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好的生日礼物（下）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计算机老师。这才想起来，也是快到计算机程序设计竞赛决赛的时候了，老师一定是带来了我是否挺进决赛的消息。但是老师的脸上并没有挂着笑容，估计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我又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橡皮。
不知何时，橡皮已经断开了。它的表面依然光滑，摸着依然舒爽，只是沿着中间撕开了一道裂缝，断成了两截。那道裂缝恰似一道闪电的模样，被劈开的断面坑坑洼洼的，像破碎的泡沫纸盒。
“猫小二，去年凤城的计算机竞赛成绩并不是很好，所以今年决赛的名额只给了两个。按照初赛的结果，只能是杨默和田笑了，老师看你的分数其实只比田笑低了1分，试着帮你争取了一下，可惜组委会不肯多给一个名额了。”
我一言不发地摆弄着橡皮，尝试着将两截橡皮再接回去。橡皮是有一定粘性的，也许只要对准接口处的纹理，用力去按，就可以让那已断成两截的橡皮恢复原状。
然而我的动作是那么僵硬，怎么按也没法将橡皮接上。浓烈的焦躁不安涌上心头，化作温热的水滴。偶尔有几滴从眼中滑落，打落在橡皮上，打落在课桌上。
老师蹲下了身子望着我，轻声地安慰道：“别难过，虽然你没能进决赛，但你还是有省三等奖的。这次也不怪你，老师相信你的能力是不错的。”
“老师，我没有因为没进决赛难过……只是……只是……我的橡皮坏了……”
我焦急地想要向老师解释，证明我不难过，我能够接受这个现实，我是个男子汉，但不知为何泪水反而越发汹涌起来，瞬间模糊了双眼。内心似乎也像这橡皮一样被一双无形的手扭曲、撕裂着，阵阵绞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用尽最后一点意识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橡皮，它好像是我现在剩下的最珍贵的宝贝，唯一的宝贝。
在计算机方面，从小学的一等奖，到初中的二等奖，再到现在的三等奖，我不是没有好好努力，只是面对的问题越来越复杂。我始终感觉有一堵墙拦在我的面前，令我无法逾越。初中时我试着穿过那堵墙，没有成功；如今高中的我再次试着穿过那堵墙，依旧没有成功。在这堵墙的这边，一切都是那么得心应手却单调乏味；而这堵墙的那边，充满着幸福美好却困难重重。
此外，也有同样的一堵墙横在我的面前，墙的这边是友情，墙的那边是爱情。初中时我试着穿过那堵墙，被颜金凤无情地打了回来；如今高中的我再次试着穿过那堵墙，面对林溪梦，也会落得颜金凤一样的下场吗？这次林溪梦若真不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也许就是一种信号吧。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反观杨默和田笑，这次他俩作为一对“神雕侠侣”，代表学校，代表凤城去参加比赛，应该祝福他们才是。
我擦了擦眼泪，对老师微笑着示意：“我没事儿的，老师，谢谢你带来的消息，知道结果我也就放心了。杨默和田笑会为我们取得好成绩的！”
哭完之后，心情莫名好多了。一堵墙而已，没啥好伤心的，计算机这种冷门的学科竞赛，本身就没几个人重视，这次就当做是一场终结吧，以后才坚决不会再去碰这个东西呢；林溪梦毕竟与颜金凤不同，林溪梦对我肯定还是有好感的，只要我好好努力，这堵墙一定是可以打破的。
可惜了多么完好的一块长条橡皮，原本精致地像一块玉石，现在变成两块粗糙的老豆腐。
“这两半橡皮差不多大小，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何啸宇看着我这断裂成两块的橡皮，好像有些非凡的想法。
“你能把它还原？”
“不，我只是想到一个不错的创意。”
“什么创意？”
“把它们交给我吧，回头你就知道了。”
何啸宇搞得还挺神秘，不过我相信他。
第二天，何啸宇将橡皮拿回给了我。只见上面被工工整整地刻上了字，一块被刻上了“猫小二”，一块被刻上了“林溪梦”。
“哇！你怎么刻出来的，这么厉害！”没想到何啸宇竟然如此心灵手巧，笔画那么多的字刻在小小的橡皮上竟然如此美观，乍一看，这两块橡皮就像是出自篆刻大师之手的玉石刻章。
“先用铅笔在上面写好字，然后用美术刀挖出来的。”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创意的？”
“电视剧里常有这种桥段，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玉佩，被分割成了两半，分别寄予了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你看这洁白的橡皮，像不像玉佩？你看你和林溪梦，像不像一对有缘人？”
“哈哈，有心了！”
“举手之劳，就当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了。”何啸宇一幅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咱来试试效果。”
说着，何啸宇拿出铅笔，将橡皮上刻有字的一面涂得漆黑：“来，把你的本子给我。”
我连忙将草稿本翻到空白的一页，递到他的桌子上。
何啸宇将涂黑的那面重重地压倒草稿本上，用掌心又反复按了按。拿起橡皮的时候，纸差点粘在橡皮上一起被撕走。好在纸跟随着橡皮升到半空中的时候自己落了下来，在我的眼前慢慢展开。
只见那长方形的一片黑炭当中赫然露出“林溪梦”三个白色大字，伴着零零星星的几条细纹，就像是古色古香的石碑拓文，简直完美。
我对此爱不释手，将两块橡皮章工工整整地放进了文具盒里，时常看几眼，尤其是刻着“林溪梦”三个字的那枚。每当我想念林溪梦的时候，我就会看看这枚橡皮章，看看她的名字，仿佛就能看到林溪梦带着笑容的面庞，让我感到一阵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没有任何关于林溪梦的消息，也没有能与林溪梦在路上偶遇。也许林溪梦真的不会来了，我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这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只能说明在林溪梦的眼里，我还没那么重要。当站在绝望的尽头，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
周五，等待的最后一天，天气晴朗，我的心里却是灰蒙蒙的。
林溪梦应该会在今天告诉我最终的选择吧，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早读课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
我已经做好了林溪梦缺席的准备，然而还是有些不甘心。
第一节课过去了。
万一林溪梦决定来参加呢？自己反而更没底了。万一饭桌上没表现好岂不是印象要大打折扣，万一饭桌上尴尬了又该怎么办？我感到脑海中一片混乱，好像反而希望林溪梦不要来了。
第二节课过去了。
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宋鸿义出现在了我班级的门口。
我预感到他一定带来了林溪梦的消息。
果然，宋鸿义带来了一张贺卡：“林溪梦说她来不了了，不过，她准备了一张贺卡托我交给你。”
眼前的这张贺卡，包装得很精致。
我将它捧在手里，心情很是激动：“好的，知道了，也代我谢谢她。”
回到座位上，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里面的贺卡恰是我喜欢的质朴风格。一束鲜艳的康乃馨，甜蜜而温暖；竹篮里两只棕色的毛绒玩具熊，可爱而安闲；右下角伪装成邮票的海星图案下印着“深深的祝福”，工整而精致。
打开贺卡，里面竟夹杂着一张正方形的白纸，白纸上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对不起，周末我不去了，——林溪梦”，挪开白纸，贺卡的正文有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句话：“属于你的花季雨季一定是绚丽精彩的季节。”下书一行英文：“Happy Birthday！ —— LXM”。
多么用心的一封贺卡！多么用心的生日祝福９特意用便签纸写上了确切的答复附在其中，以表歉意。每个字都是那么清秀整洁，犹如林溪梦纯洁的笑容。透过每一句话，仿佛能够听到林溪梦清脆的声音，如纤纤玉手拨动着琴弦，在我的耳畔回响。
我痴情地望着这封贺卡。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有价值的贺卡，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主动赠与的贺卡，这是我最爱的女孩赠与我的第一份礼物，这是我人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在绝望的黑暗中，一缕阳光照亮了整个世界，在阳光指引的那头，并非是期待中林溪梦答应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而是从未料想过的来自林溪梦的生日礼物。在林溪梦来与不来之间，我从未想过还有这第三种情况——人未来而情来了，也许这正是最美好的情况。
我依旧手持着这张打开的贺卡，感觉它有如黄金般贵重，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剥离了我的灵魂，令我动弹不得。我感到心中涌动着幸福的泉水，然而这心却仿佛并不在自己身上。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张开着，仿佛被魔鬼占据了似的，止不住地大笑。
直到上课铃声打破了贺卡上的魔咒，我的灵魂终于回到身体里，心也飞回来了。我快速收拾好贺卡，放进抽屉里，抬头望向讲台。只是嘴依然合不上，就好像经脉被切断了，就这样“笑”过了一节课。
课间，还是这样。
“你怎么回事儿？”何啸宇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停不下来了。”就连说话的时候，嘴也无法合拢，声音漏过齿间，模糊而怪异，我自己也觉得很尴尬。
就这样，我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度过了早上的最后一节课，直到放学、拿车、走出校门、飞驰在和煦的春风中……
心花怒放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就是像这样，嘴一直张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