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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不择食

正如李晴所猜测的那样,孙小宁确实正面临着巨大的财务危机,事情还不仅仅是财务问题,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在一系列问题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钱的问题。

事情来的很突然,孙小宁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在此之前他还沉浸在即将到手的一大笔利润的喜悦之中。所以,当他的心腹兼管家张中岳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坏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老特务差点背过气去。

原来孙小宁的财富积累主要有两个渠道,一个是来自于尚平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企业家,另一个就是通过某个代理人合伙投资轿车和成品油走私。

对于那些被他抓住把柄的暴发户,他从来都不会客气,多少都要榨出点油才能放过他们,当然,他孙小宁可不是土匪强盗,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拿别人的钱。

要么是别人欠他的人情,他会毫不羞愧地收取一定的好处费,要么就是卖给对方一些东西,当然价格肯定是他孙小宁说了算,不过,这种方式搞来的钱也就够他的日常开销,他真正的财源则是走私生意。

一个月前,他在南方的一位老合作伙伴有一笔大买卖,总价值超过五十亿美金,这次孙小宁胃口大了点,竟想一口吃成胖子,收拾收拾家底凑了十个亿资金投进去还嫌少,一狠心干脆把某国购买常规武器的十亿资金也砸了进去,心想,反正三四个月就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周转一把,赚点可观的外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心急火燎地盼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落进口袋的时候,那个南方佬也不知道得罪了朝中的哪位公子哥,让人点了一炮,结果在国家海关总署挂上了号,他以往背后的那些保护人一看上头来势凶猛,纷纷做了缩头乌龟,那个南方佬一看形势不对,干脆收拾了家中细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孙小宁欲哭无泪,饶是他手眼通天,但回天乏术。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打掉牙齿往肚里吞。自己那点家底赔掉也就罢了,可那十亿公款可怎么交代?

孙小宁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接连几个小时没出来,最后他招来张中岳一商量,于是,那个几乎被他忘记的妹夫就再次进入了他的视线。

“抓住郑刚十个亿卖给尚平怎么样。”这是他的心腹张中岳的点子。

孙小宁听了心腹的话,就想起那次在家里和尚平见面的情景,自己就问他要了一个亿,他就挂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如今一下要他拿出十个亿,他还不和自己拼老命?再说,他现在背后不但有小雨还有后母为他看门,此一时彼一时啊。

不过,从长远的利益来看,把郑刚拿在手里也很有必要,最起码还能弄点小钱,现在对自己来说苍蝇都是肉。

“尚平的公司还没有上市,即便他愿意拿出十个亿,那公司非垮掉不行,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还是少做。”孙小宁忧心忡忡而又不无遗憾地对心腹说道。

“我们不是让他拿出十个亿。”张中岳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又出主意道:“其实他一分钱都不用出,他只要把他公司的股份给个百分之十我们就能度过难关。

据伊文洁的材料,尚平公司上市之后,就能圈到两百亿到三百亿的资金,所以,现在百分之十的股份相当于上市以后的二十亿到三十亿,我找找那些朋友,还是有把握用这百分之十的股权套现十亿资金,等到上市以后,再用股市上圈来的钱把股权赎回来。”

孙小宁权衡了一下张中岳的意见,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问题是尚平凭什么要给自己百分之十的股份呢?

“我们现在在尚平公司有多少股份?”孙小宁问道。

“百分之一都不到……据我所知,令妹手里就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张中岳谨慎地说道。

“妈的,搞了半天就那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你不是说北京那个老板手里也有公司的股份吗?”孙小宁气急败坏地说道。

“股份是有,可是都在他老婆名下。”

“他就不会想办法转到自己名下?”

“尚平好像早有防范,转让股权必须经过董事会同意才有效。”

“蠢货!蠢货!”孙小宁在房间里来回踱着,那神情就像饿了一个冬天的狼。

“要不这样,把尚平留在上海的那个马仔弄起来,他手上有几条人命,尚平怎么也得出点血吧。”张中岳脑子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

“那点小钱顶个屁用,去!找个人把我那些画卖了,一定要买个好价钱。”顿了一下又说道:“留两幅,我要卖给尚平。”

正说着,苏碧忽然推门进来,一进门就问道:“为什么要卖画?”

孙小宁恶狠狠地盯着女人说道:“卖画?老子还想卖你呢。就怕不值钱。”

正当孙小宁备受煎熬的时候,北京突然传来了他父亲病重的消息。他不敢怠慢,给手下交代几句,当天就直飞京城。

一路上孙小宁对父亲的病倒是没有多想,他的脑子一直在他妹妹身上转悠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是妹妹能够顾念兄妹之情拿出百分之十给自己就好了。

不过,还是不行,妹妹同意了,尚平那厮也不一定肯,不知道他的公司什么时候能上市,即使用强,他身上也得有油水才行啊。

孙小宁打定主意,不管他妹妹什么态度,还是有必要找她商量一下,间接的摸摸尚平的底线。

当然,这次到北京还不仅是钱的问题,有关的善后工作也不能忽视,谁知道那个南方佬那里会不会留下自己的蛛丝马迹。

他知道父亲已经升官了,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那个父亲是指望不上的,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干的事情,而手头正好有把枪的话,他相信老头会一枪崩了他,不过,他那些老关系自己作为晚辈还是可以去拜访拜访。

解放军305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孙海洋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地躺在病床上,医生们已经对病情作出了确诊,虽然不能马上致命,却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他们嘴上没有说,但那意思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孙海洋虽然已经被病魔折磨的奄奄一息,可还是挣扎着将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当着老婆和女儿的面训斥了一番。

孙小宁也不在意,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父亲这种毫无来由的训斥,基本上从他懂事开始,父子两只要一见面,一般都是从训斥开始。

孙小宁私下认为,老头其实并不是要和自己过不去,而是想通过这种训斥保持自己的威严罢了,当然,另一方面也对自己起到警戒的作用。

最后,孙海洋让欧阳晓珊和小雨离开房间,关起门来和孙小宁谈了半个小时,若不是护士的干涉,这场谈话很可能还会继续下去,至于谈话的内容只有孙小宁知道。

从父亲的病房里出来,孙小宁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欧阳晓珊前几天外出旅行的情况,然后对忧心忡忡的妹妹说道:“走,陪我去颐和园转转。”

小雨对哥哥的邀请微微感到惊讶,她记得小时候,每次哥哥从部队回来总是带她到颐和园玩耍,给她讲一些关于老佛爷修园子的故事。可现在,她已经想不起最后一次和他去颐和园是什么时候了。

小雨看看母亲,欧阳晓珊微笑着点点头,她知道继子这个时候不会有心思带妹妹游玩,很可能有什么话要对女儿说。其实,从孙小宁一进门,欧阳晓珊就看出他心事重重。

冬季的颐和园没有什么风景,所以也没有几个游人,只有几个顽童在湖面上溜冰。园子里的风刮得比外面街上还要猛烈,不一会儿,小雨的脸就被寒风吹的通红。

兄妹两人沿着湖边的小道慢慢走着,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走上老佛爷当年的那艘大石头船,孙小宁才停住脚步,扫视了空荡荡的湖面一眼,似自言自语地感慨道:“这船越来越破了,即使石头也有形毁神消的一天。”

小雨一听,心中抽搐了一下,盯着孙小宁问道:“哥,你是不是觉得爸爸他快……”

说着鼻子一酸,对小雨来说,虽然父亲不苟言笑,从来没有让她感到过母亲的那种亲切和温暖,但是,父亲是她内心的精神支柱。

家里只要有父亲在,她就觉得踏实,她觉得自己和母亲就像是两条柔弱的青藤,这么多年都紧紧缠绕在父亲这棵大树上,不管有什么风吹雨打,只要这棵大树屹立不动,她们就不会在风雨中飘摇。

可眼下,那棵树就要倒下了,今后自己和母亲将何以依附?

当然,她还有哥哥,有男朋友,但是当眼睁睁看着父亲倒下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这个世上没人能够取代他,不管哥哥还是男朋友都不能给予她父亲所带来的安全感。

“他活不了多久了……”孙小宁双眼凝视着前方,毫无情感色彩地说道:“再坚强的人最终都无法抗拒死神的召唤……”

小雨一听哥哥的结论,眼泪就流了下来,似乎哥哥的话比医生的话来的更加有说服力。

孙小宁回头一看,见自己的话把妹妹惹哭了,就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抹着她的泪水,低声道:“你想让自己的小脸蛋变成楔猫吗?”

这句熟悉的话瞬间就让小雨恢复了对哥哥的亲切感,在那些遥远的童年时光,哥哥总是先把她逗哭,然后低头看着她说出这句让她破涕为笑的话。

小雨就像当年那样,一下扑进了哥哥的怀里,泣道:“爸爸不在了……我怎么办呢……”

孙小宁乍一听妹妹的话,心里有种想笑的感觉,这丫头什么时候都长不大,到现在还如此依赖父亲。

不过,看着妹妹哀哀凄凄的样子,他的心里顿时就涌起一股柔情,他抚摸着妹妹的头,低声道:“爸爸不在了,还有哥哥呢……你怕什么?”

小雨抬起泪花闪动的美目,娇嗔道:“你……哼,你就会欺负我……再说,你到现在还是光棍汉,连老婆都没有……”

孙小宁捏捏妹妹的脸蛋,笑道:“一点逻辑都没有,没老婆的男人就照顾不了妹妹吗?”

小雨掏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娇声道:“爸爸说过,没有老婆的男人永远成不了男子汉……”

小雨一句话让孙小宁仰着头沉思了半天。

是呀!父亲都即将作古了,可自己还是形单影只,都说男人三十而立,这个立字当然不仅仅指事业,对古人来说,很可能更多的是指立家,而不是立业,要不怎么说修身养性齐家平天下呢,齐家应该是在平天下之前呀。

再说,就自己目前的处境,一身的麻烦事都摆不平,谈何平天下呢,怪不得连妹妹都觉得自己不可依靠,甚至算不上男子汉。

想到这里,老特务孙小宁禁不住当着妹妹长叹一声,在这冬日的颐和园里竟生出无限的惆怅。

在小雨的眼里,孙小宁一直是个强悍人物,虽然没有父亲的沉稳从容,可也不是一般男人可比,她还从来没有听见过他发出如此无奈的长叹,更不要说那一脸落寞的神情。难道是自己的话触碰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哥,你也该考虑成个家了,妈妈都不止一次念叨呢,我就不信你找不到一个老婆,是不是条件太高呀!”小雨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转移了话题。

孙小宁细细地品味着妹妹的话,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直到今天还无心成家,确实是因为条件太高了,岂止是条件高,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永远都无法高攀的梦,如果妹妹知道了自己心中的龌龊念头,肯定会朝自己的脸上吐口水呢。

欧阳晓珊的形象慢慢地出现在孙小宁脑海里,他意识到,只有这个女人才是心目中老婆的形象,谁让自己命不好偏偏要见到这个女人呢,或者谁让自己不早投胎二十年碰见这个女人呢?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欧阳晓珊的形象慢慢地出现在孙小宁脑海里,他意识到,只有这个女人才是心目中老婆的形象,谁让自己命不好偏偏要见到这个女人呢,或者谁让自己不早投胎二十年碰见这个女人呢?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我也许永远成不了父亲所说的那种男子汉。”孙小宁掏出一支烟点上。“倒是你,我什么时候能吃你的喜糖啊?”

小雨看着哥哥的眼睛,琢磨着他的用意,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我的命运今生是和他分不开了。”

哼!你当然和他分不开了,你为他连人都敢杀呢。“你知道刚才爸爸和我谈些什么?”孙小宁问道。

其实,小雨心里很想知道爸爸留下哥哥一个人会说些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哥哥的这次谈话,很有点最后遗言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不说,她也不打算问。

孙小宁见妹妹不出声,就继续说道:“其实一直在谈你的那个男朋友。”

“你……你说他什么……是不是……”

小雨一听就急了,她知道哥哥肯定不会在父亲面前说尚平好话的,这倒是其次,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父亲为自己的事情操心。

孙小宁见妹妹一副神经质的样子,淡淡笑道:“你放心吧,我对父亲说他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好青年呢。”

“我不信!”小雨撅着小嘴说道。

“我即使有一万个反对的理由,也不会在那种诚说出来,再说,我反对有用吗?母亲早就已经……”

孙小宁心里一阵别扭,不无酸意地继续说道:“我这次带来两幅名画,一副是送给你的,另一幅你就替我送给他吧……就算我提前……”

小雨知道那些画是他哥哥心中的宝贝,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拿出来送人,送给自己也就罢了,会送给尚平着实没有想到,于是急忙打断他的话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他……我们都欣赏不来……”

孙小宁凄然一笑道:“我已经打算把所有的画都卖掉,那两幅是我最喜欢的……我不愿意它们落到陌生人手里……”

小雨听了大吃一惊,就好像听见哥哥说要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似的,她知道孙小宁那些藏画是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收集起来的,不要说花费的心血,仅用钱来衡量也值几个亿,他怎么会舍得卖掉?难道……小雨一把拉住哥哥的手臂,大声道:“哥,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妈妈还说你有心事呢?”

心事。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她永远能看透自己的心,也许她都已经猜到自己叫小雨来颐和园的目的了。可敬可爱又可恨的女人。

孙小宁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他将烟头远远地弹到湖里面,拉拉衣领说道:“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小雨拉着哥哥的手臂不放,大声道:“就不回!你说!你今天叫我来干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妹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孙小宁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实话,她就会一直纠缠下去,再说,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告诉她也无妨,从小她就是个嘴巴很严的人,不会到处胡说。

“我碰到点麻烦,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

“什么麻烦……”

“你看电视就知道,和最近的一个新闻有关。”孙小宁好像让小雨猜谜语似的。

小雨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就惊呼道:“你是说那个跑到国外的大走私贩?”

孙小宁默默地点点头。

“你告诉爸爸了……”忽然想到那是不可能的,爸爸要是知道了那还不当时就炸了。

小雨的语气一下就变得冰冷起来。她已经明白了哥哥目前的处境,因为,前几天她就听说过京城的几位公子哥卷入南方一个走私大案,不仅损失了大量的金钱,而且很可能面临法律的制裁。哥哥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参与走私,执法犯法,钱的损失也就罢了,弄不好将会有牢狱之灾,爸爸知道了非活活气死不行。

“你陷得有多深?”小雨忽然变得异常冷静。

孙小宁原本以为妹妹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以后,一定会鄙视自己,甚至有可能甩手而去。眼下见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神情里并没有嘲弄自己的意思,反而充满了焦虑,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妹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在自己面前撒娇打痴的小姑娘了,一时心里就有点感动,同时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内疚。

“陷得倒是不深,只是……只是有个窟窿暂时填不上……”孙小宁咬咬牙说道。

“需要多少?”

孙小宁看着妹妹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按道理应该直接去找尚平交涉,现在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连哄带骗,妄图利用她的兄妹之情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怪不得她说自己不是个男子汉呢,如果换了父亲,他会这么做吗?老特务站在娇小的妹妹面前,第一次破天荒地脸红了。

“你别问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说完就要走。

小雨恨恨道:“你绕来绕去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又装什么清高?难道我愿意看着你出事不成?你快说呀!到底缺多少?只要我这里有,你就尽管拿去。”

孙小宁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管是在勾心斗角的官场,还是在偶遇我诈的商界,从来没有遭遇过大的挫折,并且练就了脸厚心黑的处事本领。

如今被自己妹妹的几句话说的无地自容,仿佛一瞬间被这个黄毛丫头撕去了冠冕堂皇的面具,心中难免恼羞成怒,要是在往常非教训她不可,但是,此刻他却怎么也发不起威风来。

憋了半天,孙小宁才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了不让你管……你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哼……都拿去!你做得了主吗?”

说完,竟不理会小雨,只顾一个人走了。小雨看着哥哥略带凄凉的背影,委屈的泪花在眼里闪动,咬着樱唇喃喃自语道:“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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