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莘渐渐陷两难(二)

桃枝垂目哀叹一声,语气中夹杂着惋惜:“是月陨镜造就了我们这一派,它在我等心中它便是圣物。然而,就是这样的圣物,却是遗失了百年之久,直到今日才使我有幸一见。”

凌潺平静不语,只是听桃枝将事情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们桃家并非名正言顺的宫主继承者,百年前,我的祖辈不过是宫主的一个亲信手下,在易月宫有一定的地位与威信。但由于一场席卷江湖的风暴,易月宫的格局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当年江湖谣传西域深处出现了神圣之物,一场西域行的风暴就这样刮遍了整个江湖。一个个趋之若鹜,都想要得到那份机缘,希望从此之后,江湖地位便可屹立不倒。当然,当年的易月宫宫主也不例外,同样有那种野心。

很快,他便带着一众门人离去了,同时也带走了圣物月陨镜,加入那些前往西域的队伍当中,一路向西域深处而去。他将易月宫内大小事物全权交给了我的祖辈,然而离去两年之久却是音信全无。那个时候,其他门派西行的人早已回归,那一次西行显然是徒劳的,所有人一无所获。

众弟子见宫主迟迟不归,一些人便生出了反叛之心,易月宫由此而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内乱,几方势力对峙,整整持续了几个月之久。我的祖辈便是在那时为了平息内乱,不得不登上了宫主之位。但是心中却是一直渴望着前宫主能够平安归来。

最终,一些西去的弟子平安回来了,然而却不见前宫主的任何踪迹。一问才知,他们一众人在归来的途中遇到了意外,深陷匈奴迟迟不得脱困。后来千辛万苦回到中原,却得到了易月宫易主的消息。先宫主担忧我的祖辈会因这个宫主之位对他不利,要杀他永诀后患,于是便携着月陨镜就此隐居了起来,真正放弃了易月宫。

我的祖辈在门人口中得到这样的结果,当时痛心疾首,决议一定要亲自将先宫主迎回,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然而花了几年时间,寻遍了全东洲却一直了无音讯。

这是一超着戏剧性的误会,然而它却逐渐成为了我祖辈的一块心病,直到最后带着遗憾与悔恨而终,他依旧执着于找到先宫主以及月陨镜的心愿。他想要亲口告诉先宫主,他没有谋逆,他对先宫主依旧敬重爱戴,忠心不二,然而上天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当然,这便成为了他的遗愿,是后来历代易月宫宫主所要遵循的宫规。一晃百年过去了,我祖辈的遗愿最终将得以实现,想必,他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我想,令兄不将月陨镜的来历告知于你,便是因这个误会而起,担忧我们知道此事后,为了夺回月陨镜而对你不利。以你沉稳的性格,我猜今日如若不是事态紧急,估计你也不会随意将它拿出来。”

桃枝的话音终是彻底落了下来,昏暗朦胧的环境陷入了良久的平静。凌潺静静地听桃枝讲完了这些,沉默片刻,侧过头对上桃枝那朦胧的正影,语气淡淡:“月陨镜已失踪百年,自此无人见过,桃宫主怎能确定我身上这面镜子就一定是月陨镜?”这算是委婉地否认与提醒。

“你一时难以完全相信,这也情有可原。不过有图为证,那张图太过重要,除了历代宫主,其他无人见过,因此也不曾随意带在身上。这就是月陨镜无误,除了那张图,黑灵蟒便是最好的证据。”桃枝的口气是自信与肯定,她确定自己不会认错,那张图对她来说相当熟悉。

凌潺将平淡的视线从桃枝脸上轻轻一扫而移,随即又看向了被月光笼罩的缥缈远山,故意将话问得随意:“那桃宫主是想让我将宝镜归还易月宫?”

这是延陵楚交给凌潺的重要之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它送出去的,即使对方对她有恩,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绝不限于这种方法。她此刻有些后悔了,当时即便迎上一掌,受些伤,也好过将这鲲骨镜给取了出来,从而造成这种局面,有误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也许就算她告诉了桃枝,这其实是鲲骨镜,桃枝也未必相信,毕竟鲲骨镜只是记载在古书中的传说,属于上古之物,时间久远。况且又有几个人会相信,这世间真有鲲鹏这种生物呢?

“我说了那么多,小潺难道还不明白?这月陨镜是你祖传之物,那你便是先宫主的血脉,我易月宫明正言顺的宫主。”桃枝侧了侧身,与凌潺并肩而站,同凌潺一般将目光投向了远方,山腰下那斜口天坑半掩在月光与阴影之间,有些神秘。

凌潺双手随意叠在腹上,仰头缓缓闭上了眼,任由夜风扑面而来,面巾飘舞,月华在她眸底印下了长捷的影。随后平淡地说道:“殊不知图纸也是会出错的,它只能体现出一个大致的样子。未见过实物,不知其中的细节,又怎能如此轻易的认定呢?岂不是太过草率?”

凌潺相信两面镜子也许是有相似之处,但是还有诸多方面一定是有差距的,最大的差距便是材质,那是图纸无法体现出来的,甚至是连尺寸怕是都不清楚。毕竟图纸不是照片,展现出的信息有限。况且这个世上相似的东西太多了,对于凌潺一个从前涉及过古董生意的人来说,这样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当然,未见到图纸,不足以令小潺信服。可是今日黑灵莽所表现出的反应,小潺怕是不得不相信吧?还有那日的花豹,当时我便疑惑,但未曾往月陨镜上面想,而今日黑灵莽的出现,却使我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桃枝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草率行事的人。

见凌潺不说话,桃枝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彼此也都有些了解,这样重要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不慎重对待。经历无数的曲折,如今终于找回了先宫主的血脉,我自是愿意交出这个宫主之位。”

凌潺此刻心中是相当的为难,却也只能委婉的劝说:“向来能者居之,我何德何能无端成为易月宫之主。况且,这其中有些误会,我一时也无法向桃宫主解释,但我绝非你要找的人。还望你能理解。”

“小潺,说起来,你我也算有缘,不过也是惭愧,上次你身受重伤来到易月宫,我却没有察觉到你便是我们苦苦寻找之人。等这场危急过了,你随我回易月宫吧。到时拿出图纸,你一看便知,便会信我不曾欺骗于你。”桃枝收回那望向远方的目光,扭头温和地看了眼凌潺的侧颜,言辞恳切。

见凌潺沉静而立,不为她的话所动,她微微叹息一声,心下一番思忖,终是做出了些退让:“我不强求你立刻接受宫主之位,但却可以先加入易月宫,慢慢适应。我知道你一人漂泊在外,也受了很多的苦,今后有易月宫的庇护,无人再敢动你。”

“桃宫主,注定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身上流淌着项家的血液,而非你口中的先宫主。说来可笑,这竟是一个我所陌生的家族,甚至无从了解,然而却背负着灭族之仇。”凌潺垂眸,想到项家,她眼中溢出了丝丝的落寞与疲倦,这具躯体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呢,这才是得到过证实的事实,她无法逃避。

项家之事,除了陆景行,她凌潺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事压得她太过疲惫,此刻面对此情此前,算是有感而发。当然,她也清楚桃枝身在江湖,并不了解她所提到的这些,所以没有什么顾虑,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不待桃枝开口,凌潺已携着翩飞的衣裙转身,用目光指了指小路尽头的篝火:“走吧,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什么?你的家族已被灭?究竟是何人所为?我易月宫定不会善罢甘休!”桃枝神色一变,并未随凌潺一同转身,而是挡住了凌潺的去路。

凌潺垂目摇了摇头,绕过身前正凝视着她的人,向前走去。看着在眼中逐渐放大的一堆堆篝火,她幽幽对身后跟来的人说道:“我说了,这其中有一些误会,我并非桃宫主要找的人。所以,我身上所背负的仇怨也与易月宫无关。对于桃宫主的几次出手相救,我感激不尽,甚至是无以为报。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而使易月宫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此事,桃宫主还是不要多问了。”

“是仇恨才使你变成如今这样的吧?也罢,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突然要你接受这个事实,未免有些强人所难。那就等这次的风波过了再说吧,好好休息。”桃枝负手而行,失神良久,在临近篝火时,才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随后与凌潺分开,朝着自己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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