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28

想到这里,夏初雪叹了一口气:“主上,梓萝可以不成亲么?”

扫了一眼刚刚呈上的目录,堂耀抬头望向她:“今天可有弱水五千的,大概总能取一瓢。”

夏初雪垂眸,揭过梓萝的话不提,内心知道,梓萝和陆绪的婚事,断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千鬼众已经走过夏初雪的面前,夏初雪拄着下颌,无精打采。

“司书,云文书求见,”一个鬼差说着退后了几步,云逸拿着几本文书走了过来。

夏初雪挑眉,心下不明,云逸此时,不是应该休息才对么?

昨日夏初雪繁忙,没有得空去见云逸,今日一见,果然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想是身子还没有养好,因为担心事情多,带病做事。

夏初雪不忍:“不是让你多休息么?怎么又来做事?”

云逸呈上一本文书,文书上写着烫着‘惩’字:“今日午时前要交还惩戒宫,需要司书加印。”

接过文书,夏初雪翻看了几眼,将司书印盖在上面,随口问云逸:“这事怎么不让梓萝做?她又去哪儿了?”

梓萝怠慢公务,整个幽冥司里实在是出了名的,堂耀对司书殿关注非差,也必然知道,在这事上,夏初雪也不瞒他。

云逸低着头,声音不大:“又去陆殿那里了。”

不用显得这么急切吧?夏初雪揉着额头,梓萝没有长于人世,不通那些俗世的男女之防,虽然此点可以称作天性纯净,但是对于陆绪,夏初雪还是知晓的,这样的直接,可非能够打动陆绪的方式。

把加芋的文书递给云逸,揉揉眉心,夏初雪感叹:“成天去找打击,她得有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接过文书,云逸垂手站在一旁,在堂耀面前,不敢轻易接话。

就在这片刻安静的间隙,一个高于众鬼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语调不卑不亢。

“这些汤的口味只有甘、苦、辛、酸、咸这五种口味,可是在下偏喜食辣,不好这些个口味,所以在下就勉为其难的不喝了。”

红渠昨日因那无礼莽汉受了几分闲气,如今气还没顺畅通达,正好遇到找架吵的,也是正中下怀:“别在这跟姑奶奶我耗,不想投胎就明着说,少在这挑剔我辛苦熬制的汤汁不好!”

又是一个姑奶奶,这个辈分很尊贵?

那些话本侠义小说当中,这么称呼自己的,都是泼辣硬朗的母大虫,怎么一个个虽是貌若青葱的如花年华,却都喜欢丑化自己?

夏初雪摇摇头,有些弄不明白。

见她摇头,堂耀问她:“怎么了?”

夏初雪回过神:“我是在想,似乎没见到那鬼的命薄。”

身后侍候的命薄官脸色发青,声音打颤:“是,是那鬼,自己给撕了。”

不用说话,堂耀只一个眼神看过去,命薄官立刻磕头如同捣蒜泥:“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原想着等渡这鬼过了奈何桥,再补上命薄,请主上宽恕。”

夏初雪仿若无意的看了眼堂耀。

“宽恕?”堂耀笑的轻松:“好,惩戒宫就不用去了,削去现职,入役司吧。”

听了判罚,原以为是死定了的命薄官,松了好大一口气,连滚带爬的仓皇跑远。

单手支头,堂耀看夏初雪:“这样可以么?”

夏初雪笑笑:“主上宽仁。”

云逸突然道:“鬼籍如无命薄而过桥投胎,此事于事理不合。”

夏初雪望过去,只见那鬼正对着红渠拱了拱手:“刚才是在下失礼了,姑娘熬的这汤闻起来有如兰花,香气扑鼻,只是在下不进食这五味,可惜了姑娘的锦绣技艺。”

有如兰花?

这鬼也真敢说,睁着眼睛说瞎话,讲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夏初雪继续看过去,只是不出声。

虽然说的并非是实话,但红渠听了这席话,显然很受用。

既然对方诚恳道歉了,红渠也就不好再做纠缠,低头从一方盒子里拿出一只小碗:“今天算你运气,我无意调制了一些辣味汤汁,还不知是否能有效用,你就喝这个吧。”

红渠低头取碗,位置错开,夏初雪方才见到那鬼的面容和身形。

说话的鬼在一众文鬼之中,竟显得有些不是很协调。

一袭青衫,被风荡得有些凌乱。

一头乌发,随意的用一根青色丝绦挽住。

一双杏仁眼道不尽无数的风流写意,偏偏眼角还向两鬓微挑,更显出了许多的妖媚,但这妖冶之中,却无半分油头粉面的脂粉气,仍然不失几分勃发的英气和傲骨,很是耐看。

这断界内都是读书人,诗书礼仪孔孟儒释道。

古板者有,文酸者不乏,儒雅隽秀也不算少。

可如此媚色,两日阅尽几千鬼众,也唯此一鬼而已。

那鬼只接过红渠手中小碗,并不喝下。

端着汤碗的手指,修长剔透,泛着釉质的光泽。

堂耀也正凝视着那鬼,话说的不见认真:“自毁命薄,夏初雪,此罪可小可大。”

自毁命簿,这罪确实有待商榷,但首当其冲的问题却是,这普通的魂魄一枚,是如何拿到命薄的?

他的手腕和心机,不可谓不深,夏初雪知道堂耀话中的话,当下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一直站在夏初雪身后未走的云逸,此时却是贸然开口道:“司书,此鬼可充文书一职。”

这次不仅是堂耀,便连夏初雪,也有些惊讶,一同看向云逸。

云逸手中有一本命薄,此类东西司书殿也有保管,夏初雪刚才虽然看见,也并未在意。

将命薄递给堂耀和夏初雪,云逸在一旁解释:“此鬼是昨日撕毁自己命薄的,命薄官连夜找到下官,查阅资料花了些时间,所以没有及时的送来。”

这一个不及时,那命薄官便是被发落到了役司。

一同看毕,夏初雪屈指将命薄放在身边桌案上,堂耀看着那鬼,没说什么。

夏初雪盯着命薄:“此鬼是十世的士子,且世世都可谓才华卓绝,只是在世为人时性情直率,由此命途波折。”

十世,多少在世为人的艰辛,也只是寥寥数语便可囊括了。

堂耀凝思:“你想要他?”

“此鬼很合适,”看着堂耀渐渐凝起的眸光,夏初雪补充道:“当然,还要听凭主上的决断。”

一时间堂耀无话,夏初雪看堂耀,云逸在屏息,气氛寂静。

不想不知道,想来想去,夏初雪竟然不自觉的想到,洛涯先前写的那个招贤的榜文,里面那些变态的条件,那个魂魄,竟然都能够符合,夏初雪有些汗然的想,一定是巧合。

那边魂魄仍旧僵持着,手中端着碗,不说喝,可是手指动也不动,看样是不想喝的,红渠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解的茫然。

“夏初雪你确定?”堂耀回望着夏初雪:“你不是在选美么?”

夏初雪有些转不过弯,云逸轻咳了两声,夏初雪这才苦笑道:“和主上比起来,全都是尘埃,”这个时候,只要堂耀不作难,此刻答应了下来,便是让她再是说得肉麻些,也当自己念经了。

往生花开,浓馨沁脾。

听了夏初雪的话,堂耀显然心情大好,笑的霞光万丈:“那好吧。”

盖棺定论。

夏初雪和云逸,显然都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了下去,生怕堂耀改主意。

有鬼差过去,在红渠耳边轻语片刻,红渠看向堂耀方向,躬身为礼。

那鬼终于如偿所愿,没喝那汤汁,被鬼差带着离去了。

因为已经遴选结束,堂耀便命划开断界,从行往日轮回流程。

云逸本是与他们同行,却突然停住,往身后看。

夏初雪见了也一同看过去,‘咦’了一声。

鬼众中有一女子,袅袅婀娜。

身穿嫩粉色外衫,内着浅粉宫锦螺纹衣裙,头上缀着粉色芙蓉花球,手腕上戴着粉色水珠贝链,,全身上下,就是罩在一片如烟似雨的粉雾当中,目含春色,唇彩娇嫣,可人尤怜。

奇怪的是,女子本体并非肉身,而是草木。

草木成精后即便身亡,应以特殊方式行六道轮回,断然不会与肉身鬼众一同过这奈何桥。

身后跟着的鬼差连忙上前解释:“这树妖生前积善行德,死后偏是不肯投生为人,已经在奈何桥上徘徊了数年,因她死前多做善事,红药司也就没催促。”

云逸问:“那她还来这里做什么?”

鬼差也是一头雾水:“说是要找旧识,她一直老实,从不惹祸,就没拦着她过来。”

如若前世确实行善无数,幽冥司中也的确可以为其网开一面,留她在此地寻旧识,当然可以。

既然无事,堂耀就要回转,那女子却突然看向他们的方向,当看到堂耀的时候,一双杏眼圆睁,不顾鬼差阻拦,来到了堂耀面前。

女子死拽着堂耀衣袖不放,仍气喘不止,话还没有说上一句,却早已经泫然欲泣:“芙蓉终于找到你了。”

夏初雪看了眼堂耀,堂耀眼里却全是迷茫,显然并不认识这树妖。

甩了下手,堂耀的衣袖便从树妖手中脱离了出去,树妖没有料到,差点跌倒,被一旁的云逸扶住。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