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你可是忘了你方才装到我时可是刚同人说完话的吧?”

因着同她关系亲近,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粗粗同她提过了,便也罢了,不再多赘述。伸手从小桃子处接过一小锦盒递予她。

“前一阵子新学会了双面绣针法,终是练出了手,就给你绣了一副方帕,兰花样式的,你可不许嫌弃。说起来你那方帕子往地上掉的也是及时,正替上。”

说到祈福,也就是一月后的事儿了,这一年年的过得也真是快。

“年初一,妙莲法会,我想着应是自己去的吧,寅时便要起,卯时便要到...想来我是抓不到人与我同路的。”

绿翘寻我问为何,我言那段戏文: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想来是我见他一面,早已动情,日后看见观音像,想起此时,心里有了杂念,无法虔诚相待,于神佛不敬。我命人寻他姓名,问他家室,皆是两手空空,寻不得。今年再行妙莲法会,我想见他,自此后,我是日日盼着,盼着。

今日清晨雪停了,是难得的初晴。早膳未用完嬢嬢便急急来寻我,我见她走得急些,忙出去迎了,甚至何时落了雪中一只钗环亦是不记得。“嬢嬢,大清早的何事这般急?

她匆匆叙缘由,我匆匆随她至厅堂,见到大理寺卿人,我才同他讲那日芙蓉园事“寅时起身梳妆,卯时随长兄与三兄入宴,其卯时至辰时二个时辰内,我先寻了晏家大姑娘,又遇了孔家七姑娘,晚些又唤我家七姐儿来,辰时嬢嬢便唤我们入了宴。此后众人在场皆可为我证明行踪,直至离场。”

“那日行踪皆如此上,还望大人明查。”天将将明,一身懒散的被赤霄唤醒,幸而记得今日要去那孔家赏劳什子梅花,纵得一股脑的郁气,也在赤霄讨好的面容里消尽了。懒懒的坐着等待承影梳妆完毕,三步并一步的寻得阿姐坐上去孔家的软轿。

路上倒也平稳,很快就到了那孔家,一面听着阿姐的叮嘱不准乱跑不准惹事,一面恃宠而骄左耳进右耳出的冲着阿姐笑着。见阿姐与那权六娘子相谈甚欢,许是无暇管教我,一寸两寸的挪着脚步,顺带着一壶酒,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这劳什子宴会赏梅最是无趣,倒不如寻个自在地,躲起来喝酒畅快,也不知这孔家的酒是哪里酿的,喝起来倒也顺畅,倚靠着一碗口粗细的树,三下两下的上去仰躺着,好不自在!

忽闻得树下脚步踏雪声,虽有点微醺,倒也还算清醒,清声喝道。“谁?”

乘仙鹤,冲九霄,饮忘情水,云雾缭绕,仙宫飘渺,所见之处皆迷朦。

轻揉眼眸,带着初醒的晕眩,只记成仙去,期间种种,宛若罩一层青烟。

屋外呱噪声响,激烈的,嗡嗡嗡,叫我好生气,嘟囔问何事,原是来了巡捕,好嘛,该起了。

一番打听,原是萼梅宴前冻死骨,今儿的才发现,吓我一激灵。而后嬢嬢来了,将我揽住,唤我好囡囡,说着幸好幸好,没忍住,哽咽出声:

“嬢嬢,我怕...”

赖在嬢嬢怀里寻求一丝安慰,而后梳洗往前厅,听人唤我一声孔四娘子,我害怕的牵紧嬢嬢,这才缓缓道:

“我是巳时与二哥哥六妹妹到的,去往宴厅后二哥哥便去招待宾客了,我便在宴厅陪嬢嬢。巳时七刻我外出荡秋千遇见了晏娘子,便一直在一起。午时五刻初开膳我便与晏娘子回了宴厅,正巧权二公子来寻我,后来我便一直同晏娘子在一块儿了。”

我边想边答,说的磕磕绊绊,这是我头次见这尘世龌龊,强忍住泪水,当好孔府的四娘子,不叫人小瞧了去。

作别那八皇子,静静地一个人待着,瓮中的酒倒是剩的不多了,且出来时间不短,怕阿姐又担心寻我,便拍拍身上蹭到的雪,快步的往那芙蓉园人声鼎沸处走去。

还未至那门内,便听得室内喧喧闹闹,那些个娘子们嘤嘤轻语,十足的矫揉造作,扫了扫身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便要迈步进入寻我阿姐。室内莺歌燕舞笼香薰人,仔细寻得半天,也未看到阿姐,正烦闷时,且听到前面有个不要命的竟开口调戏,寻不到阿姐的郁气将将点燃,猛抬头却发现,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能揍的。

没好气的回道:“总不会是我揍过殿下吧,想来我也没这么大胆子。”这七皇子虽了解不多,想来也不是那以权压人之人,便在旁寻一座椅坐下,拿那小盅继续喝着瓮中的酒,一杯饮罢,方想起眼前之人,手中的瓮一抬。“要喝吗?”

风更雪止,山水一程。苍云寂寂,浮生绵绵。寒藤瘦笔,晚鸦啼鸣。

瞒观他眉目倜傥风流自藏、眉骨锋芒瘦削脸颊。

小公子面如冠玉,棱角分明。虽少年老成,仍不掩漫烂如星辰。

“孔老八?八弟弟。老八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小八倒是不错——孔小八你看如何?”

朔风跌入怀,沉雾化作霭。绣口吞豪情,如昔年踏碎八荒饮酒。

他见过大漠孤烟照日圆,塞北驰雪衬浮云。唯在镐京,他走马观花。只见明月素盘,高楼望断。而今孔家弟弟。眸间逼仄烛火,放言轻许疏狂。剑眉弯、面浮笑。

“你小我些许,我若胜你,岂非胜之不武?”

却是纵身勒马。

“八弟弟。哥哥让你。你先行十步。”

梅枝尚握在手中,听闻人一通解释惊得差点将梅枝塞人口中堵了。小姑娘不学无术惯了,虽是机灵,于学术上,到底是半桶水晃悠着。虽直觉这恒王殿下是胡说八道戏弄她,一时也不敢笃定,只心里暗道安福说的不错,好好一个模样俊俏的小郎君,偏生长了张叭叭叭的嘴,讨了个人嫌狗厌。

面上却绷得紧,没露出半分狐疑。只将梅枝斜斜插了那人衣襟,

“哦?我这支梅却是赠了个喜欢胡诌的登徒子。”

再趁人愣着,抬起脚往人靴子一跺,再叉了腰,抬头笑吟吟看着面前人。

“再胡说八道,我便寻人套了麻袋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她原就是个好赖床的,平日里不睡到个日上三竿是不肯罢休的,偏偏今日有宴要赴,白苕紫苑轮着唤了六七回,才将将在卯末辰初的时候起了身。

浸了冷水的帕子,一上脸便让人立马精神了起来。洗漱梳妆更衣,用过早膳,自觉有些无聊便去冰兰阁寻六姐姐,可六姐姐起得比她早许多,早早便同大哥哥和三哥哥出门去了。回见鹿,见二姐姐在院中,小脸笑意盈盈扑了过去。

“二姐姐你来了。”

“呀!这衣服真好看,二姐姐最疼我了。”

美滋滋地回屋将那件冬衣换上。她虽爱吃,却并不体宽,厚厚的冬衣斗篷裹着也只显娇俏可爱。笑闹着同二姐姐一到乘马车赴宴。

每每宴会时总免不得往长辈面前凑,她本就喜欢玩闹,自是呆不住的。凑到二姐姐跟前,小小声地同二姐姐说了一声,便带着白苕紫苑悄悄溜走了。

“我们去寻六姐姐,六姐姐肯定早就到了。”

本已做好最坏打算,面对面前二人,手轻扶起发中簪,眉心凝重,紧盯二人,将计就计。忽地听闻脚步声轻响起,侧目,瞧见少年朗目,踏着步子而来,直指面前流氓二人。

“弟弟,我迷路了还在寻你呢,不知你去了哪里。”

心下已了然对策,顺势就着少年的话语,趁二人不备,赶忙往少年方向移步。

心有悸悸,冬日寒风霜冻,却比不过心中恐惧。脚底发软,此时却异常坚定疾步迈开向前走去。此时面前少年,宛若晦暗天际划过的破晓,而曙光降临。

她小心攥住那人衣袖,愿脱离苦海。

腰肢轻挽,荡起白雪纷纷,双腿在树杈上晃荡,坐在枝丫上晃着手中的酒瓮,卷睫下的眸子虽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般的醉意,片刻后倒也聚焦清醒,调皮般团了个雪球扔向那人的脚边,示意他禁止向前。那人看上去,似乎见过,如果阿姐在这肯定能认出,可惜自己初到京都,也懒得去记那些哥儿姐儿的样貌,能来孔家参加宴会的,左不过是世家子弟。

“你管我是谁,这地方我先来的,你知不知道,扰人清净,很过分啊!”

纵身而下,晃了晃略微有些酸的脖颈,面无好气的看着这个打扰了自己清净的人,样貌倒是俊秀,看衣着气派,贵气的很,只是这时的我,根本注意不到,只当是哪个世家子弟扰了自己的清闲。

“扰了我的清净,道歉!”

我与权三都行三,他又是二夫人侄儿,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只不过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可不算和睦,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欺负我。皇家与四大家族都沾着亲故,互相认识也是正常,权三既知道对方是永王还这般调笑,真该开本册子记记这些年的仇。

听永王替我开解,心中稍稍一暖,我本以为按他的性子他会置身事外。记忆中的姬旭,看着一直是很拘谨很小心的样子,不说错话不做错事。事不关己,便置若罔闻。因是午膳高峰时候,大堂内的座位已经都坐了人,确实符合了永王的说法。我狡黠一笑,全无方才拘束模样,瞳中神彩奕奕,看了眼权三便收回目光道。

:权三郎君怕是酒饮多了,才胡言乱语,没个君子风范。回去我可得告诉二夫人,叫她回头跟舅父舅母好好说说。

管不管得住我可不在乎,让他吃顿打倒也不错。到达芙蓉园门口,已是巳时一刻,出门被些许琐事耽搁,所幸一路顺利,倒也不算太迟。

依惯例,她领着颐姐儿朝主场走去,同诸位世家长辈问安。知晓颐姐儿的性子,听她说想去找玉姐儿玩,嘱咐白苕紫苑几句,便也由着她去了。

她在主场转了一圈,又回到嬢嬢身边坐下,听几位长辈聊家长里短。过了莫约两柱香的时间,颐姐儿回来了,在会场外边探头探脑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却又不敢在长辈面前失态,一时忍得有些辛苦。

她同嬢嬢耳语几句,欠身行礼,离开会场,朝颐姐儿走去。

“回来啦?和玉姐儿又找了什么乐子?”

“带我去处好地方?当然可以。”

任由颐姐儿牵起她的手,引她走向玩乐处。掌心传来的暖意,让她心安。颐姐儿的手软绵绵的,是带有温度的雪。

她满脸笑意,看着她的小囡囡与安福帝姬玩闹。不多时,君三姐已先行离开。她思绪放远,回过神来已是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攀比争艳的梅儿想歇息,微微敛了枝桠,南风起,倦鸟归,众宾客欢言相聚,笑语离场。她也领着颐姐儿回了权府。

霜露凝白,天际苍茫,凛风穿林,叶剪影疏。

雾汽凝脂,碧空如洗。光影交错,零落花残。

风起压枝散香瓣时,她闯进了进来。

彼时阳暖,恰似春风来,漾起心湖泛波澜。

猫落踏雪印梅痕时,她闯了进来。

跟着那花、那雪、那风一同闯了进来,闯进了心里来。

眸光黯了唇角轻扯,自嘲着寻了借口——许是心不够静吧。

姬蓉,他识得这个名字。香靥凝羞,芙蓉不及人。

他容貌俊秀,眉间生来温润容不得半点凝雪,儒雅出尘,眸中秋水清澈容不得一丝细沙。

他自礼数颔首行礼,尊了她一声。

“四帝姬殿下。”

眸光流转,篱笆空隙映入眼帘,不意戳穿,温声道,“此处偏僻,帝姬殿下可是寻着猫儿迷了路,若寻不得路,在下可愿为帝姬领路。”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能偷得二三泼茶香,已是最幸时光。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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