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女子早前还有些凌乱的头发在她先是洗漱一番后用手小心的,缓缓地蘸着水理顺,最后分出几缕缠绕着,用那几根细细的银簪固定。

好不容易收辍整洁,苍白的有些消瘦的脸,泛白的唇,粗缀的白囚,墨发披肩。

“最后见爹娘一面,臣妾总是想要几分体面的。”

明黄龙袍的男子哼了一声,不以为置。

“到底现在还是朕名义上的皇后,既然你一心求死,朕又怎么可能不成全。”

一面是掷地有声的淡然不迫,一面是有些踉跄的轻声缓急,还带着窸窣的铁链碰撞的声音,在空寂的天牢之中格外的显眼。正当蒋寄不知所措之时,眼光余光忽然扫到一抹清瘦却极为不可忽视的身影,只因那美貌,实在是平生难见。

“阿,阿姐……”蒋寄怔怔出声道。

“什么?”

听着蒋寄的怔呼,正在低声安慰着陆芸的蒋琛抬头,当看到牢房之外的那个穿着囚衣的一身素淡寡致却仍是难掩妩媚风华的蒋玉,拍着肩上陆芸的背部的手也是微顿了下。时隔多年,他们再一次相遇的时候,只是在一场简单的宫宴之上。一个在宫殿的最上方高高在上,另一个则是沉默着待在角落里安静喝酒。

谁又能知道,其实这样几乎几乎没有交集的战王府和蒋国公府,他们之间,就在战王世子长孙鸿旭和蒋国公府嫡女蒋玉之间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联系?听说蒋国公府的嫡女蒋玉这一个月也不知赶走了多少夫子,听说每一个都是蒋国公亲自上门请去,又是被蒋玉生生气的不及三五日就离开府邸。证据就是,许多人去就这些问题去询问那些大家名师之时,他们都是摇头叹息,声称这个弟子,他们根本就教不了。

该有怎么样的刁蛮性子,又是该有怎么样的愚笨天赋,竟然将一向最是好脾气的夫子也气了回去?

那时,他们因为儿时受够了父母对蒋玉时不时的夸赞,所以一直都在细细打听着京都传出的各种关于蒋玉的事情,同在蒋府的蒋若素却是出众,就越是将她显衬地如一只灰仆仆的雀,根本就看不出来一点她身为蒋国公嫡女的一丝优待。便是生在了凤凰窝,麻雀依旧是麻雀。

如果这一切都是蒋五小姐自导自演的话,就不可能轻易能圆了过去的。

蒋国公府的下人们更是胆战心惊,整日里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生怕哪里一个疏忽,就会引得主子大发雷霆,这两日,一向温和的蒋国公蒋柰国公夫人陆芸两大主子的脾气可着实不好。

因为蒋玉迟迟不醒,蒋府当家人已经时刻面临着脾气濒发状态,就差压死秤砣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谁也不敢虎头上拔须,就怕惹火烧身。

这段时间,她手下的这些人在不耽搁蒋玉的事情的时候,倒是极为喜欢在府中闲逛,时不时的,也会如今天一样,在千娇百媚的花园子里采摘一些新鲜娇艳的花朵,拿回来插在淡翠的玉瓶里,也是极为的好看。

春红拿着一捧开的正艳的桃花,几根枝桠,蒋玉看过去,大多都还是含苞待放,淡粉的,喜人的紧。

“这花园里的话幸亏是栽种的多,否则就你与夏碧两个,过个几日就去花园里扫荡一番,怕是母亲早就要拿你们二人过去问话了。”蒋玉嘴角勾着一抹笑,直接说到。

春红走到半路的脚步微微一顿,转瞬即安。

“姑娘又在打趣奴婢了,哼,奴婢才不怕呢,若是夫人知道奴婢去摘来这些花朵的用处,到时候也只会夸赞奴婢这个点法子好。”穆连城有些青黑的脸色极快的变了一下。

不,不可能是如此。

陈策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在蒋玉的牵线之下成为了他府下的幕僚。

这么多年来,哪怕他们所决定的于他最有利的计划,根本就是会极致的损害了蒋玉的利益。

他也曾因此担心过,顾及着陈策会因为当初蒋玉对他的一些恩情而因此优柔寡断。

可是,出乎他意料,又是意外意料之中的是,陈策几乎是在前后分析了整个计划的利弊之后,毫不犹豫的拍板,定下了计划。

哪怕是方面他虽然是依言娶了蒋玉,却是十分不愿意蒋玉拥有他的孩子。一道宫门处,蒋若素的一位心腹宫女特意迎了出来。其实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蒋玉一身的皇后的正装,满是明黄和大红的宫装层层叠叠着。嘴上的艳红口脂,脸上的淡淡胭脂,眼角的扑的鎏金的金粉,眉心画着精致而又贵气的花朵。

只是一眼,他都能清楚辨认出那朵红艳的花钿,是一朵全然盛开着的层叠牡丹。

蒋玉是因为经历过一场生死,一时看透了许多事。而蒋若素,则是因为对自己的强大自信,现在在场中的女子,除了她的五妹妹蒋玉因为那张过于明艳的脸,让她稍稍忌惮一番。其她的人又是什么鬼,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她的上心。穆连城是怎么也想不通,蒋玉并非是他,蒋国公唯一的嫡女,甚至是唯一的女儿,她的一生可以说只要张扬美貌就够了。

而他,却是被迫地要藏拙,被迫地做一个在众人面前无能透明的人物。而蒋玉身为一个女子,名声和美貌便是她将来能够嫁得更好,赢得夫家更多人尊重的首要条件。她又有什么原因需要这般小心翼翼,不惜这般抹黑自己?

黑色眼帘垂下,掩下眼底深处的诧异和不明,桌下的拇指无意识的摩擦着另一边戴着的玛瑙扳指,不发一言。儿子太优秀,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简单的距离那个位置近有一步之地停下。能得到那个位置的,只有争斗,能者居之,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儿子争斗的头破血流,自相残杀,这其中的痛苦又有谁能懂得。可是,太子亦有些诧异的看着紫竹林的方向,他现在,究竟又是想干什么?悠扬的箫声不断,合着蒋玉的琴,琴高箫随,琴低萧亦然。意外的和谐自然,似乎它们本来就是为一首曲子的合奏,不分彼此。

六皇子嘟着嘴,不满地看向紫竹林中的方向,“他这是想干什么?母后怎的也不去派人阻止他啊,他这也吹的太差了吧,完全就是辱没了五小姐的才能啊!”

太子默默看了六皇子一眼,没有说话,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别人吹奏的不好听的?依他听来,倒算是难得的佳乐,至少,于他习萧多年,也是远远不及的。

只是难免诧异,那位看起来并不像如此多事之人,莫非真如六弟所说那般?

朱红的房梁之上,干干净净的,分明是这样的高的地方,可是蒋玉却是没有看到丝毫的应该有的灰尘。

她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回荡,“黑牢,一直以来都是皇上穆连城还是五皇子之时就是已经暗中早就策划,后来被设立的一个组织。”等到青君离开之后,偌大的坤宁宫中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蒋玉一人。

蒋玉幽幽的支起左手靠在雕花的矮几之上,撑着额头,双目无神地看着青君离去的方向面目怔然地发着呆。

青君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自己找了一处地方,在大殿之内小心的隐藏了起来。但是朝着青君离开的方向望过去,那里只是一根刷了朱漆的宽长横木,丝毫都看不出来就在这样的地方,方才有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儿竟然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消失的毫无踪迹。

看起来,青君的武功的确是十分了得的。完全就是顾忌着他的父皇,先皇手中的据说暗中还存在的一批皆是武功高强之辈的隐卫,且还是当年的大明建国之时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他只是为甚至是方才在看见了蒋玉如此脸色苍白着的脆弱模样而不经意的心中有一瞬的不可思议的心软而感到无端的愤怒。此等的毒妇,又何尝需要他这等多余的旁人的心软,她的心中向来都是只有自己的,活得这样好,又何尝需要旁人的心软。

怕是她自己都是不屑一顾的!他分明在路上看见蒋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异常。不过面对宫人的回话,蒋玉微微蹙眉,明显有些不懂最近战王府世子长孙鸿旭的行为的用意。

至少他们的合作似乎并不是如此的。

知道了德妃南宫瑶确实是没有事情之后,蒋玉也不会再去做什么无谓的担心。至少现在,知道了南宫瑶的确实安全,现在也只是需要静静地等待御书房中穆连城的决定。

决定南宫瑶是否需要出宫前往其他的地方,好好的“休养,祈福”。既然皇上没有下令让他停止对他们的保护,且如今情况看来,是真的有人想要置蒋家大房一家于死地。而这个人暂时藏的有些深,他们还没有查探出来什么其他的小孙,所以目前只能受着蒋琛他们守株待兔。

能在天牢之中行走自如。

这么危险的人或背后隐藏的人,若是对皇上有什么不利,后果不堪设想。她主动派过去询问的人也被门口的几位侍卫不痛不痒的糊弄了回来!

可是这个时候,蒋玉却故意说着穆连城宠爱她的话,这是故意想让她难堪?还有蒋国公之位,这件事情就连蒋府也未曾对外说过,蒋玉是怎么知道的?甚至,就连她曾经随口说出了一句双喜临门,她都知道。一个拿天下做一桩赌局,四国在其中沉沉浮浮着,而长孙鸿旭为庄,魏涯也会默默地守在身后。

忽地就觉得有几分头痛的长孙鸿旭心头一震,他抬头看向终于在他的面前也同样是与在别人的面前一样笑的肆无忌惮的不羁而又觉得俊雅妖邪的模样,心头一时满是复杂些,百感交集。包围的太紧,以至于让她根本就是感觉无法呼吸的模样。

蒋玉一手轻轻搭在男子肩上无比害怕,动作越发的紧。

“紧张?皇后娘娘莫非是从未经历过?”她听到男子声音之中浅浅悠悠地说着,问她。

蒋玉忽然倚着到临头时候的动作恍然大悟了许多。她轻轻地靠近了男子一下。

“皇后娘娘怎么了。”

他却被未曾低头,温热的呼吸扫在她的头顶方向,不仅如此,除了那萦绕的不断的清浅的呼吸声之外。

还有的,却是若有若无地因为忽然离了这么近而急忙匆匆的,总是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如今离得这么近了。才是觉得有些多了起来。但是那种说话,还有眼神所给蒋玉的感觉。更何况是那根本少见的淡淡的冷香,又是带着那样的熟悉。

蒋玉也不曾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其实面前的这个男子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一直没有退下的一直会在大殿上的眉红却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一般,在穆连城的面前许久都不敢说一句话。

而这时却忽地瞧见了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端庄大方,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蒋玉如今有些疯魔的模样,纵然眉红是被蒋若素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可是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被真的吓到了。

长孙鸿旭眼眸深深,他和蒋玉还维持在半步的距离,稍稍低头便可以看到少女黑亮的,还佩戴着宫花的发顶,还有那沉稳的,根本就不似一般少女的冷静的眼睛,也是这时,长孙鸿旭才发现,蒋玉的睫毛真的是很长,像一把精致的小扇,带着惑人的弧度。看的久了,似是有些不自在地巍颤着。

长孙鸿旭低头,正好看到了蒋玉变得有些冰冷的目光,征了下,才忍不住低笑了声,又退开了半步,这才又看着目光稍稍回暖的蒋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便真如你猜测的那样,今晚大殿上的,根本就是一场闹剧,那与你,蒋玉,又有什么关系?”可无论如何,那位与蒋五小姐之间,根本毫无可能。

太子扭头看了六皇子一眼,心里有些知道他一时的心思,朗朗少年,最是美人难过。依他看来,小六几番为这蒋五小姐说话,其中很大的原因,想来也是那五小姐的盛人之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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