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若别离

一年之后,湘妃宠冠后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让百姓觉得难得的是,即使深受皇恩宠爱,湘妃娘娘也一贯施行俭朴,以仁德待人,为人极其低调内敛,性情清冷,贤德传五洲。

无影看着斜靠在软榻上午歇的娘娘,姿态曼妙,慵懒如蛇,其实那些虚名都不是娘娘想要的吧,娘娘只不过是做自己而已,那些天生便是她的本性,只不过在外人眼中,便多了一份贤德之名。

一年以来,娘娘依然很少笑,即使笑,也是舜帝陪伴时,才露出那种浅如清风的浅笑,一直都是云卷云舒的淡漠姿态。

而那个叫莲榭的花农,不知道何时突然一头青丝变银发,人也愈加沉默,每日只留在竹林中打理竹林,或者偶尔去莲花池摘了最美最娇艳的荷花交给无归,让无归带来湘竹阁,给娘娘欣赏,自己却默不作声地走开。

只不过,在一年慢慢白昼长夜中,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娘娘面前,每天夜里入梦前,总会听到竹林里传来悠远飘渺的箫声,渐渐已经成了后宫众所周知的事,大家表面一言不发,背地里却都在揣测那个丑陋的花农心里有一个心爱之人,他每日都吹的萧,都是给那个人听。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心底藏的那个人是谁。

等待总是一场灵魂漫长的舞蹈。不到筋疲力尽的那天,是不会停下起舞的脚步。

却不知,舞榭歌台,只不过是场梦。

不久之后,边境西南蛮夷之地,豺狼部落崛起,并迅速以其野蛮之力烧杀掳掠,抢劫其他村子部落,一时间边境人心惶惶,惨不忍睹。

舜帝向来以德育民平天下,古典有云:“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哪容得下如此奇耻大辱,在自己统治的和平天下之盛世中,有如此暴戾之事。

当即,亲自率兵,帝摆架出征,誓要把豺狼部落歼灭,还西南地区一片和平安宁。

离去之前,恐有意外,便把朝堂之事托付给了禹。

一想到禹,无影的脸颊就会变得绯红,一个月前,娘娘亲自上表,请求舜帝赐婚给禹同她。两人虽然还没有结为夫妻,但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名,待舜帝得胜归来之时,便亲自和湘妃娘娘主持两人的婚礼。

无影没有想到,她原来是极其厌恶禹那个人的,在后来斗嘴和冤家生活中,慢慢的,她发现禹在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也就是俗语所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个人从一开始的互相厌恶,到最后成了海一般辽阔和深邃的情愫。

在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粉色花瓣如雨一般翩翩飘落,落在两人的发间,肩上,甚至是衣衫上,在温柔的微风之中,他替她取走夹在发梢的一片桃花,迎着她羞答答的神态,轻轻地吻上了她。

回去之后,娘娘看着她娇媚如花的脸,还有染了一日余晖的晚霞般的红,便明白了两人已经暗生情愫,第二日,就上表给了帝王。

无影记得很多时候,娘娘都捧着她碧玉的小脸,絮絮叨叨地要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夫君,夫妻情投意合,两人携手白头到老,幸福一生一世。每当这样的时候,无影总觉得娘娘的眼中似乎有一束光,是憧憬的希望吧。

在她一日把禹请来做客之时,娘娘执了她的手,轻轻附在了禹宽厚温热的手掌中,嘱托禹要对她一生一世的好,不能亏待她。无影记得,那日自己和禹都感动得红了眼眶。

娘娘总是这样,心里想到的永远是别人。

舜帝要为了她废掉后宫三千佳丽,没想到,却遭到了湘妃娘娘的反对,娘娘总是说女人不易,如果被赶出宫之后,定有很多女人会遭到民间嫌弃,流言总是有三人成虎的力量,到时受伤的不仅仅是一个了。在湘妃娘娘的管辖之下,受过舜帝宠爱的妃子都留在后宫,受到礼遇,照顾好她们的生活。而剩下的没有受过宠的妃子和宫女,都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如果愿意出宫的便送出宫,每人都会给一份嫁妆,如果不愿意出宫的便留在后宫,分配到各个职位,保证好她们的生活。

娘娘如此举动,在宫廷中引起了一番争斗,有反对之声,也有赞赏之声,不过最后都化为过眼云烟,娘娘认定的事,总是会执意去做,从来不会顾忌他人非议。

娘娘只是给了这些女人一次选择的权利。让她们自己来选择未来人生的方向。

这是从古至今最跨越古今的举动,不管外人如何评价,娘娘依然淡淡笑过,垂头替舜帝处理一些公文,巧妙地添上自己的建议和想法,但是又不让他人谴责后宫干政,一切做的都很隐秘,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日暖,风朗,是个艳阳天。

是国师占卜适合出征的日子,百万大军立于宫门之下,看着高贵的舜帝携着一袭如火红袍的湘妃娘娘走出来,湘妃娘娘一向喜白色,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白色显得不吉,于是,便换上了很久之前舜帝亲自赐给她的那袭如凤凰涅盘而生的火红长袍,长袍上用金色的线刺上凤凰飞舞,九天宫阙的景象,华丽而高贵,宛如身在天上宫阙,不可侵犯。

虽然只是妃子,还没有封为皇后,但是穿上了只有一国之后才有资格穿的凤袍,所有人觉得那天生就是为她而做的,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冒犯了高贵的身份。

那日,众人只记住了那灼灼其华,燃烧了所有人眼睛的湘妃娘娘身上的红袍,宛如出征那日远方射入四面八方的斑斓彩霞,光芒万丈。

让众人颇为动容的一幕是,舜帝已经骑上了战马准备出发的时候,看到站在高台上挺立而遥望他的湘妃娘娘,还是忍不住再次跳下马跑到她的面前,用长袍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搂着,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让她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便可以永不分离。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那一刻,仿佛一个不舍自己爱妻的丈夫一般,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就像觉得这一次分开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舜帝吻上了她洁白如花的额头,在她耳边许下沉沉的诺言:“等我。等我回来。”

曌汋忍不棕搂他,第一次对和他的分开有了千般不舍,总觉得他们会失去彼此,她抱住自己的丈夫,点头道:“我在这里乖乖等你,等你得胜归来。我的王。我的夫君。”

舜帝心中动容,又紧紧抱了她一下,这才狠下心头也不回地离去。

骑在那高高健壮的汗血宝马之上,他的身姿挺立,如同一座能压住九州的山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不怒自威。

天下乱,风云变。

在莲榭的心早就死寂如灰的时候,他受到了巫女带来的预言:女娲后族有难,速归。

此时舜帝也出宫了,把曌汋一个人留在这深宫中是最危险的举动,莲榭连续三天三夜无法入睡,一直在脑中挣扎奋斗,可是巫女的信件依然一天一天地用神鸟之使送到莲榭手中。

身为女娲后族的族长,族人的安危比自己的安危还要重要,最后莲榭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愧疚和谴责决定回去。

与自己的族人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保卫家园。

莲榭知道,如果曌汋知道他的苦衷,也一定会赞同他如此选择的。不,甚至,以她的善良,她会责怪他这几日的犹豫。她会说,早该在第一日收到巫女大人的信时就该赶回去,与族人生死与共。

莲榭想的没错,如果曌汋知道,定然会如此选择。只不过有时候命运便是这样,明明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却被它捉弄,也许一错过,便会遗憾一生一世。

莲榭绝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选择离开,却会彻彻底底失去曌汋。

无关命运,无关选择,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入夜的时候,莲榭来到了湘竹阁,在她的房间外吹起了两人昔日在山林中一人吹箫一人跳舞的曲子,莲榭不知道她会不会出来见自己,可是,他想在离开之前更靠近她陪着她一起入睡。

夜半时分的时候,那紧紧关着的门还是嚯的一声打开了,声音有些大,似乎在昭示主人莫名的愤怒和不安。

莲榭停下吹箫的手,转过身来看她,只见月色下,一头墨色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背,身上穿着一袭薄薄白袍的曌汋在月色之下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咬着下唇,目光忿忿地望着他。

良久,带着一种任性的语气怒道:“你又来干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她,不肯消失在她的世界,不肯让她彻彻底底地忘记他?

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无法抑制地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又会变回到那个刚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她?!

总是在她想忘记他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让她一辈子和过去的梦魇纠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忘却他!

是不是要看着她一辈子在这样的记忆中沉溺而亡,他才会满意才会开心?!

曌汋忍不住心中委屈,第一次对命运有了不甘,有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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