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14

条件很简单。

灵灵是夏初雪人世间的最后一缕牵挂,数十载后,也便过了六道轮回。

夏初雪失去了所有羁绊,如果这是棋局,她其实败势早成。

从始自终,那就不是她的棋盘,其实多多少少,她的心里,有一些不甘。

最后,她点头,留在幽冥司中。

她是他的司书,他是她的主上,从那以后,他们是那么的接近,又是无比的疏远。

夏初雪正想着这些久远前的事情,见洛涯提着一筐黄杏进了厨房,脸上原是三分喜乐三分开怀,看到如此凌乱的场面,瞬间石化。

夏初雪摇了摇他,洛涯终于吼出声来:“梓萝那姑奶奶,死哪里去了?”

夏初雪堵住耳朵,赶紧走出去,洛涯在她身后拖着哭腔:“我说,你不帮我收拾?”

全当没有听到,夏初雪赶忙往殿外走。

有件事情,她有些在意。

雪兰殿外,夏初雪却是偶遇陆绪,这样看来,梓萝的肉卷,好像还没送出去呢。

“真是好久不见司书,”陆绪拱手打着招呼,神色态度都很谦然。

夏初雪心中帮他断句‘真是好,久不见司书,’口中却挺和煦的:“陆殿这是要哪里去?”

陆绪低眉顺目:“本来是要见主上的。”

夏初雪做个请的手势:“大家一起去吧。”

陆绪看样子挺委屈:“刚刚被撵了出来。”

夏初雪深表同情:“陆殿真是挺倒霉的。”

陆绪擦擦额头的汗滴:“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夏初雪突然笑了:“确实不算什么。”

殿门洞开,落棋躬身行礼:“主上请司书进去。”

夏初雪回头,想请陆绪一起走,陆绪却是摆手远走,怕是再惹祸端。

看着陆绪远去,夏初雪转身,进了雪兰殿大门。

朝飞暮卷,烟波残风。

雪兰殿水亭,一波池水碧浪翻涌。

堂耀独坐水亭,淡银色水锦龙纹衣衫微触地面,侧面也能美得如此颠倒众生,夏初雪有时会觉得,他长成这样,就是不让天下男人有活路。

夏初雪坐到堂耀的对面:“恒君已经走了?”

堂耀点点头,拂去茶汤上面的茶叶,轻轻啜着。

夏初雪道:“陆殿似乎找主上有事情,主上不该撵他出去的。”

堂耀手指抚着茶盏边缘:“夏初雪,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其实很排斥陆绪,他做过什么事情,让你讨厌么?”

夏初雪盯着堂耀正摆弄的杯盏:“主上怎么这么觉得呢?”

“每次你不想回我话的时候,都是这样反问回来的,”堂耀微微的叹息:“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而已,不是么?”

夏初雪没有答话,想起堂耀曾经和她说过‘如我问你的事情,你不情愿回答,那就可以不说,只是,不要骗我’。

他的纵容,实在是太多,夏初雪笑笑:“主上不会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总让陆殿成天提心吊胆的吧?”

堂耀看着水波:“事后我也有想过,为何六叔竟然闲得推荐陆绪来,为何你借着去六叔那里做客的事情,让洛涯偷偷渡魂魄,可是……,”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我没有去查,夏初雪,我在等你告诉我。”

面对堂耀的目光,夏初雪很难笑得多自然:“陆殿一向很听话,主上只要有吩咐,第一个冲去执行的殿王,必然是陆殿,这样不好么?”

看堂耀仍是要说话,夏初雪存心打断他的话,故作随意的问道:“怎么不见观棋呢?难道东西被抢走了,躲在墙角哭着呢?”

既然夏初雪不想说,堂耀也就无意于勉强,接着她的话回答:“观棋去找紫龙如意了,六叔这次拿走的东西,不算多名贵,观棋还好。”

那只如意,夏初雪也是听说过的,据说很名贵,是佛祖当年亲手做成的,堂耀出生的贺礼,只是堂耀不当一回事,只是一起放在各种宝贝的中间。

“是恒君要的?”观棋一向熟悉各种珍宝的位置,竟然去找,也挺少见的。

堂耀喝了口茶:“六叔是要来着,我没给他。”

这些年来,墨训每次顺东西,都厚颜无耻的当着堂耀的面,美其名曰‘得到同意。’

虽然观棋看着肉痛,堂耀不闻不问,也没谁能驳回。

夏初雪也难免有些好奇:“倒是第一次听说恒君要东西,有你不给的时候,恒君心都滴血了吧?”

堂耀笑得有些温和,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五叔要成亲了,他一向喜欢那紫龙如意,打算送他当贺礼。”

夏初雪不说话,愣着看堂耀,堂耀在夏初雪眼前摆摆手,夏初雪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是受到什么惊吓了。

堂耀明白了:“五叔真的要成亲了,六叔刚才就是来说这事的,这是你和洛涯的请柬。”

烫红鎏金的婚帖,镶嵌龙纹金饰,十足的富贵扎眼。

“他不是非苏寂不娶么?”

“是啊。”

“苏寂不是唯他不嫁么?”

“是啊。”

“那娶的是谁?”

“苏寂啊。”

“苏寂要嫁给你五叔了?”

堂耀看着夏初雪笑:“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整整五千年啊,历史再次证明,堂耀的血亲,真的都是强悍无比。

夏初雪打了个寒噤,深深的悲哀。

堂耀不明所以,关心的摸摸夏初雪的额头:“你冷么?”说着伸手把自己的长衫除下,披在了夏初雪的身上。

夏初雪于是又打了个寒噤,堂耀道:“我们去房里坐着吧,水上毕竟有些凉。”

如此说了两次,夏初雪才回过神来,抬头道:“我想去看看紫龙如意。”

观棋对雪兰殿内的各类珍玩,都是十分的爱护,搁放那些珍玩的地方,是雪兰殿内的一处暖阁,什么时候进去,都是暖暖的。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观棋的手里,正捧着厚厚的一本卷册,正在清点暖阁里的物件,看到墨训没有折而回返,松了特别大的一口气。

见了堂耀和夏初雪,观棋放下手里的卷册,行了个礼,却也没有过多虚礼客套,他们都很熟。

夏初雪走到观棋身边,笑道:“好久不见了。”

观棋搬过来两把椅子,回道:“观棋总不出雪兰殿,总也见不到司书。”

堂耀问他:“还没找到紫龙如意?”

观棋回道:“找到了,”说着回过身去,到一处角落,将紫龙如意拿了过来。

堂耀有些奇怪:“上次我见到的时候,没放在那个角落。”

观棋低头,掂量着怎么回。

夏初雪笑道:“想是恒君都把观棋吓坏了,你这些家底,要不是观棋好好保管着,指不定都要被墨训掏光了。”

“难怪都说,幽冥司里,六叔最怕的就是见观棋,”顺着这话,堂耀故作不经意的说:“不如以后由你替我来管着,我更放心了。”

这话说出口,夏初雪愣住,观棋不愧侍候堂耀很久很久,面上坚硬得很,一丝表情都见不到,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夏初雪笑着打岔:“梓萝把厨房折腾得特别惨烈,我都没吃饭呢,有劳主上,帮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其实这些事情,都应该是观棋去做,殿外还站着随时侯旨的鬼差,怎么也轮不到堂耀,可夏初雪既然说了,堂耀当然乐得去做。

堂耀去了食阁方向,夏初雪从袖中拿出一物,递到观棋面前,也不说话。

观棋眼睛瞬间刷刷刷亮起万丈光芒,拿在手里左看右瞧,手都有点激动的发抖,声音也不如往日里那般平静:“这东西,是恒君要司书还回来的?”

夏初雪手指敲敲桌案:“你是说墨训?”

在天界当中,只有一个恒君,恒君当然是墨训,观棋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仍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弥漫,眼里光彩闪耀得刺目:“恒君真是难得的有良心,观棋本来是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夏初雪笑道:“是啊,恒君有时候做事,却是孩子气了些,非要得到不可,否则绝不甘休啊。”

观棋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司书见笑了。”

夏初雪接着问:“主上虽然送恒君的东西最多,但也未必只送过他,似乎也送过别的上仙,你肯定就一定是恒君拿的?”

观棋拿过来一本四指高的卷册:“这一本册子里,全是恒君拿走的东西,这上古玄镜,就在第四页中。”

夏初雪心中叹为观止,十分佩服观棋这种与墨训斗争到底的精神。

观棋趁着夏初雪看的功夫,把玄镜小心的收在一方格子里,嘴中说道:“再说了,那次恒君要拿走的时候,主上的脸色阴晴不定,观棋本来还以为,恒君是拿不走了,最后主子还是给了恒君,”说着又笑笑:“那时还很失望呢,所以记得特别的清楚。”

夏初雪从来都是宽待下属,这在整个幽冥司中,都是出了名的,再加上观棋和她一向不生分,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点都没有避讳,但是若在堂耀的面前,还是多少收敛的。

观棋背对着夏初雪收拾东西,看不到夏初雪的表情,只听得夏初雪在他身后笑道:“这次可要藏好,不能再被恒君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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