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2

擀好面的时候,洛涯在面条上面均匀的洒了一层面粉,将面从面案上面拿到手里,掂量到夏初雪眼前:“均匀吧?细长吧?光滑吧?漂亮吧?”

夏初雪的头,点的犯晕,连忙阻止显摆的洛涯:“太完美了,相比起来,我都觉得相形见绌了,洛涯,你是这辈子,我见过最优秀的厨子。”

身为凤族的人,被夸成‘最优秀的厨子’,其实一点都没有可以开心快乐的价值,但是洛涯的性子,显然非常与众不同,听到夏初雪的赞许,乐得屁颠屁颠的。

这样的洛涯,夏初雪很少见,看到他是如此开心,夏初雪觉得,如果不是生在凤族,而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在人世的酒楼、饭馆当中,做个普通的厨子,或是当个花匠,每日在各类庭院当中,修建花花草草,可能对于洛涯来说,更加开心。

“对了,你在庭院当中,不是种了一种凤尾花么?你说过的,晚上要去施肥的,现在已经不早了……”

一阵小风,从夏初雪身边穿了过去,洛涯的声音,由厨房门外穿入厨房当中:“那我先去了,面煮好了就行,别忘放点盐……”

声音越行越远,很快,便就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夏初雪绕道面案前面,拿起面案上面的细面条,小心翼翼的碰在手里,灶台上面,已经煮沸了一锅水,放过盐后,夏初雪将面放到滚水当中,拿过筷子搅动几下,防止面条沾粘在一处。

面条煮好之后,夏初雪盛出小半碗的面汤,又往里面加了已经凉好的开水,将面放入碗中,从面案旁边的各种碗碟当中,抓了一些调料、配料之类,依着颜色和层次,撒在碗里,左右端详了一下,还觉得有些不妥,又从切割熟食的菜板上面,抓了一小把的香葱和芫荽,这才找了一个盘子和篮子,端出了厨房。

“这是给我的?”堂耀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有点不能置信。

“恩,”夏初雪点头笑着,心里祷告,最好他不要问‘是你亲手做的’?

堂耀一双好看的紫眸,笑成了一弯月牙:“是你亲手做的?”

“这个……洛涯教我做的,还帮了我不少的忙,主上也知道,我做饭的那种水平,挺不像样的,”说道这里,夏初雪有些不好意思。

有一年,她和堂耀同去靖康,恰巧遇到一些难民,夏初雪见到他们可怜,就想支个锅架施些薄粥,堂耀帮她找到米和用具,夏初雪便就开始熬粥。

她连干饭都没做过,更不要提熬粥了,做到一半,身边等着的一个难民看不下去了,于是夏初雪只好站在一旁看着,等到那个难民熬好粥,这才分给大家,事后堂耀笑言,要是等到夏初雪将粥熬好,恐怕难民等着的功夫,已经饿倒一大片了。

如今想起这事,堂耀不经意的笑了:“是有这么回事,挺久了,后来回到幽冥之后,你就和洛涯学过熬粥了,是有这事吧?”

“是啊,其实学了才知道,比起熬粥,这做面条,要更难些,洛涯还真厉害,”说着夏初雪拿出筷箸:“主上趁热吃吧,我听洛涯说,今日是主上的生辰,可是都没……”

话到一半,夏初雪立刻停下不说,渐渐的和堂耀接触久了,夏初雪有的时候,有些不该说的话,总能不经大脑的说出来,尤其是这种有些温馨的时刻,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堂耀用筷箸挑起面条,完全没有在乎夏初雪的话:“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生辰这样的事情,过与不过,都是那么回事,”说着停了一下,声音柔和:“但是你为我做面,我很开心。”

这话夏初雪若是平时听了,少不得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堂耀的前半句话,让她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其实堂耀很强大,没谁能够撼动他的意志和决定,可是夏初雪始终觉得,即使再强大的人,只要他有心,就是总会受伤,也会难过。

夏初雪做人的时候,也没有人为她过生辰,每次生辰的时候,只有她娘吩咐厨娘做的一碗长生面,夏府厨娘的手艺,十分精致,但是除了精致之外,夏初雪就没有了其它感觉,一直以来,她都不清楚,那碗面里,缺了何种感觉,现在夏初雪好似突然明白,那种感觉,名字叫‘家’。

她和堂耀,都没有家,堂耀有的是位父上,高高在上,虽然沧海桑田,因为妻子的死,仍旧不能原谅自己的独子,而她,更是什么都没有,就连一个在她犯错误的时候,教导的长辈,都不存在。

“如果主上喜欢,以后每年主上的生辰,我都做给主上吃,”夏初雪想起洛涯的无数教导,稍微觉得有点头疼,但是仍旧笑言:“只是洛涯这门手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好学精的,主上给我一段时间,最多两三年,即使多忙,我也能学好了。”

“真的?”

“恩,真的,”夏初雪点点头,惊讶的发现,堂耀已经将所有的面都吃了,连着面汤,都不剩了:“我听落棋说,主上已经用过晚饭了。”

“呵呵,”堂耀将碗筷放到食盘上面:“落棋做的不好吃,我没吃多少,正好饿了,你就来了。”

夏初雪知道他在说谎,也不拆穿他,将碗筷和食盘收到食盒当中,和堂耀告了辞,想要离开。

临到房门门口的时候,堂耀叫住夏初雪:“面的事,真的每年做给我吃?”

夏初雪听了有些无奈,自己平日说话,是不是太不算数,以至于主上这么不能相信,只好回到堂耀身边:“主上要不要拉钩,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食言了。”

堂耀挑起手指,勾着夏初雪的小指:“一言为定哦。”

第二次走到房门,堂耀又叫住她,夏初雪回头,有些不解,只见堂耀垂着眼帘,低声轻语:“夏初雪,谢谢你。”

夏初雪愣在门旁,立了一会儿:“哦……,”却没再说什么,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雪兰殿的上空,悬着一脉星河,很璀璨,也很耀眼。

落棋拿着一盏菊灯出现在夏初雪身后:“主上让我送司书,说是天太晚了,担心司书看不清路。”

菊灯是用各色的菊花扎制成的,散发着淡雅的香味,里面不是灯烛,而是放着一种能发光的小动物,据说这种小动物,生活在烛国,一个十分遥远的国度。

落棋接过夏初雪手中的食盒:“落棋帮着司书拿着,这样司书也好看路。”

有的时候,夏初雪觉得,纵使落棋比之观棋,有多不稳重,和自己殿里的那位副司书比起来,也非一个档次,差得太远,根本就没可比性。

两殿的路程不远,落棋一路上,和夏初雪说些近来听说的趣闻,这些事情,要是对于别人,落棋是不敢说的,但夏初雪一是身份不同,二来有很守口如瓶,落棋没人说话,和夏初雪说说,也觉得很舒心。

到了司书殿,落棋不肯只是送到殿外,说是天色太黑,要是被主上知道,自己只送到这里,非得被罚不可,夏初雪无法,只好让他送到里面,路上敲巧遇从文书库里走出来的云逸,落棋这才告辞。

云逸迎了出来,眼睛看着菊灯:“这盏菊花灯盏,可真是别致灵巧,是谁扎的?真是好技法。”

“我倒是真的没有问落棋,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夏初雪说着,伸出手臂,就要将灯盏递出去。

“属下就是说说,司书留着吧,这么巧致的东西,属下也没福分,”云逸说着,淡然的笑了一笑:“司书是要回院落么?都是一个方向,一起走吧。”

夏初雪想了一下,方才明白,原来云逸是怕,这个菊灯,是堂耀亲手做的,那样他拿了,事情可就不好说了,于是也就不再勉强,拿着菊灯,和他一路走了回去,云逸倒是颇为仔细,先是送她回了院落,这才折路返回,路过洛涯院落的时候,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喊,连忙敲门。

“进来吧,”洛涯抬头,看到是云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属下有些文书没有滕完,反正也不困,就弄到这个时候了,司书刚回来,属下送司书回去院落,回来的时候,恰巧听到副司书的声音,就进来看看,”说着看了一眼洛涯脏兮兮的袍子:“副司书需要帮忙么?”

洛涯也不和他客气:“帮我把那个黑壤拿过来,天太晚了,我都没注意到,这个地方被我挖了一个坑,”说着弹了弹袍子,袍子立刻恢复了原色:“结果摔倒了。”

云逸将黑色土壤递给洛涯,见他弹指复原袍子本色,觉得挺稀奇,洛涯笑笑:“这是仙家的小法术,只是你是魂魄,学不来,如果你想修道,倒是不太难,只是我就讨厌修道,觉得很麻烦。”

帮着洛涯将土压实,云逸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看到不远的地方,绿色的土壤当中,有一株特别墨色的花骨朵:“副司书,那个是什么?”

“哪个?”洛涯循着云逸的眼睛望过去:“哦,你说那个啊,是绝尘,虽然培植绝尘的两种花草,都非人世所有,算是稀奇,但是据我的感觉,开花的时长,并不会太久,估计啊,也就十五年吧。”

“十五年?真的会开花么?”云逸看着那株‘绝尘’,脸上的笑,有些奇怪,只是他是背向洛涯,洛涯并未看见。

“当然了,”洛涯抬起下巴,一脸肯定:“十五年后,我让‘绝尘’开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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