侍卫,和两个下人,所以也没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当今陛下与姜贵妃。

马车在城中走了一大圈,终于来到了一片废墟前。

马车停下时,姜雁容从窗口探看,只一眼,便迫不及待冲下了车。

昔年威风赫赫将军府,今日破旧森森一废墟。

白雪覆盖,越发苍凉。

姜雁容泪如泉涌,骤时湿了面纱。

这么多年了,姜府的废墟,还是废墟。而这废墟下葬送的,却是她姜家满门。

满门,如今只余下她一人。

只有她一个了。

姜雁容步履蹒跚,晴雨想扶她,司徒耀尽管不忍,但还是阻止了她。

王德取来酒水贡品,司徒耀便徐徐端到了姜雁容的跟前,然后摆摆手,示意王德等人退走,退得远远的。

“扑腾……”

废墟前,姜雁容双膝跪地,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活着不易,若他们在天有灵,不会愿意看见你罔顾自己的安危的。”司徒耀慢慢蹲了下来,满头华发与这白雪倒是相得益彰。

“你知道什么!”姜雁容骤然厉声道。

“你可曾知道,原本和和美美一家,就因为旁人的陷害,所有家人一夜之间荡然无存的滋味,你知道从极乐坠入地狱的痛苦么?他们都没了,一夜之间都没了,而我,独自一人苟活了这么多年。十多年了,漫说替他们一洗污名一雪前耻,就是连仇人是谁仇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用?”

“那又如何?”司徒耀沉声道。

“你即便知晓了你的仇人是谁又如何?你就能报仇了么?”

自打入宫……或者说,自打初见,他便未曾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与她说话。

姜雁容愣了一下,“我……我最起码,可以日夜诅咒他。”

“然后让他来送你去见你的家人么?”司徒耀沉着脸道。

“……”姜雁容顿时没了话说。

司徒耀继续说道,“漫说你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遥不可及的。”

姜雁容细细斟酌着他的话,蓦地抓住了司徒耀的衣袖,“所以陛下这话的意思是,您知道当年鹰嘴岭兵败的真相?”

司徒耀把酒水贡品摆好,点了三炷香,插在雪地里。又站起身郑重地弯腰拜了拜。

姜雁容迫不及待站起身,抓着他的胳膊追问道:“是不是,你知道当年鹰嘴岭兵败的真相是不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你要是能保证你乖乖听话,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否则,从今往后你都休想再踏出宜欢殿半步!也休想再见到你的月笙哥。”司徒耀反手握住姜雁容的,无比坚决,不容置疑。

姜雁容脑海中骤然跳出一个画面,那时情景就像是此时。但那画面闪得太快,她根本抓不住,很快就消失于无踪。

“你敢保证么?”司徒耀却是轻易不肯让步,严厉的逼问道。

姜雁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究竟是在何处经历过?好熟悉啊。

见她终于点了头,司徒耀像是陡然松了口气一般,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白雪覆盖了昔日姜府的废墟,他手指那片废墟,徐徐说道:“你问,昔日鹰嘴岭兵败的原因。当年大将军姜牧恒何等威风,那时候,有几人能够有能力陷害与他?”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想说,我父亲确实是通敌叛国了么?”姜雁容激动地抓住了司徒耀的胳膊。

“他既然有心通敌,又为何会战死?若是他通敌,我姜家一门老少何至于到最后才知道父亲的死讯;倘若父亲通敌,倘若他……倘若他……父亲不可能会通敌,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他说过,他生是西陵的人,死是西陵的鬼,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通敌,唯独他不可能!”

司徒耀顿了顿,按住激动的她说道:“你太心急了。你身子不好,不可情绪激动。若是你不能平复心情,那方才的话就此作罢。”

“不,不要作罢!求你,我……我可以。”

前一刻还激动万分的姜雁容声音登时软了下来,眼中泛着泪光,好不可怜。

曾几何时,她都是骄傲张扬,肆无忌惮的。此情此景,却让他回想起那年冬日,她也是这般抓着他的手,宛若哀求,“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侮辱我?为什么要封什么婕妤?”

司徒耀心口生疼,万箭穿心般地疼。

是他,一点一点磨灭了他的骄傲;是他,一点一点磨灭了她的飞扬;还是他,一点一点,让曾经恣意洒脱的那个她,死在了深宫里。

“陛下,你告诉我,你告诉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是谁陷害的我父亲,是谁害死的我姜家一门老少的那个人,是谁?”

她的声音中透着哀求,眼底泛着泪光,眼眶微红,令人心中沉痛不忍。

司徒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缓和了那阵心痛的感觉,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斟酒三杯,在香前洒落雪地,这才徐徐说道——

“当年大将军姜牧恒与时任兵部尚书的冯胜武一贯政见不和,大军出征时,冯胜武曾极力反对,但由于大将军姜牧恒在朝中声望颇高,朝野上下主战一派势头压过了主和的冯胜武一派。但先帝为平衡朝中势力,担心武将出了京变成脱缰野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会委派监军,而当年大将军姜牧恒军中的监军,便是冯胜武的心腹,也是他的妻舅,陈大辉。”

冯胜武,时任兵部尚书,如今官拜左相,人称,冯相。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因为当年起兵辅佐了当今陛下,如今封了候国公,食邑位比亲王。

陈大辉,因立了几次战功,如今也封了伯爵,食邑十四顷。

冯家得道,鸡犬也跟着升天。

冯胜武,陈大辉,他们便是罪魁祸首了?

姜雁容怔怔看着司徒耀,说道:“所以陛下才会说,‘漫说你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遥不可及的。’若是他们,的确是我遥不可及的。连陛下都拿冯相无可奈何。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

“雁容。”

“陛下,我只问您,您何时知道的这件事?”

“……”司徒耀没吭声。

姜雁容又问:“这件事,您是刚刚查出了端倪?还是早就查出了端倪,只是迫于冯相势力过于庞大,唯恐惊动了他,便惹得朝堂动荡,而压下不敢继续追查?”

“……”司徒耀依然不语。

“那臣妾,明白了。”

天子,也不过如此。

姜雁容惨笑了一声,端端正正地跪下,挺直了腰杆,正儿八经对着司徒耀三拜九叩。

司徒耀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说话。

他是天子,也是个没什么用的天子。

幼年时他总听母妃说,宫外头天大地大,海阔天空,江湖之远有无数的奇人异事,有趣极了。所以那时候的他便以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便能过得好,所以他不争宠,后来母妃就死了。

而他没有势力,没有能力,甚至在父皇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父皇便就这么判定了母妃死罪。母妃被送入冷宫的那一晚,悬梁自尽了。她临终留下血书,让他走,让他离开皇宫,离这个冷漠可怕的地方远远的。

他走了,十三岁他就离开了宫闱,却是带着满腔怨恨。他想着,若是他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权力,他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再需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绝望死去而无能为力。

所以他投身军中,身为皇子,他在军中一待就是多年,与将士同吃同住,与他们同生共死。从来没人当他是皇子,因为他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唯有力量与权力,才能让他站上高处。

那几年,他奋勇杀敌,一步一步走向高处。父皇终于看见了他的存在。召他回京。但父皇召他回京的目的,却是为了让他去对付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绝命门。

那个绝命门,据说等级森严神秘莫测,朝中多名高官,各处地方官接连被刺杀,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可是朝廷却对他们无能为力,围剿近一年,一筹莫展。于是,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便想到了他。

想到了他这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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