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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要被吓死的张凡跌倒到地上,匍匐着不知所措,双腿发软,腿肚子不止的抖动,嘴唇也是微微发颤,好半天也站不起来,那去了茅厕的天将掐着差不多方好的时候回来,见张凡这副样子,便知道帝子已经走了,也就放心的跑到张凡身边。

怕被说成不讲义气,那个颠颠跑过去的天将一边将张凡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假装不知的疑惑问道:“张凡,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见到帝子了,帝子的脸色白得可怕,吓了我一大跳,好像鬼一样,”张凡嘴唇还有些哆嗦,说话也不那么利索。

“你可别胡说,听说是在天殿外的万年寒石上跪了十天,帝子可是实打实的天界上仙,你竟然说帝子像鬼,小心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有几条命敢这么瞎说。”

张凡捂着嘴巴点了点头,虽然脸色仍旧吓得苍白,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在南天门云柱边寻了快地方略坐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始兢兢业业的轮守天门,却是再也没有胆子大唱山歌,生怕再凭空出现一位不好惹的上仙来。

离了天界南天门,御风驾云行了一会儿,由南折东落转云头,即离开了天界范围,因在万年寒石上跪了足足十天,身子其实虚弱漂浮,使不上一点力气,刚才用手指弹开那守门的天将,其实没使一点法力,不过是那天将惧他声名,躲得过急,才差点跌倒而已。

天界是永恒白昼,幽冥司内却已是晚暮深露,守在幽冥门各处的鬼差只知道幽冥主暂时不在幽冥司内,却不知道幽冥主何时归来,因此一个个瞪大双眼身立笔直,都表现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皆怕因为惫懒而被抓个现形。

当堂耀从一重重幽冥门走入幽冥司内时候,守在门旁鬼差的内心深处,都感到特别欣慰,在幽冥司内能混得许久,缺少见风使舵观察形势的心眼,那就是自找脑袋搬家。

门旁的鬼差正在暗自得意,堂耀微一顿住脚步,在即将闭合的幽冥门内冰冷说道:“都做好本职,别让本王成心找你们的不是。”

这一声根本算不上严厉的告诫说得缓慢低沉,并没有一点的疾言厉色,因为堂耀背对着鬼差,所以并没有一个鬼差能够看到堂耀神色,但摄于堂耀一贯罚惩严格的行事作风,众鬼差仍旧内心惶惑,全部低头屏息。

巡夜鬼差与守门鬼差所属不同,皆由罗刹亲训,步伐整齐气势威严,在深夜的幽冥司中浩荡行过,见到幽冥主时,都不再前行,全部跪下叩礼,等得幽冥主消失不见,这才起身整队,继续巡视。

一路上堂耀遇到十二处巡夜鬼差,知道临到雪兰殿前,如果不出意料,还会再度遇到四十八队巡夜鬼差,这一路上被跪得挺烦,又不想麻烦,便循着一条小路前行,这样也是遇到了十二队鬼差,见到他便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雪兰殿水桥下面碧绿通透,虽然夜色弥散,却仍能见出一分幽碧,堂耀扶着水桥栏杆走到水桥中部,静静的看着桥下流水潺潺。

碧色水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倒真是应了青冥那句‘玉面冥王’的谑称,堂耀将身子后倾,靠在白玉桥栏上面,缓缓的吐纳气息。

听说夏初雪喜欢夜观繁星,堂耀便在雪兰殿附近的夜空当中幻化了无数星斗,星柄相连星光连成一线,满天的灿辉交织密布,就如要下起一场流星雨。

和风熏柳,木果花香沉醉,临风凭栏,灯火阑珊之处,倩影忽现。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看向浅青色身影方向,堂耀的话语中有着不尽关怀,淡淡的紫眸中柔情缱绻,消融了多日以来的冰霜雪寒。

走出被暗影覆盖的殿门,夏初雪由水桥下部顺着白玉拱桥走到桥上堂耀身旁,手背于身后,将身子靠到堂耀身旁的桥栏上面,抬眼望着朗朗星空。

“我这些天一直都来这里看星星,好亮,”闭上眼睛,柔和的月色,繁密的星空,便都在夏初雪眼前,美好的令她沉醉。

“你这么说,我会误以为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戏谑的笑笑,堂耀似乎并不在意夏初雪反驳说不,这几个月来被夏初雪拒绝的次数太多,他早就已经不以为意,只要夏初雪喜乐,他心中似乎就可以静好安然。

并没有反驳堂耀言语,夏初雪张开双眸,幽静的水眸看向堂耀眸内,水墨色的眸子里盈着清澈温暖的碎阳,映在水中的月影浅淡鹅黄,水月照温眸,相映成辉。

心如被大石撞击数下,堂耀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咚咚的如鼓鸣雷击,只好将十指紧握,陷入手心当中,手掌中传来细微的刺痛之感,可是仍然不能抚平他燥热的内心,再度将指甲陷入数许,手掌中有一阵温热传来。

夏初雪凝紧一对好看的秀眉,微移过身体,凑到堂耀身旁,抓起他两手放到她和堂耀眼前:“你的手怎么会出血?很疼么?”

“你很担心我么?”不顾手掌中传来的一丝丝疼痛,堂耀反手握住夏初雪双手,心里竟然会觉得无比甜蜜,为女人贱到这个份上,从出生起他还从未有过,如果被他的一帮损友知道,说不定都会笑掉满嘴牙齿。

没有再次逃避,也没有想要将手从堂耀手中挣脱,流水声随着夏初雪一声长叹:“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憔悴?”

花香醺然醉心,夏初雪抬眼,见眼前堂耀手指间夹着一朵绿心白蕊粉色花朵,从蕊心到朵叶上面都凝着细小水珠,于风中娇羞摆动,展出万千风情。

“漂亮么?我离开天界时候在天池中采摘的,此花名为承佛笑,五百年结籽一次,五百年开花一次,再有五百年才能结果,果实会常取常有,但也只是五百年而已,此花只在天池中内池绽放,一般仙家不得入内,因而名为承佛笑。”

“你的手心……”

打断夏初雪话头,堂耀将手心翻转过来,伸到夏初雪手前:“已经没事了,我一向皮厚,不会有事。

白玉莹面细腻光滑,这样的肤质竟是自诩皮厚,这年头该谦虚的脸皮厚,厚脸皮的紧着忙着去谦虚,堂耀和墨训这对叔侄,真是对比鲜明。

用丝帕将堂耀手心滑落的血迹擦干,确实没有再看到一丝血迹和划痕,想到堂耀并不是普通仙家,她又亲眼见到他手心一切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暖月照拂于他们周身,在他们身旁围成一个明亮的光环,圈出几层暖意,融融其乐。

伸手从怀中拿出文折,堂耀笑望夏初雪周身暖黄,说得漫不经心:“天帝准了文折。”

夏初雪面上并无十分欢喜,也不能看到心愿达成的半分欣愉之情,堂耀不知是否是自己眼睛看错,瞬息之间,一丝寞落闪过夏初雪双眸,待他想要仔细捕捉,却又看不分明。

拂去鬓边随风浮起的青丝,夏初雪拿过堂耀手中的承佛笑,轻轻笑言:“连花也知道承欢佛前,原来一切生灵都知谄媚,实在是够可叹。”

“今天怎么这么感慨?”笑着帮夏初雪以手梳理秀发,墨丝顺滑的从堂耀白玉颜色的手指间波澜流逝,留不住一发一丝。

“大概是读书读的多了,就总会想得太多,其实这样不好,心很自伤,”摇摇头,夏初雪的话中,似乎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感伤。

最近补了好多功课,堂耀令弘礼从文书库的文海中调出夏初雪生死簿,弘礼六个日夜无休无眠,才终于找到呈给堂耀。

生死簿虽然看来很薄,其实还有隐藏部分,但除了幽冥司主人,没谁能够看到,比起薄薄的数页生死簿,隐藏部分中的详文才可谓卷帙浩繁,堂耀耗费了数根蜡烛秉烛夜读,才不过是看了个大概而已。

堂耀从未想要染指帝座,虽然他是天帝最直接的继承者,没有任何兄弟会于他争权夺利,强大的灵力,天生的强者,堂耀虽然活了不知几万年,却仍旧不知人间世情炎凉。

生死薄中详文记载,夏初雪活在人世时候,从出生起便由身为才女的母亲每日教习,就连夜间睡去,她的母亲仍令识文断字的奶娘在她的睡梦中为她读书,竟然没有一点一滴的空闲。

如果不是亲眼读到,堂耀实在不能相信,世间真的有如此母亲,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将女儿逼到那般境地,他也着实的不能明白,夏初雪需要多大的忍耐程度,才能够安然的活到今日。

也正是因为详文中的文字,堂耀才能够心存侥幸的安慰自己,从好的方面来说,是他将夏初雪救离苦海,用了数百口人的姓名,不仅是夏初雪家人而已。

“真是世事难料,从今往后,我便成了你的属下,”夏初雪面上带笑,却不见该有的温度和真实。

将承佛笑插到夏初雪发丝之间,堂耀心中有些苍凉,飞花逐叶的他也有今日,不能求得心念的女子成为妻子,只能用主上的身份将她留在身边,只是这样也好,温柔的笑笑,堂耀对空眸含月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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