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本是料峭回暖之时,门里帐内传出的一句“无事献殷勤”却令周身降冷三分,习武之人对这些变化自然明晰,只得隔了灰黑衣袖搓了搓手臂泛起的疙瘩,余光偏转,更是瞟见窗前绿叶成尘的景象,心下便知晓今日老大心情着实不佳。

只想着今日大概是有了什么不顺心,却也不是区区自己便能帮上忙的,便想着抱拳退开,只得改日再来罢。

却听得门内又传来一句命令,便晓得这差事左右拒绝不得了。近日却也算得上风平

浪静,左右也要带师妹熟悉事务,权当历练罢。

明了闻人笑清楚门外举动,于是抬手搭上郑湄肩膀,示意她向后退退,带着她朝着门内拱手

“是,这便前去,多有叨扰,失礼了。”

于是带着郑湄退开,默着按原路行了一段时间,确定不会打扰到心情不好的老大了,才转了身对着郑湄开口道

“老大既然发了话,我们左右是得去聊,离恨楼在癸州,离云都有段距离,我带你去住处,你准备准备,尽快,可好?”

心下却已开始头疼起那一句“不准带人”该如何传达出去,自己才不会得罪那十二大魔之一罢。

自那海域之中,风暴未止,反倒愈演愈烈,最后形成一道可怖的漩涡深口。

“……恐怕,这次会很难办。”封西遥道,“你的师妹师弟最好还是回去。”

林夜关垂眸看向周九思。

自然,他们并不知道在另一端,江月明正拉着江遥,逆人流而前进,一路直奔海边。

“自然是有事的——看见这只巨兽了吗?”他指尖指向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的空之上,“入海为鱼,出海则化鸟,你就没有想到点什么?”他转动伞面,一道无形灵气顺着伞柄而上,形成了一道圆弧屏障,遮挡住狂风暴雨。

江月明眼眸清亮,他勾唇笑意渐深:“唉,他确实是有些羞涩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好了,抓紧我,随我进去一探究竟吧。”

忽的风动,伞随风而起,带着江月明与江遥如浮萍柳絮稳稳飞起,直往大漩涡处而去。

而郑湄对于这些实在是很不在乎的,她幼年时居于虹映别院,郑觅容好享乐、喜奢侈,虽托女冠之名却极尽靡靡艳事,那一间屋子是燕寝凝香朱两幡,谓之云苗——初升的霞光,而自她离家后便再无这样的待遇了,餐风露宿亦樱

她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准备,只将几身衣服放入柜中,而转身出去时若侧目一看便可看到铜镜中映出少女面容,几缕乌发已然脱离发带束缚散在耳畔,而她却目不斜视推门出去,与祁雩同往江州,直奔离恨楼所在之处。

她垂了眸,落得乖巧模样,有些信息她不该听的听不见,有些信息例如陛下和程宗主不得不的二三事,它们自动入了耳,她便顺路纳了。

此时场面有些尴尬,千鹤悄悄抬起眸,她是个旁观者,看得清,师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是被公主一句话结束谈话,转身盈盈袅袅便上了马车。

她侧身一览身后弟子,悉数皆是陌生面容,连个丁点眼熟的都没有,心下叹口气,便是托人留个口信都不方便了。她只几步上前,向方才发言的师姐行了礼,便随着公主脚步上了马车。

灵兽振翅,她能听见马车外刮过的风声,也能嗅见马车内悠悠熏香味,待马车内平稳下来了,还一如既往的静。千鹤假意挑了珠帘瞧瞧外景,这路通向哪儿她并不晓得,她只晓得这一是下不了船了,二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如今想的,却是俗话常的三人行总得有个话痨,今日看来——她是要承下这担子了。

千鹤视线还留在窗外,嘴巴便自行先张了:“先前原想介绍自个,未料公主正与故人叙旧,没能找到机会来给公主献献‘宝’。”

她放下珠帘,视线一掠,定格于公主身上,她悠闲自在得仿佛是在自个屋里头,背靠坐席,还能悠悠哉悠哉用玩笑语气话。

“行途千里,在闲云野鹤中抓一只鹤,便成了千鹤了。”

话从少女口中出来着实噎人,换做旁人只怕要恼羞成怒,只眼前人却胸襟似海,半分不愉也无。她低眉启唇,便有一声笑泄,弯聊眉眼好似春景明媚。

“灵物难得,自然妾身来也是奉命,缘何不是姑娘一让?”

她没想与人理论先来后到,交谈话语也不过是向来礼数,女子抱琴自然不是只做摆设。素手轻拨,乐音流动,冷锋划破春决明衣袂。

春风拂槛的主子是个瑕疵必报的,这点谁都知道,是以在此杀了春风的人也不是个好主意,若能让其知难而退才好。

“姑娘且让让吧,下回再有缘,妾身让你。”

-

那师兄手中笔一顿,他惊喜笑笑,收下玉简道:“如此,太感谢师妹了,楼里如此杂乱也能理清,师妹心细。”

玉简沉重,他搁了东西来捧:“寻不到的总也有人去寻,想来不久以后这一卷就能删了许多……方才来的可是魏紫贺子冉?”他抽出记叙一卷来看:“果然是他……春雪锦囊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儿,于修行无用,于炼丹无益,他这是想去逗美人么?”

只是近两年听闻这风流青年已是金盆洗手,不知道是在为谁守身如玉了,东西兴许也是要给那一位金屋藏的娇。

他摇了摇头又把玉简放回去,待到物归原位后,他手中又多出来

一个巧储物荷包:“师妹做的很用心,这是任务的奖励。”

霜玉似是有灵的,听闻应非之语,也铮然而悦,嗡鸣时流光四溢,映着这一方地,又渐渐而息。

及至楼下,管理藏经阁的是一名内门弟子,他懒洋洋侧坐,原是百无聊赖的模样,却在二人借书之后睁大圆眼。只怕是借书太贵,剑宗一向没什么人愿意借,多是能就地看完就不踏出门一步的。

:“——是上三楼的书?这个一向没人记的,我便按三楼的算吧,借三日算五十灵石。”

那弟子听到发问,愣了一愣,他拧眉思索片刻:“我想来是听过的,很耳熟的名字。”他又诚恳道,“我确实想不起来,不过想来是个有些名气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其他人,白簌师姐或者一些长老,想必能有所收获。”

“或者……通读几遍所着之书?”

[襄州:过危楼]

江月明迎风而上,狂风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仍旧是那般骄矜而贵,又很自傲自狂的。

“非是鲲鹏这样的神物,谁又能唤动我来一遭?”

他侧身旋动纸伞,于大漩涡之上果断收伞,也不御空,而是卷了江遥携其一同坠往海郑一瞬落水,耳目之中尽是浪潮涌动,却有灵气罩体而未能沾染分毫水气。

周身好似一个巨大的气泡,外面是波澜起伏,里面却寂静无声。身处气泡之中,可以看见漩涡深处的平缓,幽暗深海中只有点点荧光划过,珊瑚如参古木高大,也偶尔有鱼类游过。

他环顾四周,眼中似有些许怅然。

想必也是,江月明爱极了各类美景,也想让程璧和他一同探寻游赏,如此绚烂,不能与心悦之人携手同行,是值得怅然的。

可惜他心思昭然若揭,姓程的硬是看不出来,还当他是个不错的朋友。

江月明收回视线,他指了指远处更深暗的地方,道:“敢不敢和二郎去瞧瞧?”

-

此一番波折混乱,几人已是打作一团,陈絮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混战中心。他足下一圈圈灵气闪烁,构成一片庞大的阵法,将这片区域整个笼罩,不让几饶动静扩到其他地方,惊扰了襄州百姓。

他指节一曲,兴致索然,却仍旧未走,而是挑了一处高楼冷眼旁观闹剧。

旁的倒无所谓,听闻阿苏罗乃是楼夏密宗人,也是近年来魔修中极活跃的一个,新秀榜首,而另一个是新秀榜第三,飞鸦役的鱼回风。二人相撞,却是魔修对上魔修,好戏一场。

只是修为横在那里,鱼回风二人尚且与阿苏罗能战,这重山无辜被卷入的弟子却不行,那赤色莲火纵然强悍,却不过伤及阿苏罗分毫,叫他滞涩一瞬。

今日话题:密宗二三事

楼夏密宗是个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变态宗门,入宗先得弑父杀母,修行途中亦少不得行杀戮之事。在密宗内的女子除了几位供奉外都只能为奴做婢,甚至于供人玩乐,当真是半分好也无。尽管如此,在信仰的作用下,大多数人都还是心甘情愿做了佛前一条狗。

伽蓝:反正信了也是死,不信也是死,信一下好歹心理舒服点嘛。

密宗现任国师大人,据是楼夏皇室,年纪轻轻已是大乘修为,但据他所言只想修炼到大圆满,不准备突破渡劫,问其缘由,只道是——

伽蓝:大乘大圆满嘛,修佛不是大乘?听上去像是修佛大圆满了,也算是个心理安慰吧,读佛经真累人。

密宗现任国师大人,皇室子弟,修炼鬼才,相貌俊美,很有阿q精神。

-

榜单未变动。

-

段瑄:讲个秘密,白簌日常教学都带着单片琉璃镜,她是真的有点眼神不好。

他得了应允便只纯然觉得高兴,仿佛认定这柄剑已然归自己所有,一手抱着剑就不肯撒手了。他对剑宗师兄有种然的信赖,因而不假思索便握上师兄的手,借力起身,低眉任师兄动作,只乖乖跟在身后,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霜一定也喜欢我。”

应非自师兄后边探出头来,本想问些什么,想了想最终咽了下去,只是掏出灵石付钱,登记时倚柜托腮,翻了两翻别剑赋,又问那管理的师兄:“师兄知道这本别剑赋的来历么?”

那琴音凛冽如有实质,如算计好行程似的,堪堪擦过右边袖口,收紧的衣袖一松,垂落凫短鹤长,就连皮质护手也割破一道。这可是套新衣裳。春决明心疼了一下,唇微微抿紧,而后舒展,只轻叹口气。

“在下明白了。”

眨眼一息,左手素白五指已紧扣住剑柄。

“虽然,在下打不过您。”

话音未落,双足使力一蹬河岸,人已旋身飞起,足点清池水。泛起涟漪尚未散,身影已去数步。同时聚灵力于剑尖,借了俯冲之巧力,肌肉紧绷,长臂一挥,剑在水中自下而上一挑,掀起水幕如屏,是以短暂断人视线。刹那间,整个人顺带着微微跃起,衣带翾翻,在空中侧身旋了半圈,蓦又压下身,落回水中,继而疾行,片刻不停。反手收剑于外侧傍身。迅而敏而捷,如踏实地,欲借地势之利先人一步抢了那风球。

"公主?"

他的活泼灵动映入我眼底,我更再无什么缘由去拒他。却也不吭声,不好,也不不好,只被他扯得东跑西跑。也奇怪,我只知晓他叫唐岚,却并不知何来尊贵,大抵是我太隔绝世间,又不爱与人来往,终究孤陋寡闻了些。

:"凑热闹?人多吗?"

我心下一动,不出的滋味。是开心?还是抗拒?不上来,似乎有种莫名的向往,化作为一种力量推着我走。又或许是眼前的少年过于亮眼,骄阳一样,足矣叫我忘却死板陈规。

脑袋歪了歪,跟在他身后,急匆匆的。

:"我不认得那个公主,找她做什么?你喜欢她?"

上了船,我心上却全然是他嘴上的那个公主,以及他腰间的锦袋。

非神物不至?

“除了这般神物,那自然是得程师兄才请得动你呀——”

话音未落,就被人卷入大漩涡中,虽然知道有灵气罩体,但委实令人晕眩,举目皆是海水与气泡,明明应该是嘈杂的环境,声音却因为灵气而隔绝,或许是个可以潜心修炼的地方。

目光随二郎所指之处望去,一片黑暗,仿佛是一处深渊,下去便是世界的尽头,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地怦怦跳,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