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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则这让芙蓉来求夏初雪的点子,也是他墨训教的,归根结底,也是他的错多些。

墨训也不理他们一起对他言语围攻,只拿眼睛瞟着芙蓉,再看看夏初雪,绝对是要坐看好戏的表情。

不怕强人所难,就怕所难非强人。

看着已经要哭出来的芙蓉,夏初雪直想踹死墨训。

只是太多眼睛在看着,行凶也不好,夏初雪只好转头看芙蓉:“你虽只是个树妖,但从来都是一心向善,如今你只需再历劫一世,便是可列仙班,何苦定要留在这幽冥地府?那么多的修持,白白枉费了。”

这些打不动芙蓉,她似下了铁定的决心:“芙蓉不愿位列仙班,只愿长久留在幽冥司中供司书差遣。”

夏初雪见她如此坚决,心知再劝无意,只是转而问她:“芙蓉,你可知何谓佛家八苦?”

芙蓉想了片刻:“芙蓉愚钝,只知生老病死。”

夏初雪低声喟叹:“你可知‘求不得’?”

芙蓉灵性尚未根深,一时参不透这其中曲折,倒是一旁坐着的墨训,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栗了几下。

夏初雪眸子余光不经意的扫过了墨训,意味深长。

芙蓉仍旧蹙眉凝想,但见殿外走进来了落棋,对夏初雪躬身一礼:“拜见司书,主上着落棋带走芙蓉。”

话音甫落,芙蓉双目闪亮,拽住落棋的衣襟:“是他要见我么?是真的么?”言语中竟是不尽的喜乐欢心。

落棋面上有些不忍,只和她说道:“芙蓉,和我走吧。”

他的这一瞬不忍,没有逃过夏初雪的眼睛,但是堂耀的做法,未尝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夏初雪想到这里,只当看不见。

芙蓉自从那日与堂耀仓促意见,至今也未得再度谋面,如今听闻堂耀要见自己,也不等夏初雪应允,便立时起身要走。

夏初雪叫住落棋:“好些看着她。”

落棋颔首,行礼而退。

戏台是墨训帮着搭好的,可惜角儿都不肯现身,戏就自然演不起来。

墨训起身欲要告辞,夏初雪下座相送,临到殿门门首,夏初雪轻语:“恒君,那芙蓉参不透,可你修仙数万年,竟也不知何谓‘求不得’?”这话是她故意问的,既然不痛快,就要同甘共苦。

墨训打着哈哈,但神情中很是倦意深深:“本仙向来懒散无为,丫头你也是知道的,怎么来问我这精深佛法,莫要玷污了佛门。”

说着袍袖晃动,转眼间便出了殿门。

殿内仍留着淡淡的芙蓉花香气,他们四个都悄然办公,互不影响,如此一来甚是迅速,用不了多时,几十本文书皆尽审核完毕。

就连一向疏懒的梓萝,多没说一字。

若不是最近文书压得太多,夏初雪也不至于如此辛苦,回到房中之时,天上冰轮已然更是偏西,似是挂在柳树梢间。

夏初雪走进房内,摸索坐在桌旁椅上:“主上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应和夏初雪话音,桌上火烛跳跃忽的闪耀明亮,映出了堂耀有些慵懒的紫眸。

斜卧在夏初雪床上的堂耀,眼神有些半明半昧,一看便是睡了多时,还有些不甚清明。

夏初雪皱了皱眉头:“难道主上竟然真的一面都未见?”知道堂耀召芙蓉离开,为的是让她去投胎,但是他睡了许久,想来芙蓉并未见到他。

桌子离夏初雪卧床不算太远,堂耀长臂轻舒,从床边探过身来,一把将夏初雪拽到了自己身边。

夏初雪挣不脱他,只得不动,静下心来,闻到堂耀身上,有着淡淡酒气,这才知道,他已经是有些微醉了。

大概是嫌室内过热,堂耀的月白色长袍脱在床旁,微弱的烛光中衣质清清白白,烛光投影在衣衫上,颤摇影动。

堂耀半倚着夏初雪,盯着夏初雪傻乐:“我真开心,你没有答应让那树妖留下。”

夏初雪刚想说话,堂耀却截住她的话头,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你吃醋了,是不是?我真的好开心。”

堂耀虽然对夏初雪十分用心,但这种肉麻的话,如果不是酒醉,想来也是说不出的。

夏初雪也没兴趣和醉汉讲幽冥司法理,只是想和堂耀拉开距离,岂料堂耀是越抱越紧,她硬是挣脱不开。

很久以前夏初雪就明白了一件事,要是堂耀不想让她挣脱开,挣扎也是没用的,于是夏初雪放弃反抗,免得累到自己。

堂耀像块粘糕,单手环着夏初雪手臂,像要糖吃的孝子:“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夏初雪不打算说是,但又怕自己说‘不是’,堂耀便要立即在床上打滚,问她‘为什么不是’?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一想,就够吓人的。

堂耀的酒品,虽然远非梓萝那般惊天地泣鬼神撼人世,但谁又敢和梓萝比?

夏初雪一筹莫展,清醒的堂耀还能讲理,这酒醉的堂耀,让她如何处理?

堂耀见夏初雪不答话,只是蹙着秀眉,以为夏初雪不高兴了,当下摇着夏初雪的手臂:“夏初雪,今日是我的生辰呢。”

夏初雪一愣,心中略算了下日子,还当真是堂耀的生辰,她这一忙,竟是给忘了。

夏初雪的厨艺,只能算是个一般,但长寿面做得真是不错,也全赖堂耀逼迫。

每年要是不给他做,他便是赖在司书殿不走,殿里的鬼差,怕的都要提脚走路。

细细的龙须面上,卧着两只油炸荷包蛋,荷包蛋上撒着些只用热油稍微爆香的嫩绿葱末,鲜香诱人。

其实就算夏初雪做得难吃,堂耀也是一样甘之如饴。

夏初雪兀自想着,堂耀看向夏初雪,一脸的委屈:“我还没吃到寿面呢。”

一豆烛光,被微风剪成细碎明火,烛舞起伏不定。

为了堂耀的一句委屈,夏初雪只得深夜中在厨房揉面。

给堂耀灌了些洛涯制的酸梅汤,已然是精神平复了许多,不再酒醉癫狂。

烛火映照,他的脸色微微酡红,手拄着头颅,看着夏初雪和面。

酸梅是洛涯的独家秘方,非一般凡品,有特别的醒酒功效,很少有谁能有幸喝到,只是夏初雪随意取用,洛涯一点不心疼。

不要说是微醺的堂耀,只要是喝了洛涯特质的酸梅汤,便是喝了墨训酿的果香天醉,也是能立时得清醒。

洛涯还是很有一些有点的。

堂耀坐在烛台旁,回想起方才自己酒醉失况,面色更红了一些,随即心中自我宽解,反正在夏初雪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失颜,也就不差多这一次了。

这话正解。

夏初雪仍有些担心堂耀,趁着切葱花的间隙,观察堂耀举动。

堂耀脸上一会儿尴尬,一会儿又是释然,再过了一会儿,脸上却是凝着柔情,这样反复变换,实在令夏初雪迷惑,索性也不再看他,只专心做面。

堂耀仍在心中费神思索,热气团在眼前,寿面已是做好。

夏初雪把筷箸放在面碗上,对堂耀道:“趁热吃吧。”

堂耀拿起筷子,先把荷包蛋拨到一旁,挑起面条吃起来。

面条劲道且韧性滑、爽,只是味道比去年淡了一些。

堂耀知道夏初雪担心他酒后伤胃,不仅少放了盐粒,面上还散着些绿橄榄,都切成了葱粒大小。

夏初雪一直如此用心,但却不是唯独对他。

洛涯有次冒雨移花,侵染风寒,夏初雪为洛涯亲自熬药,关怀备至。

梓萝惹下了一堆祸事,为了平息事端,从不为自己事情求他的夏初雪,却总肯折腰。

他见夏初雪辛劳,早就想再为她寻个文书,可夏初雪一直推却,但为了云逸一句话,留下了那个祸害。

就连刚来了没有几个月的怀慵,不过是在殿前跪了一晚上,夏初雪就舍了多少修为,治好了那凡人一身沉疴。

这些堂耀都知道,有的时候,他只是不敢去想。

不去面对。

是不是夏初雪对他,也不过是一种仁义而已,或许夏初雪只是因为心地良善,因而对他怜悯。

在夏初雪出现前,他是不过生辰的。

连一碗寿面也是没有。

天界没谁敢提他的生辰,他似乎就如从石头中蹦出来一般。

他年届五岁之时,已是满天宫的乱跑,天帝对他,也是不管不问。

有年夏末秋初,与他同龄的未来凤主生辰,他和那位未来凤君从小便混在一起玩耍,便被小凤主邀了去。

凤族很热闹,最为帝子,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小寿星,但是被众星捧月的他,却是很迷惘,一点点心酸。

原来他也会心酸。

堂耀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有生辰的。

第一次行冠礼,是他成年的生辰之日。

于是又是草草而过,宣礼的小仙官,声音都很散漫。

对于仙族而言,那时他尚年幼,品级很小的仙官,都知道看人下菜。

天帝,照例并未出现。

都说他对天帝疏离傲慢,可是亲人陌路,远不是一日之寒。

每次面对天帝,身为帝子的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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