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脑袋被踩碎之后, 赫修剩余的肢体很快就化成一滩血水,钻入地底消失无踪。

刘方舟等人跑过来:“啥情况这是?大boss真被咱们干掉了?”

沈寻已经恢复人形, 伸手环住沈十安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眼底泛冷:“这不是赫修, 这只是他派出来的一只傀儡。”

等到外出收集丧尸尸体的熊满山和陈南赶在天黑之前带队回来, 满目狼藉的小广场早已被清理干净, 沈十安以及其他队员的伤势也都已经痊愈。

核心队员们再次聚集到二楼会议室, 由路修远撑起透明墙, 将整个房间封锁得严严实实。

“如果今天来的只是傀儡, ”棠颂问:“那么赫修的本体在哪儿?”

“应该还在魔都。”回答的是沈十安,“他牺牲了两只傀儡,目的就是为了从我口中得知寻寻恢复伤势的办法, 这说明他自己的伤肯定还没恢复,要不然不会这么着急。”

更何况沈寻说过,如果赫修的本体来到京城, 只要彼此距离小于五公里左右他立刻就能感应到。

熊满山草了一声:“连傀儡都这么强了, 那本体到底得厉害成啥样啊?”这幸亏得是伤势还没恢复呢, 娘的, 最好永远别恢复了。

许歌有些担忧:“那种傀儡,有数量限制吗?除了今天这两只,会不会还有更多是我们不知道的?”

“有数量限制,但肯定不止两个, ”今天差点让赫修得手伤了沈十安, 沈寻的脸色不大好看:“以他的性格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沈十安接着道:“为了安全考虑,以后我和寻寻至少会有一个人留在根据地,零散的任务不要再接了,尽量保证队员聚集。”

沈寻对于这个安排很不满意:“赫修的目标是你,我应该随时随地守在你身边才对!”

“我有空间和阵法护身,他杀不了我,万一被他抓住其他人当作人质用来威胁我们,那才是最麻烦的。”沈十安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又对陈南等人道:“接下来所有人都要提高警惕,但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监控探头拍下了赫修的长相,目前任务中心已经针对他发布了全城通缉,四大城门也会进行严格筛查,他才损失掉两具傀儡,本体相应地遭到了一定程度反噬,又知道寻寻的法力完全恢复,但凡有点脑子,短期内都不会再贸然现身。”

本体不敢离开魔都,傀儡分'身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敌得过整个基地近百万异能者。

队员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刘方舟想了想问沈寻:“既然傀儡那么厉害,那寻哥你也能弄几个出来不?”

沈寻扫了他一眼:“炼制傀儡必须要以活人作为原材料,你如果愿意献身,我倒是不介意。”

少年浑身一个哆嗦,干笑两声:“哈哈,哈哈,那就不必了。”

会议结束,沈十安和沈寻回到三楼卧室。

沈十安关上门,抬头看向沈寻:“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赫修,那具傀儡临死之前所说的‘被世界法则压制’,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寻早就猜到他肯定会问这个。

矮身坐进沙发里,又将沈十安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腰:“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刚诞生的时候因为对世界法则排斥得厉害,元神不稳差点没命,是大哥找到了生命之泉所以才救了我吗?”

沈十安靠在他胸口点点头:“嗯。”

“每个世界都存在世界法则,你可以理解为是世界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包括安安你的空间也同样如此——所有进入空间的东西,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你都能拥有绝对掌控权,唯独我是例外,那是因为空间的炼制者不足以创造出能限制刻耳柏洛斯的法则。”

沈十安恍然:这个问题早在融合功法书之后他就发现了,困扰许久却一直没能找到答案,原来竟是因为这种缘故。

“在凯奥斯位面,”沈寻继续道:“所有刻耳柏洛斯一生只有两次机会能感觉到世界法则的存在,也只有刻耳柏洛斯才能感知到世界法则:一次是诞生之初,一次是临终之前。这就好像是我们和世界法则之间的一种默契,告诉它我们来了,告诉它我们要走了。”

“但是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人类所准备的,连修真者修炼到一定程度后都必须离开,恢复了本体的刻耳柏洛斯对它而言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所以为了维持空间稳定和力量平衡,这里的世界法则会对我形成一种压制,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

“就像是生活在笼子里。”沈十安摸着他的脸,眼眶微微发红,忽然想起了那只被他从地下场拍卖出来的变异草原狼:“不能跑,不能跳,无法自由活动,不能舒展四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禁锢在有限的空间里挣脱不得。”

鼻腔中蓦地涌出一股酸涩,沈十安抵住他的额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坚持要回凯奥斯的时候,决定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原来留在这个世界就意味着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沈寻蹭了蹭他的鼻子,墨绿色的眼睛近在咫尺:“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世界法则的确限制了我的能力,但只要我把力量控制在一定程度,不触碰法则的警戒线,平时根本就察觉不到限制的存在。就算是笼子,那也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大,足够我们两个一起翻江倒海的笼子。”

“可如果力量没控制好呢?如果不小心超出了警戒线呢?”沈十安想起来一件事,突然坐直了身体:“蟑螂潮,当时你为了救我消灭了数以亿计的变异蟑螂,那种程度都不会触碰到警戒线吗?”

“那一次用得是你自己的能力,我只不过是提供了一点额外帮助而已,算不到我头上的。”

沈寻亲了亲他的眼睛:“你看,虽然存在法则,但同样存在能躲过法则的办法,而且就算发挥不了全部实力,这个世界也没人是我的对手,我照样能把赫修碎尸万段给大哥报仇。”

沈十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捧住他的脸用力揉了两下,揉完之后望着他的眼睛:“寻寻,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许有任何事情瞒着我,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好,”沈寻吧唧一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盖章了,我想反悔都不行。”

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沈寻说:“我的确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但不知道是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什么?”

“你还记得我给钟翰下得那道追踪咒吗?我发现追踪咒找不到他了。”

沈十安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什么意思?钟翰死了?”

“要么就是他得到了一种类似于路修远的隔绝能力,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京城基地六百多万人口,能隔绝追踪咒的异能也就这一个。

“在追踪咒失效之前,他的位置变动过吗?”

“没有,还在西南方向差不多一千公里以外。”

沈十安眉头紧皱,须臾又缓缓松开:“如果是因为隔绝类的异能,他总不可能把自己隔绝一辈子,你盯着点,有什么变化再告诉我。”

钟翰最好是还没死,否则,也太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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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同一时间,一道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影子走出了基地南门,如果沈十安此时在场,就能看见对方手里牵着一条颜色极浅的细细红线,那红线悠悠荡荡延伸向西南方的夜色当中,不知终点落于何处。

赫修摸了摸下巴,墨绿色的眼睛里兴味盎然:“能让阿尔一直使用追踪咒确定位置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同样身披斗篷的影子穿过重重守卫,旁若无人般走进了秦家大宅。

秦书还没睡,她也不敢睡,距离沈寻强化诅咒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看上去越发像是一具会行走的骷髅,睡眠的长期缺乏让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醒着更痛苦,还是睡着之后被厉鬼拖入无间地狱经受重重酷刑更痛苦。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吓了她一跳,但很快,惊惧便转变为惊讶:“……贺先生?”

赫修信步走进来,抬手摘掉斗篷的帽子,“两年未见,顾夫人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啊。”

秦书本就混沌的思维更加混乱:“你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明明其他人都死了……这两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赫修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十八层地狱里刀山火海的滋味恐怕不好受吧,如果说,我来这儿是为了帮你摆脱这种痛苦呢?”

秦书唰地站了起来,深凹下去的眼睛里亮得吓人:“你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真的有办法帮我摆脱噩梦?代价呢?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顾夫人想要什么。”

赫修走到窗台边上,冷月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知道你的计划,很有意思,只可惜光凭你自己是不可能让这个计划实现的。你的敌人远比你想象中要棘手厉害得多,想要成功,那就唯有加上我的帮助。”

秦书枯瘦的下巴绷得死紧:“你为什么要帮我。”

赫修转过身,唇角勾起,狭长的眼睛里满是阴郁寒意:“因为我们的目标完全一致,那就是——”

“杀了沈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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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傀儡赫修的突然造访而被迫中断,直到第二天早上,沈十安才有时间前往病毒研究室继续观察在丧尸身上的药物试验。

棠颂亲自动手,将一整管药物从丧尸的太阳穴全部注射进去——大脑是丧尸身上残留活性最高的地方,这样可以保证药物能尽快传输至全身。

变化是从眼睛开始的。

两只浑浊充血左右乱转的眼球忽然停了下来,灰白色从瞳孔处开始蔓延,随即迅速腐烂,很快眼眶里就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黑窟窿。

紧接着是鼻子,脸颊,下巴,脖子,锁骨……

不到半分钟,整具丧尸就彻底化成一滩腐烂的黑色血水,皮肤和肌肉如同烂泥般纷纷从骨头上滑落下来,很快,解剖台上就只剩下一副白骨骨架,以及骷髅头中央的一颗耀眼晶核。

除了棠颂坚守原地,其他人早在腐烂开始之初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刘方舟捂住鼻子瞪大眼睛,闷闷尖叫一声:“卧槽!这是…成功了?”

“成功了,”林阮脸上难掩喜色:“丧尸的身体细胞早就失去了生命力,全靠丧尸病毒的控制才得以拥有活动机能,减缓甚至停滞自身腐烂速度,一旦丧尸病毒全部退化,顺应原本的自然进程快速腐烂就是它们唯一的结局,这说明疫苗起效了!”

“不,”棠颂推了推镜框,眼中一片狂热,神色却冷静至极:“想要确认疫苗有效,我们还差最后一步。”

“还需要在感染丧尸病毒的活人身上进行最终实验。”

接到通讯请求的时候路修远刚刚结束晨练,结束通讯之后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表情。

渠朔走过来,“不去食堂吃饭吗?”

路修远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恶语相向:“队长,让我去一趟实验楼。”

渠朔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路修远突然烦躁:“跟你有屁的关系,离我远一点不行吗?”

说完抬脚就走。

路修远没有单独进入负一层的权限,是刘方舟带着他走进的病毒研究室。

房间内站了不少人,他快速环视一周,对着沈十安点了点头:“队长。”

又和李教授打了声招呼:“教授。”

林阮让他坐到椅子上:“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玩意他'妈的能做好心理准备吗?”路修远攥紧了椅子扶手,又道:“有多大把握能成功?”

“八成,我们在针对丧尸病毒样本和丧尸个体的实验中都取得了成功,虽然还不能保证疫苗对活人绝对有效,但就算出现了什么变数,药物本身对于正常人体也并不会产生任何损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你依然会维持现在的状态。”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沈十安看着他:“这是你的权力。”

虽然空间内同样感染了丧尸病毒的罗威因为感染程度太深无法承受实验失败的风险,且处于昏睡状态,不能给出相关反馈,所以不适合作为实验对象,但基地里人口众多,不慎感染丧尸病毒的不在少数,想另外再找一个实验对象并不是特别困难,只不过需要花点时间而已。

路修远咬咬牙,把消毒服的拉链拉下来,撸起袖子露出青紫发黑、咬痕遍布的变异右臂:“来吧,还等什么呢。”

棠颂将调配好的第二针疫苗拿了出来,对路修远道:“由于异能的特殊性,你的右半边身体虽然早就发生了变异但依然保持着一部分生命活性,因此十分符合普通人刚被病毒感染时的情况,如果疫苗有效,这半边已经变异的身体应该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你暂时不要撤除异能,直到我百分之百确定这种正常状态是稳定的,明白了吗?”

路修远点了两下头,“如果疫苗有效,我这半边身体恢复正常了,这些伤疤能愈合吗?”

“没问题,等你的细胞恢复活性之后,只要让陶源帮你治疗一下就能痊愈。只不过眼球的结构比较特殊,作为一个独立部位和其他细胞组织是分割开的,可能无法再生。”

“这点我猜到了。”

“如果中途感受到任何异常都可以立刻反馈给我,你放心,实验绝对是安全的。准备好了吗?”

路修远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头。沈十安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众人屏气凝神,林阮打开摄像头记录实验过程,棠颂动作平稳,将一管药剂全部推进了路修远暴凸的右臂血管之中。

如同被泼了一盆开水的积雪,右臂上近乎发黑的青紫色迅速消褪,袒露出健康皮肤本该有的粉白,这种消褪以注射点为中心快速扩散,仿佛此时在路修远的皮肤底下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又激烈的战役,药剂所向披靡,病毒兵败山倒。

短短半分钟,整条右臂全部恢复正常,除了依旧狰狞可怖的牙油伤疤,再也找不到半点被病毒感染过的痕迹。

路修远怔怔看着自己的右臂,过了好半天才敢尝试着攥了攥拳头:“我,我的手有知觉了…我的手臂好像恢复力量了……”

他转头看向沈十安:“你打我一拳,你打我一拳让我确定不是在做梦。”

沈十安往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不是在做梦,疫苗成功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棠颂!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路修远才恢复如常的手臂,忽然又从指尖的位置浮现出大片青紫,这青紫越来越深迅速蔓延,沿途血管凸起皮肤干裂,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整只右臂便再度被骇人的变异状态所占据。

路修远脸上一片空白,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棠颂面沉如水,迅速从右臂上抽取了一点血滴到李教授递过来的病毒试纸上,黑色的血液才接触到白色试纸,代表丧尸病毒阳性的鲜红色便瞬间浮现,明晃晃刺目异常。

林阮眉头紧皱:“会不会是药物的剂量不够?”路修远只有一半身体感染了病毒,所以他们是按照正常人一半的剂量进行注射的,如果只要被感染,所需的剂量都必须考虑整体呢?

棠颂眼中爆出一丝希望:“我们再试一次!”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准备了药剂,第二次注射进路修远的身体。在众人焦灼而期盼的目光下,青紫色迅速消褪,但不过是短短的几十秒,便再次席卷而来。

棠颂如遭重击,脸色迅速白了下去:“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退化后又逆转了…明明实验中状态都能持续的……我漏了什么?我到底漏了什么?”

路修远的脸色比他更白。

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骇人的右臂。

李教授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修远……”

“没事了吧?”路修远忽然站了起来,“没事我就先走了。”

“路哥……”

刘方舟想追,被沈十安拦了下来:“别去,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路修远刚走出实验楼,就看到了等在门外樟树底下的渠朔。

一股无名怒火骤然爆发,碎发遮掩下的左眼迅速被阴翳所充斥直至暗不见底,渠朔往前走了两步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一记饱含暴戾之气的拳头重重砸在脸上。

踉跄后退两步,口鼻中鲜血淋漓。

路修远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就抡起了第二拳。

他打得毫无章法,像是在宣泄心中累积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恨,那痛苦和愤恨如此深切,甚至已经化作绝望的毒液灌入四肢百骸。

渠朔刚开始挡了几下,后来干脆不遮不挡,也不还手,任凭他拳拳到肉地往自己身上招呼。

这个点队员们大多都在食堂吃饭,实验楼前没有一个人经过,叶如华盖的樟树底下,只有一声声被拳头砸中身体的闷响。

路修远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下又打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后整只左臂酸痛难忍连抬都抬不起来,浑身没有了半点力气,踉跄几步之后软倒下去,被渠朔一把接到怀里。

滚烫的泪水从青年下巴上灌入渠朔的脖子里,他抱着路修远坐在地上,任凭他无声痛哭,任凭他拳打脚踢。

“对不起。”他说,肿胀的眼睛被鲜血糊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几乎脱臼的下巴连吐字都含混不清。

所以他抱紧路修远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疫苗研制失败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坏消息并不止这一个。

两个星期之后,也就是八月三十号中午,沈十安刚处理完公务,就接到了顾长晟打来的一通电话。

“哥,大事不好了,”顾长晟的声音焦灼且凝重:“有人在基地外的废弃村庄里发现了一处百人冢。”

“里面埋的,全都是异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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