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1

堂耀并没有亲自刑讯怀慵,连夜罗也尚未插手,但怀慵周身,已然是没有一处正常的肤色。

纵然如此,如若不是夏初雪在关键时候赶到惩戒宫,怀慵的性命,定然交代了。

梓萝看着云逸给怀慵清理伤口,在一旁抹眼泪,眼睛又红又肿:“都是我多嘴,要么怀慵也不会这样。”

怀慵身上疼的厉害,但却没有失去知觉,仍是笑着和梓萝说话:“不用为我担心,你说的也没错,是我有错在先,你又没有编话瞎说,讲的都是实情。”

没有这话倒好,怀慵如此体贴的安慰之下,梓萝越发哭的伤心,不知道的,还当挨罚的是她。

云逸清理过了怀慵上身,转头对梓萝道:“你还打算在这继续看?”

梓萝脸上飞过两片红霞:“云逸,你不要脸。”

云逸陈述事实:“又不是我要看,”说话的口气,少了往日的大度,像是和谁赌气一样。

梓萝瞪圆眼睛,抬起脚重重跺了几下地,轻盈转身,飞也似的离了怀慵的房间。

梓萝这一离开,房内便顿时安静下来,唯听得捣杵声音上下起落。

日暮迟迟。

云逸涂药闲暇颇觉无聊,心中计算伤口数目。

三万刀。

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伤口不过微伤皮肉,每一刀都拿捏准确,力道、手法和准头完全相同,绝不至死,甚至想昏迷都很难,但是即使皮肉伤,也很难消受。

不愧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罗刹,就连行刑的手段,也是超乎寻常的。

天香凝肤散所剩不多,云逸不得不一边敷药一边捣药,直忙到月游中宵。

这一期间足有三个时辰,怀慵额头冷汗淋漓,却是不吭一声,云逸也没什么可说,这几个时辰内,房中倒是出奇的静谧。

若有若无的药香,萦绕在房中。

敷药结束,云逸给怀慵盖上天蚕暖丝,这丝是天宫仙蚕所吐,经仙娥巧手织造,既轻柔不临身兼且十分的保暖。

云逸收拾了一应器具药石,正打算离开,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却听怀慵缓缓开口:“我听说,是云文书要求选我为文书的?”

云逸回头答他:“确是如此,我当日也未曾料想,竟有如今这些事非。”

怀慵轻笑:“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事,不是巧合能够说通的。”

云逸凝着眉宇:“你想说什么?”

毛球从不人前开口,且和他没有交情,若非毛球告诉他,只凭他一个刚刚上任的文书,断然不能知道人世的事情。

怀慵艰难的把头从枕头中抬起来,看向云逸:“云文书,我一直当你对司书忠心耿耿,可是这些事上,最不得利的便是司书,你和那毛球应该本是一路,你们想要做什么?”

这话其实一分猜测九分不定,要不是他心思缜密,很难想到这些关节,这话亮了出来,多半也是空穴来风,为探虚实。

怀慵以为云逸听了这些,定会神色不善,指不定还会杀他灭口,反正那人已经脱险,他也就不在乎自己究竟如何,他一生耿直诚正,但求问心无愧,司书为他所求奔波,他也只想求个明白。

出乎意料,怀慵质问之下,云逸仍旧神色淡然,不见一毫惶惶:“巫文书,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为了你自己好,还是少说闲话为好。”

说完带门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一点虚浮犹疑。

天香凝肤散功效独特,且见效奇快,云逸初时为他敷药之时,怀慵仍觉身上疼痛难忍,伤口每抹一处,便如再次划破皮肤一般。

但云逸走了不过片刻功夫,怀慵身上渐渐透着凉气,说不出的舒服清爽,伤口也渐消红肿,只是满目的长痂,错落交叠。

咚咚叩门声响起,门外声音说道:“我是梓萝,你可睡了?”

怀慵早就听说梓萝性子向来洒脱,更不避讳男女大防,只随性而至,如今更是深夜到访男子房间,声音也并未放轻些,想来是心中磊落,故而不以为意。

既想到此点,怀慵也坦荡笑笑,对着房门说道:“还未睡下,请进来吧。”

声落门开,一脉清辉在门缝处略一闪过,又被遮掩在房门之外。

梓萝手中提着个黄漆食盒,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忙着从里面拿出碗勺,从一个小粥盆中盛了些荷叶粥,走到怀慵床前,向外坐在床边:“这是洛涯今天做的荷叶粥,我方热过,现在还温得很,你趁热吃了吧。”

白碗中粥色浅碧,碧色糯粥上数粒莲子圆润光泽,闪着珍珠光华。

怀慵确实有些饿了,可现在双臂疼痛难忍,就连手上,也是满目疮痍,别说是端起粥碗,就算是拿那粥勺一勺勺的小口吃,怕也是没有力气。

梓萝从未照顾过病人,但情急生智,立刻明白了怀慵的为难,赶忙从碗中舀了一勺的糯粥,往怀慵嘴边送。

怀慵也是落拓不羁的性子,既然行为端庄心中澄澈,也就不再忌讳些还没有踪影的闲言碎语,就着梓萝的手,一勺勺的吃起粥来。

早就听说那位副司书厨艺非凡,尚在人间时候,总被教导‘君子远庖厨’,除了饭馆里掌勺的厨子,便是连贫寒效人家,也不见多少男子丈夫下厨,如今尝了这粥,怀慵心中着实感叹。

梓萝见怀慵吃了两碗,面上也见喜色,开心的说道:“我本是想亲自给你做些吃食,可是司书说了,虽然我做的吃食味道很好,可比起洛涯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我想了想也是,就把洛涯做的给你拿来了。”

怀慵来幽冥司的时间不长,但随和易于相处,和鬼差打成一片,听了不少的闲话碎语,于梓萝的厨艺上,可真是有退避三舍的念头,脸色带笑道:“不敢偏劳,这样就好。”

梓萝没想到自己会事如此的声名远扬,只当怀慵是客气,也不和他再纠结这事,看到他面色仍旧有些灰白,关心的问道:“伤口还疼么?云逸有没有给你好好上药?”

怀慵说道:“已经不疼了,云司书认真得很,真是太劳烦他了。”

梓萝撇撇嘴:“要说上药的手法,还是洛涯那家伙最好,但他偏说是要给草浇水,说什么也不肯来给你上药,真是过分!”

怀慵倒是头一次听说上药也讲究手法,遂问梓萝:“上药也是有手法的?”

梓萝这话大概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一边回忆着一边讲给怀慵听:“虽然上药是简单的一桩小事,但如能以伤口形状深浅参照,以决定敷药多少,则既可以不使伤口气闷,又能快速愈合。”

其实不过差之毫厘而已,并非像是梓萝想得那般。

怀慵听了赞道:“你懂得还真多。”

梓萝被怀慵如此夸赞,有些脸红:“也没有了,都是司书讲给我的。”

怀慵平日里听梓萝称呼夏初雪,都是称呼司书,可对云逸洛涯,显然都是直呼其名,虽然或许是因为极熟的原因,可要是比起敬重来,云逸和洛涯在梓萝的心中,大概分量还少那么一些。

梓萝已经忘了当初云逸为她求情的事,那时她年纪尚幼,又突丧亲,很多事情,她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后来到了狐国,更是只有听说自己是被夏初雪救下,云逸不过一介文书,没谁会特意提起他。

怀慵问向梓萝:“云司书在幽冥司,好像已经好久了。”

梓萝掰着手指头数数,最后放弃,眼睛望着窗幔思索:“要比我早好些,但我也没问过云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至于洛涯,倒是和司书差不多同一时间掌印的,不过洛涯是天生仙体,和司书不同。”

怀慵笑笑,心想梓萝还真是心直口快,问她一个问题,噼啪的答了一连串,这样也是好,免得他再多问。

虽说洛涯当初认定怀慵堪当大任,只是夏初雪这场救人的风波,令洛涯着实恼了怀慵,再也不管怀慵死活,也不去探病,怀慵也看得出,洛涯是真的生气了。

错了便是错了,怀慵从未开口解释一句,连毛球告诉它的那些话,除了特定的几个人知道,他是一字也未说。

通过这件事,梓萝和他倒是走得近了些,总是和他讲些幽冥司中的事情,怀慵顾忌梓萝已是待嫁女子,多少避讳些,梓萝倒是不在意,根本没有看出他的好意。

言谈之中,梓萝对夏初雪,不时生出羡慕之意,堂耀对夏初雪的直接和亲近,要比自己那位未婚的夫君好上不知有多少。

梓萝心思颇为粗糙,可堂耀为夏初雪做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倒是能如数家珍事无巨细的道来。

夏初雪有段时间身体总是高热不退,服了许多仙丹灵药,仍不见特别好转,三天五日小病一次,把洛涯急得束手无策。

洛涯虽然并未师从药仙,但也是仙家中的杏林高手,他都没有办法,堂耀就更是帮忙不上。

夏初雪高热之时伴随间歇眩晕,洛涯在殿中研究药理医术,堂耀陪在夏初雪房中,用法术凝结巨冰,用扇子扇冰块,给夏初雪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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