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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拟定候选殿王,夏初雪立即赉书相邀,分别亲笔写了两封书信,吩咐鬼差送了过去,不消一时三刻,两封殿王都有书信送回,但殿信中说是十分想来,可是身染微恙,难以成行,烦请司书体谅一二,泣泪连连之类言辞不可胜数,乐殿信中所写则是老实很多,同时告诉夏初雪,事先主上已经命他所做何事,他若猜想不错,大概没谁敢去。

盯着信笺看了一会儿,夏初雪挥手遣退鬼差,独个愣了一盏茶的时间,吃了一只糖梨,吃得只是剩下了一只梨把,终于下了决心,提笔在堂耀拿来的文书上面写了几行文字,命着鬼差送到雪兰殿中。

五月榴花花开正好,浆果球形的红黄两色榴花倾城绽放,香满京华。

堂耀在夏初雪耳边碎碎而念,将‘我也不知’这四字反复唠叨,夏初雪只好侧过头去,转而安慰堂耀:“主上不用担心,我是十足的好,真心实意的好。”

虽然夏初雪确言保证,堂耀仍是有些担忧,心中将乐殿骂了八八六十四次,之后又是想了九九八十一个法子,想要回去好好治治泰山殿王,免得他是永远马虎,不分事情轻重。

不知是否是因为相处久了,夏初雪只是看到堂耀面上表情,便即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当即为乐殿求情说道:“乐殿心思单一,并没有其它想法,主上可不能回去罚他,就当是卖给属下一个情面,饶了乐殿。”

既被夏初雪揭穿心思,堂耀也就不好太过固执,心中便即转了转弯,想让泰山殿王承了夏初雪这个交情,于是随即点头,算是答应下来,至于以后若是泰山殿王再有错处,再行一并严惩不贷就是。

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忙计较,眼前的问题倒是比较切近,堂耀一直以为泰山殿王不过是小有迷糊,但是并没想到,他是竟然能在文书上面写错两座城的名字,虽然两座城的首字相同,可是第二个字虽然没有相差十万八千里,八千里也是有的,堂耀真是闹不明白,泰山殿王怎么就能傻到这么极品。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所以古人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过是一字之差,堂耀便是和夏初雪从最南边的小镇,经由十八座城镇省府,这才来到京华,夏初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如果知道是要回到这里,堂耀断然是要思考好久,纵然能够有和夏初雪的独处之乐,可是前事种种,皆是生于此地,故地重游,对于死了仍旧活着的夏初雪而言,未尝是件好事,或许还是徒生麻烦。

“终于到了,主上你看,要是想看石榴花开,绝对当属万佛寺前,”堂耀正在兀自思考,仍在体己般的处身为夏初雪着想,也没留神他们走向何方,只是跟在夏初雪身畔,反正这里也是夏初雪故所,她是绝对迷不了路,待得听到夏初雪叫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望,发现他们正是身在佛门之外。

顺着夏初雪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万佛寺外花圃宏伟,碗大的双色花朵惊艳夺目,但是最是为之啧啧称奇之处,倒是那双色花朵上围着的一层橘色圈环,在阳光的普照之下,将大大的花朵衬得温淡悠然,自是有着一种润泽的文雅之气,花色虽是娇艳,却不显得媚俗。

夏初雪伸手摘下一片花叶,送到堂耀手中:“这花名叫‘举子中的’,相传有位举子未得高中之时,一直在这万佛寺中闭门苦读,为了应付生活开销,便是帮着寺中的和尚浇灌花草,后来金榜题名时,这万佛寺前的石榴花圃之中,所有榴花一夜之间,皆尽带了一层橘色细围,后因‘举’、‘橘’二字谐音,此事便是越传越远,虽然榴花开花甚早,离着秋试尚有几月,但是每年都有无数士子前来参拜,希望沾些运气,一举中的。”

“你信这个?”堂耀将花瓣放在手中把玩,一圈橘色环带,衬着花色明艳,虽然只是一瓣花叶,也是染了星点的清香。

四目相对,夏初雪不带犹豫的摇头:“不信,”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夏家礼法甚严,女子也要专于学问,我从来懒惰,又是担心责罚,不知来这拜过多少次的榴花,可是总归无用。

堂耀没有想到夏初雪答得如此坚定,世人但凡有些向好的希望,必然会是有些信仰,可是几年下来,堂耀发现夏初雪纵然全无信仰不说,就连一点希冀之心也是没有,对于曾经的凡人来说,夏初雪确实是有些奇特。

“我离开此地,也是不过六年而已,还没到了物是人非的地步,来到这里,还是避开熟路走的为好,”只要是在人世时候,夏初雪才会对堂耀换回‘你’、‘我’的称呼,用以避人耳目,没到这时,堂耀才会觉得浑身舒服,一介帝子,为了夏初雪心甘如此,确实有点可怜。

既然夏初雪发话,堂耀当然听从,他们当即离开万佛寺前,选择小路前行,此时已是炊烟袅袅,千家万户共聚一堂,等着主妇下厨打理菜蔬,素手端上汤羹菜肴,其乐融融的围坐进食。

他们渐行渐远,直至到了城东,当年夏初雪活着的时候,城中顽童便有‘东边一个城,西边一个城,一为贫寒户,一为阔门阀’之说,如今只是数年,并未变化非常,不消细细望去,也是仍旧如此,城东门户稍显破旧矮小,行人的衣衫也都是粗布制成,手工只是一般而已。

夏初雪手向前指,对着堂耀说道:“我想吃馄饨,我们就去那个馄饨摊吧。”

不等堂耀答应,夏初雪便是快行几步,迅速走到馄饨摊前,要了两碗馄饨,堂耀紧随其后坐到夏初雪身旁,看着那馄饨摊的摊主下馄饨。

摊主夫妇已经年岁不小,头发银白,身上穿着米色粗布衣衫,虽然粗糙,但是十分干净整洁,观之耳目一新,也是自有其朴素之处。

水煮馄饨无需太长时间,堂耀刚刚扫视过馄饨摊的布置摆设,摊主就将馄饨送了上来,此地稍微偏远,这个时候,馄饨摊之中也是只有夏初雪和堂耀而已,摊主夫妇送过馄饨,便又回到灶间坐到一处,继续吃着自己碗中的馄饨,两人絮絮的说着闲话,突然提到夏瑶的名字。

“大娘,你们刚才说的夏瑶,可是曾经的丞相长女?”夏初雪将手中的羹勺放到碗中,望着摊主夫妇。

那位大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开口说道:“可不是么,当年多风光的一位大小姐,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据说炒家时候,入宫做了宫女,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哪位娘娘,如今听说获罪了,被送到军营当中,当了军妓,前天不服管教,被打了军棍,吊在军营前面,好惨的呀。”

夏初雪心头一紧,脸色有些惨白,握着羹勺的手,微有一丝抖动。

摊主夫妇已经吃完了碗中的馄饨,背过身去收拾碗筷,洗洗涮涮,过了不多时候,馄饨摊中又来了几个食客,摊主夫妇开始忙着往灶间添些柴火,让火烧旺起来,沸水咕嘟咕嘟的上下翻滚,四面八方的蒸腾着白色的团团热气。

夏初雪少了吃饭的心情,小口的吃着馄饨,脑中有些空白,碗中的馄饨只是尚且有些温热,翠绿色的芫荽泛出微弱的清香,点点滴滴的钻进鼻子当中,沁入肺腑。

五根温暖的手指,缓缓的嵌入到夏初雪手指的指缝之间,十指相扣,密不透风,圈成满手的暖意,一只白瓷大碗被推到夏初雪面前,堂耀温声说道:“这碗比较热,你吃这个,”说着将夏初雪面前的馄饨碗拿到了自己面前。

夏初雪伸出手去摸摸白瓷大碗的碗边,确实比起自己那碗馄饨,这碗像是刚刚从煮沸的锅里盛出来的一般,夏初雪觉得有些奇怪,突然之间立刻恍悟,无所不能,说的大概就是堂耀。

“那个时候,洛涯将其余活着的人都救了下来,因为那时我正在着手安排怨魂投胎,所以活着的人,几乎都是由洛涯处理,你这个姐姐夏瑶,不想抛却富贵,便是进了宫中,其后种种事由,谁也没有再去了解,”堂耀将勺羹放到夏初雪手中:“再吃一些,你不是很喜欢么。”

小时候有次夏初雪顽皮,独个跑到这城北闲逛,那时她也不过好像只有五岁或是六岁的样子,玩到天黑,分不清回去的路,吓得她傻愣愣的杵在这馄饨摊旁,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幸好馄饨摊夫妇给了她一碗馄饨,又是送她回到家中,从那以后,夏初雪总是想去城北吃碗馄饨,可是家里管教太严,那次已是受了好大的罚,夏初雪便是再也没能去过。

时光倏然,就这么不留痕迹的辗转反复,在她仍是五、六岁光景的时候,这对馄饨摊夫妇不过只是知天命的年岁,十五、六年过后,她仍是当年离世时候的摸样,可是这对夫妇,已经满头银发,迟暮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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