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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色的纤细身影,从椅子当中站了起来,一袭轻衫,果然很有仙家的气度,月白色身影对着夏初雪缓缓一笑,就如暖风之中,末莉花开,送来一丝丝的清香。

紫薇大帝司职甚高,但是自打夏初雪见他的第一面起,就觉得十分亲切,他身上那种平淡恬静的气息,让夏初雪觉得很舒服,有着一种书生的文雅,不说华美无双,只论恬淡致远。

互相致礼过后,大家依序落座,夏初雪坐在紫薇大帝左边,落座的一瞬间,看到紫薇大帝椅子的后面,站着一个鬼魂,敛声静气,不太具有存在感。

过不多时,落棋进来献茶,说是紫薇大帝带来的茶叶,夏初雪拿起来一喝,觉得有股荔枝的芳氛馥郁之气,刚要说话,却听洛涯张口说道:“星君,这个是荔枝茶?”

紫薇大帝笑着说道:“是啊,这次搀,医仙说我需要经常吃些荔枝,所谓以食愈身,可是我又总是忘记,医仙便就将荔枝晒干研磨,和茶叶炒在一起,做成了荔枝茶,倒是一种新鲜的制作方法,和我以往听说的荔枝茶,有很大的不同,也是难为医仙了。”

不仅长得清幽淡雅,紫薇大帝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夏初雪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堂耀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一天把自己弄得像只刺猬,扎得挺疼。

洛涯显然听不到夏初雪的这点心声,还忙着和紫薇大帝探讨荔枝茶的事情,说是这种方法制出来的,荔枝的香味更加浓郁,但是将果肉晒制干了,究竟还有多少的荔枝效用,是不是也很难说?

于是温和的紫薇大帝,再度为不停发问的洛涯解答疑惑,说是他也问了,医仙说过,他是用独门秘法炮制成的,自然有其不可低估之处。

虽然医仙为紫薇大帝解释过,但是大帝也不是特别在意,遂也没有记得十分清楚,见洛涯十分在意,遂想身后侧了侧头:“医仙当时可是如何说的?云逸,你可还记得?”

那个鬼魂听到被问,倾过身子,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医仙说过,是放在一个暖玉药盒子当中密闭收着百日,暖玉药盒因为本身就是仙家药具,因此即使密闭,自身也是能够良好通风,保证盒内的荔枝质鲜如初,这样百日之后,药盒内的新鲜荔枝,自然化作了荔枝干,此时再用药火烤制、研磨,自然可以化作齑粉,至于炒茶的事情,医仙只是带过未说,小可也不知道。”

紫薇大帝点了点头,回头问洛涯:“可是听明白了?”

洛涯点头,开始研究茶,倒是夏初雪,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云逸,有点奇怪,也有一点惊奇。

这茶入口较沉,想来已经放置了有段时间,医仙那话,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说的,他竟然能够记得这么清楚,说得又是这么明白,想来一定颇有才能,只是不知他与紫薇大帝一块来这,是有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夏初雪借着拿起杯盖的间隙,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星君身后的云逸,一身不太显眼的素色衣衫,年纪看起来也不很大,大概只有二十左右的样子,风姿却很秀雅,但是因为太内敛了,倒是有些不太显眼。

夏初雪还未收回眼光,那云逸却是突然看了过来,见夏初雪正盯着他看,含笑微微的颔首点了点头,夏初雪别过眼睛,不再看他,却见堂耀正在看她,于是嫩白的脸上,有些泛红。

看来不论诚时间,堂耀的无微不至,关切爱护,是时刻可以爆发的。

紫薇大帝倒是没有看到这个情景,只是侧过半边身子,和夏初雪笑言说道:“这次来,是有件事,要请司书定夺的,这事毕竟是与司书殿相关,所以需要求得司书首肯。”

挑起秀气的柳叶眉,夏初雪并没有立刻说话,她总是隐隐觉得,紫薇大帝说的有事相求,必定是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云逸有关,倒是洛涯,不沉稳的性子,急切的问向紫薇大帝,想要知道是何事情,好像司书是他一样。

星君倒也不卖关子,指了指云逸:“就是云逸的事,我在人世认识的他,后来云逸为了保我不死,就自己死了,可是我竟然也没活过三天,云逸因为护我之功,兼之与我还有一面之缘,因此就被带到天界之上,与我最后一叙,他说不想再世投胎,可是天界没有哪里他能够待,我就想到这里,不知道……”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是十分清楚明了,身为鬼魂,当然不能留在天界,别的地方,也不安全稳妥,听星君的意思,和这个云逸,在人世的时候,大概十分相好,交情匪浅,因此才想到了冥司,尤其是皆为文职的司书殿。

原来如此,夏初雪和洛涯对望一下,夏初雪再又转头看向堂耀,只见堂耀只是悠闲的坐在一旁,并没有想管此事的意愿,那个意思就是在说,这事全由你来定夺,可与不可,都无所谓。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当中,云逸没有多说一个字,一双眼睛盯着地面,好像那地面上面有何玄机,非常专注。

经过墨训推荐陆绪的事,夏初雪对于这种事情,就是有些犹豫,可是紫薇大帝从不开口,这么难得求到她的门前,她总不好直接撅了回去,于是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把云逸留在幽冥司中,如他合适殿中事务,便就留在司书殿内,如果不太适应,再行另做打算。

紫薇大帝很难开一次口,但在夏初雪那里,却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允诺,夏初雪的所谓安排,只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办法,云逸的去留,可以说是,谜一样的存在。

在对一切的不确定中,云逸住到了司书殿内,秋意走了并没几日,屋子当中仍旧不染丁点灰尘,但是云逸没有住进去。

洛涯搬到了副司书的小院,开始更加专心的研究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据说全部都可入药,他把自己原先的屋子,让给了云逸住,云逸倒也随遇而安,什么也没多说,安稳的住了进去,虽然夏初雪说过,要是缺少必备的用具家什,可以找她,但是云逸从没开口提过。

不声不响的云逸,每日早早就去文书库中开始做事,不出半年,他对司书殿中的所有事务,就已掌握了十之八九,足以赶上夏初雪当时的认知速度,只是他很低调,要不是夏初雪是个好上级,能够经常体察属下勤奋,云逸那种过于隐晦的行事方式,搁在人世,恐怕就是一个惫懒无为,少不了要被革职查办,如果朝野清明的话。

秋意一直没有回来的意思,据说阎罗王也恳求了堂耀数次,想让秋意接替判官一职,只是堂耀没有首肯罢了,各殿殿王都是甚怕堂耀,因此阎罗王如此求了两三次,见是没有松动的可能性,遂就不了了之了,这事仍旧隔着未办。

这日是司书殿中的月中假日,鬼差赶着去鬼城溜达去了,洛涯将满腔的热情,投身在他那些花花草草当中,全然忘我的样子,只是担心夏初雪饿到,早上做了一笼馒头,伴了六个凉菜,说让夏初雪吃一天的。

日头西斜,鬼差们都还没有回来,夏初雪去厨房当中取了两个馒头,见笼屉当中少了三个馒头,这才想起来,云逸还在殿中。

循着游廊,夏初雪走到文书库外,透过茜纸纱窗,张目向内望去,云逸穿的简单素淡,衣服上面没有任何纹饰佩物,头发拢在一起,用一支梨木簪子随意别着,黄色的梨木簪子,泛着温暖的黄色。

案上堆着好些文书,但都整齐的归成几摞,云逸做事十分具有法度,讲究分门别类,倒是很有效率。

大概他们的时间,都太长久,夏初雪已经不再习惯闲着无事计算时日,如今看到云逸,这才恍然想起,云逸来到这里,已经半年的光景了。

云逸来的第一天,在夏初雪的会意之下,洛涯便开始彻查云逸的生平过往,洛涯在这事上,倒是难得的仔细,一笔一笔细细的查过验过,待到不是十分明了可信之处,便就千方百计的找到证据,由此云逸投胎在世的所有生平,被他查了一个明明白白。

撇开那些没有参考价值的往世,单看云逸死前的那世,确实没有何处值得怀疑,紫薇大帝虽然历劫几世,但是与他相识,也只是上世而已,并没有特别深厚的交情,而云逸的身体当中,也不存在陆绪那种情况,平平实实。

云逸很努力,又很谦逊,性格温和,待人接物,都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比之洛涯的大大咧咧,更是稳重老成很多。

鬼差也都很开心,许多事情,云逸都肯亲自去做,没有一点骄矜的作风,平易近人得很。

可是直到现在,夏初雪仍旧没有给他一个份位,秋意仍旧挂着司书殿的文书一职,在阎罗殿中打理事情,大家都习惯的称呼云逸为云文书,只是没有封号。

夏初雪想了一想,仍旧没有进去,虽然日薄西山,但是阳光仍旧很好,夏初雪手中拿着馒头,小口的往嘴中送着,走向去往雪兰殿的路上。

落棋正在雪兰殿的门前浇灌花草,虽然只要袖子一挥,就能自动引水灌溉,但是他也闲着无事,亲手做做,也好打发光阴。

看到夏初雪的时候,落棋不禁有些惊讶,她的手里,没有拿着一本文书,看来并不像是公事,落棋记不起来,夏初雪何时因为公事,前来找过堂耀。

“司书来了,”落棋笑着迎了上去:“主上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有提到司书呢。”

“主上可是有空?我有事情想要见见主上,”夏初雪知道,无论堂耀如何严厉,落棋多受他的恩泽厚待,总是要为他在自己面前多说好话,时时提醒自己,堂耀有多眷顾自己,这种套路,百年来不知已有多少次,夏初雪不去接话,只是挑着正经的事情问。

落棋手掌向内一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主上在书房里面,司书认得,落棋还有事情,就不带路了。”

雪兰殿中的书房,临着雪兰殿河边而建,在河堤的正对岸,河上并无桥梁横跨,夏初雪绕了小半个圈子,来到书房门外,刚想伸指叩门,却听门内堂耀说话,让她进去,夏初雪笑了笑,举臂推开书房房门。

书房的摆设布置都很简单,除了桌案、椅子、书架,以及满架的书籍典册之外,没有特别的东西,夏初雪来过这里的次数不多,每次都不见有什么变化,好像一直如此一样。

“难得把你盼来,是有什么事情?”堂耀说着,越过桌案,走到夏初雪身旁,还未等到夏初雪回答,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挑眉说道:“在这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一道身影闪了出去,根本没给夏初雪同意的机会,夏初雪早就习惯他的那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风格,也不奇怪,从书架上面捡了一本线装的古籍,随意翻看起来。

还没看过一页,房门轻微响动,堂耀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栀子花饰边的乳白色瓷盘,瓷盘当中,放着满满的糕点,是夏初雪喜欢的芝麻酥酪,里面混着杏仁、核桃等八种坚果。

“中午观棋做的,我想起来你很喜欢,本是打算晚上让他给你送去的,巧了你来了。”

原来落棋说的事情,就是这个,夏初雪拿起一块,放到嘴里,觉得味道还是很精巧,不知不觉,就接连吃了十块。

“今天没吃饭?”芝麻酥酪不太小,夏初雪虽然喜欢,平日不过只能吃上五、六块的样子,今日吃了十块,堂耀有点惊讶。

“洛涯摆弄花草呢,不过吃过馒头了,”夏初雪拍了拍手,把想要拿第十一块的想法压制下去,省得堂耀问她,是不是昨晚也没吃饭。

“你自己独个吃饭的时候,总是不肯好好吃的,能糊弄就糊弄,这样伤身体,而且你的身体也不好。”

“我知道了,一顿两顿的,”说着夏初雪顿了一下:“我来雪兰殿,还是真找主上有事商量。”

“云逸的事?”

夏初雪挑挑眉,不知应该感叹主上英明,还是痛恨他的如此无所不知:“主上知道我在查他?”

“就洛涯那么高调,别说我知道,你去问问云逸,看他是不是也知道,”堂耀说。

“这个……主上什么意见?”夏初雪就知道,什么事情,也不能交给洛涯去办。

“要是你不放心云逸,让他走就是了,别的殿里,也还缺少文职,我看云逸的能力还颇可以,实在不行,”堂耀双眼望向一本文书:“让白秋意回到殿里,派他去阎罗殿里当差吧。”

夏初雪随手拿起堂耀瞥到的那本文书,打开看了几眼,扭头看着窗外火烧颜色的红云,定了定心,摇头微叹:“还是依着阎罗王的想法,将秋意给他做判官吧,至于云逸,已经查过了,就没什么不可放心的地方,留在殿里吧,正好补上秋意的空缺。”

关于云逸和秋意分别的任职决定,很快便就颁布出来,云逸成了司书殿的云文书,白秋意则是被调往阎罗殿内,出任白判官,受得管束更加少了,但也没谁见他为此开心,亦或不开心。

对于这个决议,没谁觉得突兀,他们已经在各自的职位上面做了一段时间,其实,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得到了一种广泛的认可,出文颁布,只是一道程序罢了。

阎罗殿的判官,需要协同殿王与鬼城交通事宜,这在以前,本是各殿轮流,但是比较麻烦,文书经常转来转去,光是誊录、抄摘、以及整理这些工序,就很麻烦,夏初雪那天看到的文书,就是阎罗殿自请全部独理的文书,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白秋意。

知道这件事后,云逸倒是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该做的事情,一样不少,不该他过问的,从来也不出口多问,夏初雪有时泛闲瞎想,要是殿内全是这样的下属,那该有多好。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只有不到一年,司书殿内,突然变得繁忙起来,确切的说,不止司书殿,整个幽冥司的各处大殿,都比以往要繁忙些,多了很多要处理的事情。

人世正在打仗,死的人多了,自然事情就多了。

一批一批的魂魄,来到幽冥当中,在数量庞大的魂魄当中,战死的魂魄,只是很少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死去的凡人,基本上都是饿死的。

哀鸿遍野,满地饿殍,这种惨状,每当人世战乱的时候,都会发生,无数的灾民流离失所,离开自己的土地、房屋,带着一家老小,辎车逃难,最后能够活下来的,非常稀少,纵然你有满车的黄金,也换不来一颗粮食。

这次战乱,来得更加凶猛,北方悍族南下侵略,以南方为中心的统治政权软弱无能,步步退让,整个北方一线,已经全部被异族占据,异族所过之处,据说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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