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金锁

冷漠无情。

看着少年受伤的眸光,谢三有些回过神,不曾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这样简单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

“对……”

“我知道了,谢三少爷,你放心,我孙冉的生死从今日起,同你谢三少爷再无半点关联。”

少年的决绝冷漠,却带着很大的隐忍和痛楚。

幼小的心灵再一次被创伤,面对谢三的冷漠,这是他对这世界的反抗。

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里面,如鲠在喉的感觉让谢三尝到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看着眼前之人决绝的脸庞,谢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的瞬间,又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不会思念那个村庄。”

谢三理解少年,甚至理解他为何那么想要离开那个村庄,因为太小,太熟悉,日子太平淡。

可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只不过……是因为被眼前的纸醉金迷迷失了眼睛而已。

玄妙寺的玄妙方丈说,眼前乱花皆是虚渺,可世人却总是看不破。

世间万物,最终都会离自己而去,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抔尘土。

“明依。”

遇见苏颖秋的时候,谢三看到了那张形容可以说是苍白消瘦的脸。

院子里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苏颖秋身边的人是皇帝派的,除此之外,这院子里面除了每日洒扫的再无他人。

谢三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苏颖秋的腹间,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谢三看到过娘亲怀凤绾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苏颖秋这么难过。

“苏姐姐。”谢三走了过去,走到苏颖秋的身边,确切的说是院子里的秋千上。

谢三有些不敢看苏颖秋的眼睛,刻意的躲开了她的注意,在她看来,苏颖秋的现在是自己造成的,无论是不是她愿意,或者是想要的。

“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个玉佩是你给六皇子的,可如果不是这样,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答案。”苏颖秋说,温柔的目光落在谢三的身上,像母亲一般,在她的身上谢三感觉到了一丝的温暖。

这是母亲不曾带给自己的温暖。

“对不起。”谢三低下头,有些无法面对苏颖秋的宽容。

犯错被责备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但是包容,却是少有的。

除了大哥,只有眼前的苏颖秋才会如此对自己,她们这样温柔的人,就像是在人间的仙子一般,本应该得到最好的馈赠。

“没关系的。”苏颖秋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谢三的法顶,柔顺的发丝在手下游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小心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滴。

苏颖秋眸光微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她选择起身,将少年拥在怀中。

一个肩膀,对谢三而言,就已经是一个停靠的地方。

这扇门的外面,她是谢家的三少爷,人人羡慕的贵公子,可在自己院子里,自己只是一个被母亲严苛要求的人。

无论哪一层身份,都意味着她不能脆弱。

而苏颖秋呢,则在想,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年的成德。

自己走投无路,在街边像一个乞丐一样,四处的流浪。

她的孩子不见了,就在刚出生后就被人抢走了,作为一个母亲,苏颖秋瞬间便崩溃了。

到处寻找着那个孩子,像疯魔了一般,有些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究竟是真的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那个站在自己眼前的锦衣公子,怕是现在的世上早就已经没有苏颖秋了。

“姐姐很冷吗?”明明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谢三却松开了牵着方妈妈的手走到了街边污浊不堪的乞丐身旁,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了乞丐的额头上。

“很烫,你发烧了。”

迷迷糊糊的苏颖秋看到了一身锦衣,像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眼睛里面的澄澈和关心,是她许久不曾见到的。

“我送你去医馆吧。”

苏颖秋看着那个孝走到一个女人的面前,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合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那个女人妥协的面孔。

“公子,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这么多,你要是这么个救法,可是救不过来的。”方妈妈摇头说道,一边看着地上的那个女人,是的,依稀间还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孔。

“妈妈,我只是想救她,就这一次,可以吗?我喜欢她的眼睛。”谢三从没有如此的苦求过什么,绕是方妈妈也不好再坚持,让身后跟随的侍从将那个女人背到了医馆里面。

等到了医馆,里面的大夫开了方子,方妈妈要拉着谢三离开,谢三却犹豫了一下,“妈妈稍等一下。”

说话间谢三朝着坐堂的大夫走了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耳语起来,“大夫,那个人可不可以暂时就在这里,我这里有银两,过一段时间我就来接她,好吗?”

话音刚落,坐堂大夫的眉间刚蹙起来,这里是医馆,又不是善堂,将一个乞丐安置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纵然是医者父母心,却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接济一个人。

毕竟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

可是随即少年避过身后的那些人放在自己手里的金锁让他不由得看向身边的少年。

耳边响起的那些话让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不同。

“这金锁是我祖父送我的,大夫你可千万别当了,到时候我拿着银子来赎。”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孩子竟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坐堂的大夫也不觉有些心疼起来。

这金锁,他怎么会卖呢?

坐堂的大夫已经快到古稀之年的人了,人生有些事情已经看淡了,只不过对眼前的孩子却多了几分的性质。

“好。”大夫眉眼舒展,应声道。

谢三这才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拉着方妈妈的手离开了医馆,临走之前谢三没有忘记看一眼,那上面写着——春和医馆。

苏颖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在这么温暖而又舒适的地方醒过来,即便这里的环境真的很一般,可是对于那个时候的苏颖秋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姑娘醒了,该喝药了。”

门外进来的年轻人让去苏颖秋警惕起来。

“这是姑娘的药,请。”说话间年轻人已经将药碗放在了苏颖秋的床头,而另一边苏颖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而且身上也干净了许多。

“姑娘别怕,这是我家先生请的隔壁的大娘给您沐浴更得衣。”

一身脏污若是住进这内室,自家先生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索性花了银子请人来替她梳洗一番,没想到竟然是个美人。

“多谢。”苏颖秋迟疑着,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有多久了,自己不曾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那个……”

“姑娘是想问那位小公子吧。”年轻人笑着说,人都喜欢美的事物,尤其是美人,年轻人笑着说,

“那位小公子将姑娘交给医馆,便离开了,他说他会回来的。”

年轻人不知道自家先生怎么就信了一个孝子的话,但是先生既然留下了人,自己好生照顾着,这样总是没有错的。

“谢谢。”苏颖秋说着,拿起了一边的药碗,见此年轻人转身退出了房间。

苦,苦的想哭。

苏颖秋喝过了药,觉得身上经过这几天的休息后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不过苏颖秋在想,那个孩子是谁?

苏颖秋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是一片院子,正如其他医馆里面一样,院子里面都是晒干的药材。

刚一出门,便是一阵扑鼻而来的苦涩,苏颖秋不由得眉心轻蹙起来,从院子中间穿过,走到了前面的大堂。

上午的人比较多,即便盛夏里天气很热,可病却是耽误不得的。

前面的人正在忙碌着,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苏颖秋刚从后面走进来,便有人注意到了她。

店里的伙计看了一眼苏颖秋,眼中闪过一丝经验,完全不像是几天前的样子。

即便穿着普通的衣衫,可眉宇之前的气质,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只见那女子走到了坐堂先生的旁边,端起了墨条,在砚台里轻轻的转动。

很快的,有些搅合在一起的墨汁再一次分开,并且很均匀,颜色也亮了几分。

大夫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纸上写着方子。

一直到门口的人渐渐地减少,最后几乎是看过了所有的病人,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

大夫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有话说对我说?”

苏颖秋这才放下手里的墨条,说道,“我想在医馆里面做一些事情。”

苏颖秋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听上去便是那种读过书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大夫自然听得出,而且更重要的是女子磨墨的动作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生疏,慢慢的便越来越熟练,做的越来越好,这代表她曾经对这些东西很娴熟。

“我这里不缺打杂的。”大夫说着站起身,走向一边放置着水盆的地方,是医馆里面的学徒为师傅备下的。

撩起的水声在大堂里格外的清晰,因为此刻没有人敢出声。

看着苏颖秋这样的美人,估摸着除了这位先生,没有人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我会做饭。”苏颖秋说,“若是先生准允,可否将那枚金锁交给我?”

听到此,坐堂的大夫这才正眼看向苏颖秋,似乎是没想到她是为了那个孩子的金锁。

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打量着女子的面孔,探究着,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金锁不是你的。”大夫说。

“是那位公子的,我……可以在这里做一些杂活,就算是当作我的药钱,请先生将金锁交给小女子。”苏颖秋屈膝一礼,很标准的是世家小姐才会行的礼。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大夫看得出,而且察觉到眼前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只不过……

“这金锁不是你的,我只能交给那个孩子。”大夫说,很执着的样子。

苏颖秋想寻着那金锁找到那个孩子的身份,因为她不知道那个孩子还会不会来,如果她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去寻她。

她想做的仅仅是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报答她,仅此而已。

堕落很容易,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几年的时间里,她因为一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这其中固然有外力的作用,但是也是她个人的原因。

如果不是她让人趁虚而入,怎么会落魄街头?

跌倒容易,再爬起来却很难,而那个孩子给了自己一个再爬起来的机会。

一件衣服,一个容身之处,于苏颖秋而言便足够了。

因为人靠衣装,马靠鞍。

即便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衣衫,在有些人的眼中也是足够了的。

比如说,在此刻的大夫看来,苏颖秋的话确实让他有几分的摇动,而医馆里的学徒也因为苏颖秋这张面容,而多生了几番怜惜。

“请问,我是来取锁的。”脆生生的嗓音在医馆的门口响起,苏颖秋挺着有几分耳熟,突然间想起这是那个孩子的声音。

转过身看到那个孩子就站在门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尽是天真。

苏颖秋笑了笑,心中欢喜不已,就是她。

“你醒啦”谢三高兴的喊出声来,眼前不由得一亮,因为此刻的苏颖秋同之前相比着实有很大的差距。

“哇,姐姐果真好美啊。”谢三的话音刚落,苏颖秋心中划过一丝惊讶。

这一句果真,很值得探寻。

难道……她那日便看出了自己的样子?

“大夫,这是银票,我的金锁呢?”

谢三看向不远处的大夫,将手里的银票递了出去。

外面有两个高高大大的人候在门口,没有进门,却时不时的看向里面,关注着小公子的动静。

是了,他们就是禁军,被谢三强拉着出来的禁军。

王一岩没想到,自己这回被谢三少爷拉出来,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事。

“在这里。”大夫擦干了手,把手伸进了袖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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