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3
青玉姐姐是大哥最爱的人,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掉,这种问题还用问么?
难道他的意思是……
“哼,大哥才不会像你一样!就算青玉姐姐是妖类,他也会像从前一样爱她的!”
“我说的也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青玉案是猎魂。她是猎魂,所以不能救。”
武陵春决定提前告诉冷冰这个残酷的事实。什么“找到猎魂就要保护他们的安全,绝对不能被魔尊得手”这种话,完全是骗人的——
找到猎魂,格杀勿论,就地散魂。绝对不给魔尊任何机会。夏孤临一早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下过这样的命令。只是冷冰不知道罢了。
而现在已经确定了青玉案是猎魂。该怎么做,夏孤临应当比谁都清楚。
“骗人的!”冷冰喊道,“不会的,我不是你们发现的第一个猎魂么?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活着,没有被杀没有散魂么?”
武陵春无奈得摊摊手。冷冰是猎魂么?怀疑罢了。谁都没办法拿出确凿的证据。武陵春决定让步。
他向后撤了三步,将折扇收回袖中。
“那,我现在不拦着大哥。大哥想救那个猎魂,尽管去救。”
冷冰回头望着夏孤临。夏孤临抬眼望着他们,竟然还是不动声色。他自见到武陵春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再没前进一步!
为了救她不顾一切来到这里……最终,还是犹豫了么?
冷冰不相信。
她不相信大哥真的会为了和魔尊的斗争,牺牲最爱的人!如果连最爱的人都不去保护,那还有什么资格去守护天下人!
夏孤临身上的时间仿佛静止。虽然冷冰相信他不会,可他一直这样不动声色,冷冰的信心也只有一点一点崩塌……
难道这一次,他也是有难言之隐,是有别的安排么?
冷冰想起了上次去黛花山的时候——
“夏大哥什么都不让你做,就是为了让我们把你保护起来,他自己却只身涉险!”
“那他刚才为什么还纵容我上山?”
“那是因为夏大哥相信我能把你劝回去,他更相信你能理解他的安排。”
黎辰。如果是黎辰的话,一定能理解大哥现在的用意吧!虽然现在实在无法理解大哥的想法,可是……就算对他的信心已经动摇,就算现在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可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寄托完全的信赖!
黎辰……如果是黎辰的话,一定能从大哥的神色中看出破绽!如果他真是那种绝情绝义的人,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用冰刺指着武陵春,更不会如此决绝得踏上死灵山!
黎辰!如果是黎辰的话,现在一定会……
冷冰深吸一口气。她狂乱的双眸恢复了清亮,漾着清澈如水的月色。
“春哥不用再言语相激,我相信大哥。”冷冰手中剑花一抖,“快快收了那无用的心思,专心应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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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呵呵呵~~~”
青玉案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微接下来要说的话上。直到这个妖媚诡异的笑声打断了玉微的话,她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飘带上的魂魄之光已经灭了;玉微的观武魔爪下,却多了一只雪团般的白毛悬狸。
是鬼魅么?死灵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狐狸?
是只可爱的幼狐,它轻摇着尾巴仰头望着那双悬在半空的枯褐色魔爪,晶莹的眸子好像会说话。
竟然是狐妖?
刚才那声娇笑,也是它么?
“这种怪东西,也能称之为观武?”悬狸对着魔爪叹了口气,迈着曼妙的步子向玉微走去,“算了,就当是我发发善心,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观武再死好咯。”
悬狸乖巧得在玉微脚跟前蹲了下来。它用狐狸特有的狡黠目光注视着玉微——
没有任何预兆。风驰电掣般蹬着玉微的身体,“蹭蹭”蹿了上去,狐狸嘴狠狠咬住了玉微的鼻梁!
青玉案惊得捂了嘴。竟然会用这种招数——之前说要用“观武”的那些话不过是迷惑之言么?
很土的诡计。但狡诈如玉微,竟也被骗到了。他惨叫得不似人声,却完全没办法把糊在脸上的悬狸弄下来。
看着玉微脸上糊着白狐狸满山乱跑乱叫,青玉案一时也没了主意。本来很想听听玉微会说什么,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走为上策!
青玉案正想御空,方才想起自己灵力仍然被封着;至于魂魄之力也是消耗甚大,不便妄动。既然这样,只有徒步走下山了。
“青玉姐姐,你还不能走呢。”
还是那个妖媚的女声,叫住了她。青玉案转身,悬狸乖巧得看着她,眼神一改刚才的狡狯,反如雪白的毛皮一般纯洁无害。
“刚才,谢谢你。”青玉案冲狐狸点点头,“你叫住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啊?怎么?都不给我自我介绍的机会……”悬狸委屈得耷拉了耳朵,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在地上画着圈圈。
青玉案无奈,开口道:“那请问你是……”
“哎,不过老大吩咐过我不可以透露我的身份的,所以还是不说了!”悬狸抓抓耳朵,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青玉案僵住。好在悬狸很快又说道,“虽然不能说是谁叫我来救你的,我还是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啦。我叫云折烟,是只道行浅浅的悬妖。你叫我折烟就好啦~~”
“折烟……”青玉案笑着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我若乘烟飘摇去,君折柳枝为那般’么?好名字。”
“嘻嘻,姐姐知道我名字的出处,想必也读过《茗香集》咯?”云折烟咯咯笑着,又向青玉案走近了几步。
“说起来……既然你自称道行不深,又何以能制伏我玉微师兄呢?”方才折烟虽然出其不意,但充其量不过是……狐狸咬了一口而已。
“原来姐姐不知道,那家伙……呃,有害怕小动物的毛病。见了身上长毛的就头晕目眩浑身冷汗,更别说被咬一口——一定昏迷三天三夜才能醒过来,哈哈~~”悬狸掩口偷笑。
害怕小动物?青玉案托腮思索,她怎么不记得师兄害怕小动物?这个弱点倒是很耳熟,一时倒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呀,差点忘了正事。”折烟敲敲脑门,一只爪子无法保持平衡差点栽倒,“姐姐,你现在还不能离开死灵山呢。”
“为何?”青玉案对折烟已经没有丝毫敌意。既然师兄一时无法反攻过来,还是静下心来听听悬狸要说什么。
“百年之前,为了守护苍生而牺牲的灭灵队魂魄与妖魔相合,封印了他们的力量。外人要想解封就必须击破千魂的力量,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死灵山本可以一直平安无事得存在下去。可就在十年前,千魂中力量最强,几乎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魂魄竟然将自己从封印中强行剥离出来,逃脱了。”
所以近年来,死灵山的妖魔之气才会越来越重。原来是主魂逃脱,封印减弱的缘故。
“妖魔们虽被封印百年,却不甘一直背禁锢下去。封印虽然弱化,他们却仍无足够力量逃离死灵山——也不需要逃离。他们将积攒了百年的魔力慢慢渗透出来,推动着死灵山在地表上慢慢前进,最近的目标,就是昆仑派!”
昆仑派只是最近的目标。昆仑若被死灵山吞噬毁灭,那其余各大门派,天下生灵,也将无一幸免!
这是被遗弃的魔族,等待了百年的复仇。他们一旦出手,必定毫不留情。
“那我……”青玉案将手指虚拢,好像捏着一根无形的针。夜色苍茫,她望着星光璀璨的针尖,心中百转千回。
如果真像折烟说的这样,那青玉案便能理解,师兄方才所说的“你的牺牲,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身边的人,为了你爱的人”是何意义。
“姐姐,折烟言尽于此,希望姐姐能好好考虑。”折烟狐狸冲青玉案眨眨眼睛,化作一团雪烟,消失不见了。
正好留青玉案一个人,可以好好冷静。
牺牲……吗?
如果说,刚才的拒绝,是不愿被师兄欺侮摆布。那现在,该是真正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他是六公子之首,簇水公子。号令天下,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这是他的理想,他的事业。如果是他,一定会不惜一切……彻底毁灭死灵山吧!
不惜,一切。
青玉案站在崖边,萧瑟的风吹透了她的青裙,凸显出她匀称纤细的玉腿。如果牺牲是必然的,如果死亡已经近在眼前,那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再在脑海中,想象一下他的样子。
因为这最后一面,怕是不能见了。见了,就会不舍,不忍,再也放不开手。
如果只有我才能拯救你的天下,我愿先放开你的手。
青玉案闭上双眼。纤长细密的美睫叹息般低垂,优雅得如同一个世界的落幕。
松开紧握的手,青色的灵光在掌心闪烁着,灵力回来得太是时候。
她缓缓张开双臂,徜徉在无情的风中,心中却希望着,这风是从他的方向吹来。
手间的灵光烟花般抖落,青色的光芒以青玉案为中心向四周层层绽开。潮水般涌动着,顷刻间,便成了青色的海洋。
青玉案向自己耳边摸去。摸到耳垂上那滴淡绿色的清凉,将它摘了下来,捧在手心,目光怜爱,流连忘返。
是他送的耳坠。青玉案将她贴近脸颊,心中温暖源源不断。
这么久以来,它是他温柔在耳边的话语,它是她融化在心里的温暖。
而今到了诀别时刻,就让它化为手中的针,拆散这未解的缘吧……
青玉案将耳坠高高抛起。泪飞云袂,如星如线,不偏不倚穿过了碧色的耳坠。她自己的身姿随着青色海浪涌动的方向,轻轻旋转……
被碧潮包围的死灵山上,一时间像是有无数个青玉案在共舞。灵光海浪如裙带般优雅而壮烈得飞扬成了最美的弧度。碧光引泪,如奋笔疾书般熟悉,又如工笔画一般细心。天宇为绢,已在其上绣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青玉案仰起脸,看到他的眼睛,就像倒映着她的大海。而在她眼中,他就是她的天空。
她望着他,望着他,目光纠缠不断,痛得没办法流下泪来。
她眼中溢满了星光。唇角轻勾:“再见。”
这一刻,天与海都寂静了。除了碧色的光和滚烫的泪,无声得落入大海。
是我们,分开的那刻。
“砰——”巨浪翻滚。青色的海水打湿了青玉案的发丝和衣裙,她仍固执得望着天空,尽管她知道,脚下的漩涡,已拉得她离天空越来越远。
青玉案单薄的身子几乎要被狂风怒浪撕碎。她的身体明明已经被吸住,却无法完全被拖入地下,完成最后的缝合封印。
难道是……死灵山的妖魔在反抗?
她事先并未料到妖魔竟有如此骇人的反抗能力,甚至不惜将辛苦积攒的灵力孤注一掷……
鬼啸声震痛了青玉案的耳膜。令人作呕的魔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化作狰狞的鬼影漂浮,撕扯在幻海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用来镇压妖魔,再这样下去,不仅封印不成,连她自己也会被妖魔撕成碎片的。
怎会这样……
“轰隆隆……”缝合之阵的作用只起了一半,死灵山体已经开始崩塌。但仅这样是没有用的,甚至适得其反——解开实体封印,令妖魔彻底逃脱!
青玉案脚下的土地在不断得坍塌,灰石崩落,竟已完全成了深不见底的巨坑!
怎么回事?
“哧——”流云剑将武陵春的袖子撕开长长一道裂口。地动山摇,冷冰差点站不稳。血风车仿佛也被地下的巨力震撼,大片大片得枯萎。
地震了么?
是青玉案开始祭献魂魄了吧……武陵春袖子一抖,甩开了冷冰的剑。他虽然仅用袖子就可以格挡冷冰的剑尖,他已经笃定冷冰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确定夏孤临仍然会按兵不动,他知道青玉案已经死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依然快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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