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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意这一席话,别说是什么也不懂的秦子沐听了难受,便是夏初雪一旁听着,也觉得有些泛酸倒牙,也不知道这白秋意意欲何为,且不说这些话有多逆风而上,他竟然词语中有敲打堂耀的意思,也真是太过胆大。

“白文书的一席话真是见地非凡,世尊曾经偈言:‘以深心念佛,修持净界故。此等闻得佛,大喜充满身,佛知彼心行,故为说大乘’,既然白文书有奉佛之心,就将《法华经》跪着抄写三百遍,一是方能于戒杀外更加明澈佛理,也是一桩好事,二是显示尊崇,也是应该。”

堂耀这话说完,秦子沐方才觉得有些不对,但是见到白秋意手指背在背后微微椅,也便知趣的不敢说话,对他而言,遭受池鱼之殃不过小事,但是抄写经书,于他却是比身受剐刑还要难受。

白秋意屈身致谢,便真的让秦子沐帮着自己搬来一长形条桌,走出文书库,过了嗅儿,便真取来了一卷《法华经》,将经书放到条桌上面,又拿过纸墨笔砚四样文房,跪下专心抄起经书来了,一心一意绝无杂念,臻于化境。

堂耀将秦子沐遣回了房去,这才对夏初雪轻声言道:“送我出门,你有空么?”

看了眼跪在地下抄书的白秋意,夏初雪虽然本是想说没空,但想了一想,仍是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堂耀放开握着的手,伴着堂耀走出文书库,经过白秋意身旁,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在意,仍是全不动心的手书端正行楷。

夜色晴好,已是子牌时分,花圃中香气爽利,大簇大簇的夜香花颤蕊送香,昙花也正当时,叶朵绽放争芳,漏斗状的花朵芬芳琼华,清辉四溢,潇潇洒脱,宛如伫立在月下的一株花中美人。

在人世时候,夏初雪也种过一段时间昙花,一直陪她夜中用功,只是昙花多于戌时左右绽放,盛开时间也最多不过约莫两个时辰,难以不令夏初雪觉得可惜,那时和堂耀闲聊时候说起,堂耀便在重新修整司书殿之时,在殿中种了好些昙花,又用法术令昙花保持着永远盛放的样子。

心中想着要为白秋意求个恩典,好让堂耀不要再多责罚,可是突然看到昙花,想起自从她来以后,幽冥司中对她和堂耀间的风言风语,夏初雪也就没说出来,免得又是无事生非,按捺心事,陪着堂耀一路走到殿外。

堂耀阻住夏初雪去路,温和的笑道:“送到这里就好,外面太黑,我也不放心你。”

虽然夏初雪已经成了堂耀的属下,可堂耀对夏初雪的心思,却是一直的不变不改,说出来的话,也是如前一样的体贴照拂,夏初雪早就听得习惯如饮水,也懒得和他辩说其中关节,索性躬身低下头去,行了送礼,只望着地面而已。

带着暖意的手指放到夏初雪下颌,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接着便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令她的身子平直,磁性兼且有些哀伤的声音叹道:“这里连半只鬼影都没有,你又何必总是这样多礼,你的心思,”话说了一半,堂耀苦笑着摇了摇头,转了个话题:“早些回去休息,不用去管那个白秋意,他竟然抓你一下子看那么多文册,我已经很宽容了,他就知足吧。”

抿嘴点了点头,夏初雪没再说话,幸亏刚才自己没有为白秋意开脱求情,看堂耀如此坚持,想来也不会答应,不如令想办法,恐怕才是正途。

堂耀催促夏初雪快些回去,夏初雪便迈步走入了司书殿内,堂耀立在夏初雪身后,直到再也望不到她的身影,这才转身往雪兰殿方向走去,今日中诸事繁多,他殿内已经积压了无数文书,想想就有些头疼,偏巧夏初雪的这些个属下,没有一个能令他省心,事情一桩接着一件,铺天盖地。

事情总归要做,自己也推脱不得,堂耀依着事情的轻重缓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就走回了雪兰殿,落棋知道主上又会是一整夜的不眠不休,早就准备好了一应事物,专注的留在堂耀身后侍候,端茶送水铺纸研墨,不敢有丝毫懈怠。

雪兰殿烛火盈室的当头,司书殿的文书库内,也是烛光满照,文书库内有两个影子,一个跪在条案前面,却没正经抄经,只是咬着狼毫笔杆,瞅着那桌案上的影子抄书,满脸的不可思议。

“白文书,你这样看我一夜,三百遍《法华经》就能转眼抄完?”夏初雪实在不懂,这位白文书到底是什么性子,自己说帮他抄书,他遍开始不声不响的看自己抄书,自从自己进来,他便是一笔都没动,纸上没多一字一画。

“我是在研究,你的笔迹如何能模仿得如此精准。”白秋意皱着眉头,似乎真是十分不解的困惑表情,倒不像是在装着说谎。

“这么说白文书就是擅长相面,能从面相中得知所惑事情,”夏初雪无奈的摇头,三百篇经书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位白文书要么就是神经异于寻常,要么就是甘愿等着更大的责罚,抱着横竖都是死的心态。

“那倒不是,但是我也十分赞同‘相由心生’这话,想来古人说的话,一定要听的,司书怎么看?”白秋意摇摇头,又点点头,绕到夏初雪身边,低头凝视她正写着的字。

因是初次临摹白秋意的笔迹,夏初雪并不能用上平日写字的速度,虽然不会慢上很多,但是仍旧不会太快,白秋意凝视而观,心中微有诧异,他一向自负仿字拓跋无谁可及,但今日见到夏初雪模仿他笔迹的极致纯熟,却是稍感钦佩。

“怎么看什么?”夏初雪正在专心抄经,并没听到白秋意问她的话,一抬头间,正见白秋意在她左边斜身望字,不由得脱口而出:“白文书倒是和我姐姐一样,每次我帮她抄书的时候,她都这么在旁边看着,难得老实安分。”

夏初雪的生死簿册已被堂耀收到雪兰殿中,别说他司书殿的文书不能看见,便是天帝,恐怕没有堂耀亲许,也翻看不得,故而白秋意并不知道丁点关于夏初雪的过往,现下听夏初雪说起自己姐姐,便开口问道:“司书总帮你姐姐抄书,你们姐妹感情想必很好吧?”

稍微愣神,夏初雪浅笑:“是挺好的,”这话说的底气一点不足,夏初雪自己都有些不信。

白秋意是何等的善于观色辩颜,知道夏初雪说的并非实话,但也并不揭穿,只是换了些别的事情来问:“这么说,司书模仿笔迹的本事,是因为常帮你姐姐抄书而来?”

“是也不是,”夏初雪笑笑,并不想耗费太多时间来解释她于书法丹青上的造诣,只是低头抄经,认真专注。

夜浓月淡,星稀影浅,白秋意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夜影中的树木摇曳,心中懊恨叹息,自己就这么栽了。

素白的纸张上小字正楷端正齐整,字字都如是在等大的格子中书写一般,竟然大小都保持着一致,完完全全是白秋意的笔迹,模仿的可谓巧夺天工,如果不是白秋意亲眼见到,恐怕也不能分辨出来哪个才是自己写的。

堂耀不过只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白秋意抄的经书,扫过最后一行‘以十当百’四字之后,便将手中三十本手抄的经书放到桌案上面,双手十指交叉于颌下,也不说话,平静的等着白秋意解释原委。

白秋意是以肉身得长生不老之身,虽然从未归属仙班,但是着实在天界晃悠了不少年头,后来和秦子沐一起来到幽冥司中,经历了数任司书和副司书,心性圆滑城府极深,但确实是忠心办事没有野心的良材,堂耀对他毫无担忧,也就一直不甚在意。

仍旧将白秋意留在司书殿中,堂耀不是没有顾忌,但是弘礼已经不在,如果又将极为熟悉了解司书殿的白秋意调离,仅留下忠厚老实不知变通的秦子沐,堂耀又实在担心夏初雪会步履维艰,思量万千,堂耀最终打消了开始的念头,但是对白秋意,他也不得不有两分防范。

狐狸性情的白秋意,昨天已被自己警告了一次,今日竟然只交了三十份应该抄写的经书不说,还敢在每本手抄经书最后写上‘以十当百’的要死四字,堂耀为了公务一夜没睡,本是想白天稍事休息片刻,既然白秋意自动上门找抽,他也就全将休息当消遣,陪他聊聊。

以前白秋意和堂耀曾经比过一次耐心,最后甘拜下风,白秋意本是以为自己耐性已是足好,但后来不得不面对现实,自那之后,白秋意也就再没兴趣和堂耀比谁更为愿等,真心实义的承认自己败北,如今想到前情往事,只好开口说话:“主上觉得上面的那二十份写得如何?”

听到此问,堂耀翻到第二十一份,对照前二十份稍加比较,却没看出些许差异,但白秋意既然有此一问,那便绝非平常,他近日几天几夜处理文书,几乎很少停下休憩,密密麻麻的文字累得他眼睛酸疼,白秋意的字又都是小楷,堂耀微揉了揉发痛的眼睛,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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