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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的一面

高燕朝卧室努努嘴。

尚平道:“我有话和她单独谈。”说着回过头来对爱琳说道:“你收拾东西,等一会跟我走。”

爱琳嗯了一声,赶紧跑回房子收拾东西去了。只有高燕一阵伤感,好不容易有个妹妹,现在看来又要分开了。

尚平进来的时候,张彩霞躺在床上没有动,没有说话,并且神情冷漠。

尚平心想,老子得罪郑刚或者对不起郑刚,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吧,有必要给我掉脸子吗?忽然又想到自己曾经在警察面前出卖过她,也算是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不过,她也不可能知道啊!既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给自己拉着一张脸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她觉得自己是郑刚的人了,夫妻一体嘛。这脸其实就是郑刚的脸啊。

“好久不见了。”尚平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注意到床上的女人很憔悴,那张难看的脸越发难看了。

尽管上次也是在床上见的她,并且还是经过了一场未遂的自杀,可那时的张彩霞没有让他觉得丑陋,只是让他感到了生命的脆弱,脆弱的让他感动,出于一种原始的本能就想要保护她,让她重新站立起来。

而眼前的张彩霞给尚平的感觉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还说不上憎恶,但绝对再没有把她看做弱者的意思。其实,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打击她,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弱者,以便于把她从自己和郑刚之间清理出去。

张彩霞不会想到艾滋病的检测报告会由尚平来宣布,当然,他肯定是个知情者。不过,张彩霞私下认为,尚平这次来应该是给自己送那十万块钱来的,这说明郑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往这里跑啊?”

张彩霞听见尚平打招呼就淡淡地问道。同时,她注意到男人的脸色很严肃,她感觉在自己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

尚平见女人看见自己,脸上竟然丝毫都没有一点羞愧和不安的神情,一双眼睛里虽然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可也同样带着挑战。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张彩霞和自己一年前在一监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生命垂危、对生活失去勇气的弱女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个人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难道这都是郑刚的魔力在作祟?

在尚平看来,张彩霞毕竟是个女人,不管怎么样,总还要有点羞耻之心吧,她应该知道自己会从朱虹的嘴里了解到她们所干的勾当,况且朱虹已经染上了艾滋病已经是既定事实,即使她不在乎自己,难道她对朱虹就没有一点内疚之心?

尚平不去理会女人带有挑战性的开场白,而是直奔主题。

“彩霞,我确实很忙,如果不是因为朱虹得了艾滋病的话,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和上帝之间的交流,但是,既然你逼着我来,我有什么办法呢。”

张彩霞听了男人的话,心里一阵失望,看来郑刚还没有和他联系,他也不是来送钱的,倒像是向自己兴师问罪来的。

“我们生老病死都不是由自己掌握的,我很想为朱虹的不幸承担责任,但是,我恐怕没有资格,我和朱虹一样,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主的手里,如果说我们在现实社会里受到了病痛折磨的话,那是因为我们对主还不够虔诚。”张彩霞就像背天书似的说道。

尚平一听,心里就有气。妈的,居然把责任往上帝头上推。

“你们借着信教的名义在教堂里聚众乱搞,难道也是你的主让你们这么做的吗?彩霞,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分不清什么是乱搞,什么是信仰吧,事实上你们的行为触犯现行国家法律,甚至可以用邪门歪道来形容。”

张彩霞嘴里发出一阵阵冷笑,身子也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副准备为了扞卫主的尊严而战的姿态。

“尚平,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信仰,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做……那个,像你那样利用手中的金钱,把一个个女人弄到自己床上,毫不顾忌女性的意愿和尊严,无休止地供自己发泄兽/欲,那才叫真正的乱搞。难道朱虹对你说过她是被迫的吗?难道她不是心甘情愿地向自己的教友奉献自己的爱心吗?难道她没有感到在主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幸福吗?我相信朱虹不会怪我的,更不会抱怨她信仰的主,一切痛苦都会在对主的赞美中消失,剩下的只有你这样的人无法得到的祥和与安宁。”

尚平也算是能说会道的人,可突然被张彩霞一顿数落,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妈的,看来自己是低估这婆娘了,如果再在道德层面扯下去说不定徒遭羞辱,还是和她说点现实的吧。

“既然我们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看法不同,我也不想和你再争下去,朱虹我已经送她去上海接受治疗,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有什么打算,是准备接受治疗,还是等着你的主来拯救你,我倒不是想和你的主争功劳,只是咱们毕竟是同学,又让我碰上了这事,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尚平注意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张彩霞的脸色就变得灰暗了,刚才那副好斗的架势一瞬间就没了,只是闭上双眼,嘴唇翕动着就像是在念经似的。妈的,刚才不是还什么主呀主的,怎么就没声息了?看来道行还是太浅呀。

张彩霞虽然没有从尚平嘴里听见他明确说自己得了艾滋病,可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样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主最终还是抛弃了自己,难道自己还不够虔诚吗?难道自己承受的人间苦难还不够吗?

张彩霞拼命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要在尚平的面前流下来,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软弱的一面,她不能让他有胜利的感觉,直到此刻,张彩霞深切地感到,自己和尚平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格格不入了。

“如果你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去做吧,只是不要再来打搅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张彩霞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她还想给老同学一点最后的忠告。“郑刚也是你的同学,你拿了他的钱,且不说这钱是怎么来的,但你在用着他的钱挥霍享乐的时候,他却过着逃亡的生活,仅就这点来说,你没有任何资格非议别人……”

尚平一听张彩霞提到了郑刚,马上竖起了耳朵,难道女人在死亡判决面前想给自己和郑刚做个裁判?“你见过郑刚?”

张彩霞既不否认也没承认,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你们两个都是一类人,谁也不比谁高尚,区别就在于你有一件掩人耳目的外套披在身上,但事情不会总是这样,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你也会有走投无路的一天。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你就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郑刚的消息,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男人,我不会帮你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这婆娘马上就要疯了。尚平心里一阵紧张,一瞬间觉得张彩霞对自己充满了威胁,他禁不住站起身来,打断女人的话道:“我记得上次在一监医院的时候曾经对你说过,让你今后做个生活的旁观者,现在我仍然这样劝你,不要参与我和郑刚的事情。”

张彩霞居然笑了一声,好像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话似的。“尚平,你以为自己的话充满了哲学道理吗?其实狗屁不通。做生活的旁观者?就是连蚂蚁也做不到。我不会参与你的任何事,但郑刚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彩霞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就像入定一样,尚平知道已经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就打开卧室的门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仿佛听见张彩霞似爱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尚平走到门口还想着这句话,这婆娘在无奈之下居然开始诅咒自己了,可她不是信仰天主吗?怎么嘴里吐出的却是佛语?

小雅在机场出口见到母亲朱虹的时候,发现她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那一身打扮倒像是个有钱的阔太太,哪里有一点艾滋病人的样子。

小雅冷着脸叫了一声妈,就接过母亲手里的旅行箱朝外面走去,朱虹一副怯怯的样子,眼光都不敢正视女儿,只是无声地跟在女儿身后出了机场大楼。

一路上母女两人都没有说话,其实,朱虹很想问问女儿为什么没有去美国,反倒在上海停了下来,也想对自己的病解释几句,可一看女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一时不知如可开口。她不禁想起了来上海之前和尚平的那次谈话。

那是朱虹从医院回来一个星期以后的某个晚上,尚平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卧室,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人,平心而论,朱虹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即使此刻在经历了身心的双重打击之下,睡梦中的女人仍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心动的美艳,这也许就是她能感染上艾滋病而张彩霞却能得以幸免的原因。

在那些聚会的夜晚,像朱虹这样的美妇自然就成了所有男人染指的对象,不像张彩霞,男人如果对她投以青睐,那才叫真正的献爱心呢。

尚平不止一次痛苦而又醋意十足地想道,到底有多少男人在朱虹丰腴的身上发泄过兽欲呢?张彩霞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让一个良家妇女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娇美的身体?

是哪个混蛋在浇灌了她的同时也把病毒注入了她的体内?朱虹她现在后悔吗?她恨那个自己给他提供了快乐却以病魔相赠的男人吗?

想着这些,尚平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摸着女人的脸,虽然他拒绝承认小雅在电话里的指责,可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朱虹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

从表面上看,朱虹和祁顺东的婚姻是自然地走到了尽头,可这里面尚平多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在他酒后得到朱虹的身子以后,对女人一直采取了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实际上就是那点虚荣心让他遮遮掩掩,由于小雅的存在,不敢正视自己和朱虹的关系,使女人一颗心在充满犯罪感的同时飘飘荡荡的没有着落,最后被张彩霞趁虚而入。

尚平心里不得不承认,当他看见女人迷恋张彩霞,沉迷在圣经里的时候,心里产生的是一种超脱感,彷佛为女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感到高兴。

朱虹在尚平的抚摸中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男人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脸上似有痛苦的神情。她眼角就滚下了几颗泪珠,无助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我今天又问过大夫了,他们说你的病发现的早,不敢说完全治好,但是有办法可以抑制住。”尚平低声安慰道。

朱虹自然当男人是在安慰她,苦笑道:“你就别宽慰我了,这么多天了,我也认命了……”

“你得这病张彩霞逃不了干系,你现在心里恨不恨她?”

朱虹居然摇摇头。

尚平不信似地又问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怪她?”

“我都这样了,怪别人干嘛?再说,怪别人就能治好我的病?我谁也不怪,也希望不会有人怪我……”说着转头看着尚平道:“你心里在怪我是吗?”

尚平不知道如何回答女人的问题,要说不怪,那是谎话,要说怪,此刻又不忍心说出来,只得模棱两可地说道:“如果你不后悔,我就不乖你,如果你后悔了,我就会怪那些伤害你的人。”已经不是怪不怪的问题了,那些凡是有可能给你播种病魔的妖孽已经被老子统统烧死了,就算是强迫为你报仇了吧。

朱虹摇摇头说道:“我不后悔,我只是害怕……我……我怎么见小雅……还有……”说着嘤嘤地哭泣起来。

尚平搬来一床被子,让女人靠着坐起来,然后拿来一条毛巾给她擦眼泪。朱虹哭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我还能活多久……”

尚平知道这是个连医生都无法回答的问题,自己更是没有一点概念,他只知道这种病对于生命的不可预见性。“也许比我活的还要长呢?”

尚平希望诅咒一下自己,让女人轻松一点。

“你胡说什么?”朱虹果然好像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接着又伤感地说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去上海……我只希望小雅她……”

“你放心。”尚平赶紧安慰道:“小雅她可能一时想不通,这都是人之常情,谁愿意自己的母亲得这种病,不过,她对你的感情很深,她不会怪你的。”

“如果……如果我死了以后……你会好好对小雅吗?”朱虹此时似乎开始关心起女儿的命运了。

尚平心想,老子倒是想好好对她,问题是她不给老子机会呀!

“小雅现在已经是个大老板了,正做大事呢,你不用为她操心,当然,如果她有什么事我是不会看着不管的。”

“她拿走了你这么多钱,你难道不怪她?”

我还以为你只关心你的圣经呢,原来也知道这些事情。尚平不想和女人谈这些事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的钱多的很,她那点钱算什么,就让她拿着玩吧。”

没想到朱虹居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不幸,红着脸看着男人说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尚平故作糊涂地反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朱虹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虽然是个坏蛋,可你对女人总是那么宽容。其实,我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现在还是把我当自己的女人……我只希望你以后也能这样对待小雅……”

尚平心想,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知道她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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