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1

“不用了,我还是先把这卷文书誊抄完毕,以后时日还长,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还真是要麻烦子沐为我带路,免得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对于自己迷路的糗事,洛涯倒是并不觉得丢份,言谈中总是随口带过,也足以见出他性子当中的随和。

夏初雪心中知道,白秋意肯定是故意令洛涯誊抄文书,但他究竟意欲何为,夏初雪暂且还不明了,要说只是为了偷懒,又实在不像白秋意的处事风格,那个事必躬亲的白秋意,可不会轻易将事情假手他者。

只要不是事有恶因,夏初雪就不想插手,她对这位白文书还不算完全了解,静观其变,耐心等待,有时才是最好的理事方式。

文书库内厅有一张主桌,左右两旁各有两个小桌,一共五只桌子,洛涯不懂得司书殿内的规矩,白秋意又没和他说,洛涯便擅自坐了正中间的那个主位。

夏初雪本也不太在乎主次分别的次序,再则洛涯也并非殿内的职官,夏初雪也就更是不用和他论起所谓的尊卑,心安理得的坐到左近的桌前,拿起昨日尚未看完的文册,详细看了起来。

左看看,右望望,在确认文书库内唯一很闲的就是自己之后,秦子沐连忙拿起另一本文卷,一同誊抄起来,自从夏初雪来后,文书库内文书的需要誊抄数量倒是减了不少,夏初雪一直说是为了尽快熟悉才一同帮着誊抄备录,可秦子沐心中明白,如果只为熟悉,也根本不用将近日的文书一并誊抄,只是看些往日的文书就已经很好,其实她还是为了给自己和秋意减轻负担。

一心二用的秦子沐只听得笔尖刷刷,也不见他们有交谈的意图,便也认真誊录,想着今日有洛涯帮忙,应该会提早一两个时辰,便会完成所需誊录的文书数目。

一个鬼差快步走了进来,见到主座上坐着昨日的来客,稍一愣神,但只瞬间便回过神思,躬身行到夏初雪坐着的位置,给她见了个礼,低声说道:“司书,雪兰殿落棋求见。”

洛涯对幽冥司内各殿并不了解多少,竟也从不知道,雪兰殿便是堂耀的居所,故而对于落棋的来见,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自然没有注意到夏初雪瞥过来的目光。

“你令落棋在外厅候着,本司书这就过去,”夏初雪将手中的笔管放落到笔槽上面,淡笑着对白秋意道:“这里的事情,就麻烦白司书了。”

“属下职责所在,但请司书放心,”白秋意从座上起身,作势送夏初雪出门,夏初雪见状也不拦他,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将到库门时候,夏初雪顿住脚步,将头稍微斜向右转,看向白秋意的方向,低声问道:“洛涯的事情,都是主上的意思?”

“司书一会儿亲自问问主上,想来更为合适,”白秋意退后两步,拱手躬身,行了一个送礼。

“白文书,太过聪明,其实很辛苦,”微微一叹,夏初雪语气并不苛责,却是有些遗憾的意味。

“属下明白,所以还请司书放心,”说着白秋意挺直身子,望向夏初雪,目色澄净。

夏初雪到得外厅,只见落棋正在厅内等候,看到夏初雪出现,赶忙迎了上去,说明自己此行的来意,果然是堂耀要请她过雪兰殿有事商量,夏初雪不甚明白,堂耀但凡有正事要说,也是喜欢翻窗越墙的来去自如,今日倒是奇怪,竟然正常的请她过去,但这话并不好问向落棋,便同落棋往雪兰殿方向而去。

堂耀的两个侍童,观棋沉默寡言,落棋叽叽喳喳,可今日落棋倒是像极了观棋,不仅一路上话没说上几句,尽管是给夏初雪带路,可自己却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停的捂嘴打着哈欠,还伸手揉着眼角沁出的睡泪。

“看你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昨夜没睡好?”夏初雪在雪兰殿中时候也不算短,整日除了堂耀,见得最为多的,也就是眼前这个落棋,因此和他也很是熟悉,便问起了他的近况,全当闲来聊聊,打发路上时光。

“哪里仅仅是昨夜,最近十天,我每天也不过能够睡上三个时辰,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我一头倒在床上,最好是能睡死,”落棋和观棋都只是堂耀侍童,在幽冥司内并无指司,按理说虽然不必一定要对夏初雪以‘属下’自称,但也不可总是‘我、我’的称呼自己,只是和夏初雪相处的时候说的惯了,堂耀又没有出言规训,便也就成了习惯。

“是为了处理公务?想必你们也要陪着,”夏初雪想了想最近呈递文书的数量,不明白为什么堂耀仍旧会如此繁忙。

在雪兰殿的那段时间,夏初雪一直以为堂耀很闲,每日里总能有空陪着她随处走动,嘘寒问暖,后来夏初雪开始掌管司书殿内一应事务,才知道堂耀每日也要审阅许多文书,虽然说司书殿的存在,有一项职责,便是为了截留并非一定需要堂耀审阅的文书,但由司书殿呈递到雪兰殿的文书数量,也并非很少。

何类文书需要上呈,哪种文书只需留存司书殿内,这些也都是司书的必知事项,好在白秋意那里有一本卷册,内容即是关于司书殿内各类司职日常事务的详细说明,夏初雪并不好处处麻烦白秋意,只得赶着将那本卷册接连两夜看完。

因为先前并不知道有关文书上呈的规矩,夏初雪虽然已经自己用心揣摩斟酌,可也难免有些疏漏,本着不可越权的想法,每日仍是会多送了一些到雪兰殿去,堂耀当然不可能将文书发回令夏初雪自审,顺便再责怪一通,而是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帮着夏初雪一一看过。

固然多审一些文书,于堂耀而言本也不算什么,只是那些日子,他几乎完全荒废了自己处理文书的职责,所以这样堆积下来,也便是真的数目不小,落棋和观棋还能交替偶尔休憩,堂耀职司所在,十天以来,便是天天少眠,如若能得小眠,也多数是趴在桌案上草草一睡,又是开始刻苦,宵衣旰食。

要不是堂耀于处理文书事上烂熟于心,这无论是换了哪个仙佛,纵然是天纵英才,恐怕都要气苦无奈,这日因文书已经全部集结,堂耀这才得空邀请夏初雪前来。

落棋只知堂耀对夏初雪有些情意,却并不知道深到何种地步,何况他虽然活了不少年月,但却从小在堂耀身边长大,于情爱一事,实在是懵懂无知,并不知道堂耀不想令夏初雪担心的这层心事,便自顾的说了出来:“可不是么,我和观棋还好,主上几乎很少休息,虽然主上身为上仙,不会像我这样困倦,十日半月还好,久了可也毕竟伤身,司书还应多劝劝主上。”

那次云雨,就连房间,也是堂耀收拾,故而落棋和观棋于那事并不知晓,夏初雪接任司书一职,落棋也一直并未想过其他,只当是夏初雪留在幽冥司中的一个最好理由,因此觉得堂耀既然待夏初雪甚好,夏初雪也应是关心体贴堂耀才是。

夏初雪并未接话,看了看瓦蓝的天色,不留痕迹的转了个话题:“今日主上找我过去,你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这个主上可没有和我说起,我又不能发问,司书一会儿就能知道,”说着眉眼生笑,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回头和夏初雪说道:“司书你不知道吧,今天早晨,凤族的桐毓来了。”

说这话时,落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大概是担心被谁听去,夏初雪心中好笑,这落棋总因为多嘴被训,又总是没有记性,不知道接受教训,见他热切的样子,也不忍说他,也就顺嘴说道:“我不仅不知那个桐毓来过,我连那个桐毓是谁,是男是女,都是一味不知。”

落棋听了此语有着些许惊讶,抬眉说道:“我以为凤族的洛涯和司书很熟,所以司书也一定听说过桐毓呢。”

“那个桐毓,也是凤族的?”洛涯作为鹦鹉留在夏初雪身畔时候,哪里敢随便用人话和夏初雪交谈,后来他们见面,又是一系列的种种意外,夏初雪除了知道洛涯的性情和他是凤族成员以外,对于其它的事情,知道的其实甚少。

“当然了,而且是保护炎果的凤使,在凤族当中的地位,相当的尊崇,今天一大清早,便来此拜见主上,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和主上谈了一会儿便即离开,来去匆忙得很,”落棋毕竟活了许久,对各族各界中的事情皆是熟悉得紧,简直就像一个是包打听。

他们交谈的功夫,已经走到了雪兰殿的长堤近旁,夏初雪数月不来,却不见周围景致有大的变化,河面上银蛇万道,波光闪烁间奇丽无穷,假山假石依近河边,回应着河中粼粼绿色光芒,仿若给山石之间束上了一抹碧痕。

本以为堂耀会在正殿见她,没成想落棋竟是带着她往后而行,越走越是幽深,周围的温度便也更为溽热,走到了一处雾帐之前,落棋方停住脚步,和夏初雪说道:“此处是雪兰殿禁地,除得主上应允,无谁胆敢擅闯,因此就不能再陪司书前行,主上正在里面等着司书,”说着微一拱手:“司书请自行进去。”

说完这一席话后,落棋便转身离开雾帐之前,沿着原路回转,将夏初雪独自留在了雾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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