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她又侧脸去看慕容握紧的双拳,去看忘安刚刚抚过她发梢的手掌,感受着彼此的心意,终是彻底收起武魂退到了一旁。

“够了,莫师兄。”

“如果用我的身世来说服他们避世,与为一己之私不惜冒九天之大不韪的他们,又有何区别呢?”

在确认两人都知晓书中内容后,她皱紧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希望自己最后一份小小的私心,能够被接收到吧。师父是九天上下的精神支柱,她想办成的一切事情,身为弟子的苏芮安纵是再不看好,也只会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九天不止是师父的九天,更是他们的九天。

“莲生师兄,慕容师兄。”

“我最后只剩下一个要求。你们从这宗门里带离多少弟子,就必须保证有多少人平安归来。”

“活着,才有希望。”

她侧坐在吉量上,双腿微微摆动着好不惬意,听了余肆的话后不知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笑了起来。小姑娘虽然没生着什么玲珑剔透心,也不必劳什子的巧舌如簧,可十多年过的舒坦日子里也没少练嘴皮子。黝黑杏眼滴溜溜一转,察觉到余肆回眸的目光后歪了歪脑袋。

“首先,救我是你自己要做的,即使吉量把你推过来,你也大可以不把我带上来。”

“其次,衣服不用啦,我最擅长的可就是泥地里打滚灰溜溜回去讨骂。”

“最后,钱,一分没有。下次如果有缘再见的话,我做糕点给你吃啊,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调转马头朝着那幽静小道缓缓走去,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要遇上这种眼里只有钱的男子。男子…?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单薄身姿,心中的异样感越发浓厚,这种样子怎么好像很熟悉…?有点像…她顺手折下道旁疯长齐腰的草条,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这记忆似乎也随着动作慢慢现了形。像江师兄啊…她编了个草蚂蚱,放在了吉量的脑袋上,笑嘻嘻地开口。

“别弄下去了,不让用你的毛编蚂蚱。”

吉量十分不满地从鼻子里喷出了热气,似乎跟她作对似的将草蚂蚱甩了下去。她一愣,登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身在危机四伏的林内,她却如往常一般笑闹。

月色如水倾泻,银辉于漆黑天幕漾开勾勒出华夏门大殿的剪影,飞梁立柱倚着的山脉如巨龙盘卧,便是一片模糊中那轮廓仍大气磅礴。殿内一切灯火从敞开的朱门泄出,汇成一团在墨色浸染的一切中灼出一点。白衣人缓缓移步而行,自山顶祭坛前来不见步履匆匆速度却未曾落下半分,肩后的披风银丝绣上的烛龙身躯蜿蜒在地,细细描绘的鳞片盘曲而上直至隐没在垂落的黑发之下。当那一身华服随步伐的停滞而沉寂时,那殿后倚着的巨龙,似沉下头颅,伴一长息卷来猎猎狂风熟悉的异兽气息近了,便是那般速度裹挟而来的气流,也未能令那垂下的衣袍摇摆半分。

“多谢阮门主不远千里替景兄跑这一趟了。”

他眉角捎上三分笑意,溶在月光中染上那蟾光独有的清新却无端泛着丝缕寒凉,眸中似有水光氤氲托起眼底善意,和颜悦色,那自继任后给周身镀上的寒意与冷厉此刻化去八成,笑盈盈地接过人手中宝玉,挥手吩咐弟子再添一座,却是聚着怒。

感谢是真,动怒亦是真。

“预言紧要,恕我无法久留于此。还要谢各位未在这殿内大打出手,免得处理完这预言事宜还要筹划重修。且在这永安闹事,还落个善终,已是令南闽国誉扫地的大事了……那我自然不会让肇事者迈出我华夏门半步……”言至此语中仍有起伏,温和不减似当初能于涧中树下饮至微醺时,然那抹浅浅的寒意仍悬在眉梢,逐渐侵染那双乌目,也不知柔和之下藏了多少刀锋,“华夏各堂长老本应归堂坐镇,不过今日门内既然多了人……”

封号斗罗的听力向来是极好的,虽非亲眼所见,近时也将闹剧听了大概,可惜不及拦住那位敏攻系斗罗。

念此他眸色又暗下几分,冷厉重新攀上人微垂的眼尾,淡淡出声:

“我知两家素来理念不和,此‘怪力乱神’于诸位心中怕烙了‘信不得’三字,这南闽例行之事因诸多原因还可能‘有所图谋’。”

长袍的宽袖还静悄悄地垂在身侧遮住了门主镶了星空的勾玉,只有淡淡的烟气牵人白生生的衣袂,晕开,把人笼在飘渺之间,颀长身影如山雾中静默的竹,浅灰的线条萦在眉梢,隔云端,送去携了高处冰冷的目光。身形一晃现于殿门,略回身未为黑发遮掩的脖颈接上了银丝绣出的鳞,拼出一副人首蛇身,气势似源自远古莽荒,天地为之动静而色变。

“但既然本次误会已解,此刻身殿中的诸位,不妨一同去那山顶一观。”

一竿斜照,白衣素裹,碧水印青松,晨曦含秋露。

这迷雾森林比之九天,不知生机盎然了多少倍,倒是这雾气蒙蒙又让我有种恍惚还在那九天云端的错觉,所以我才约小青来了这里。

时辰稍早,我思量着锻炼冰鸾识别迷雾的可能,于是将它召来,少许安抚后发现他已经不似初始凶神恶煞,倒也有些欣慰,终究是不成熟的孩子长大了啊。

我在一旁随手揪了几根马尾草,便是随手一顿捣鼓打算编个草环打发无聊的时间,只是在抬头之际,青鸾的行为却让我结簪的手不觉顿许,我看着它空中跌跌撞撞,好似孩童般学着人间最简单的行走,她的冰羽在风中中肆意的飞扬,那灵动的眉眼里却纵衔着倔强。

我仿佛看见那年年岁岁九天碧霄的青云尘封着万里的冬,灿烂的朝阳绘不出人间三月的春色,曾记否?一念动情终是一念轮回。南闽的生死轻诺,唯这情意二字不可辜负,那时的自己,也怕如它这般,好生得一身执念。

再回首,我低垂的眼底,卷着千重山折着万重水,极望不至念想处的归处。

只道是,尘埃落定,最难将歇。

风起柳絮轻杨,有佳人着步履轻盈而来,岁月的痕迹淹没在这片山水如画里。我随手解开了结簪的草绳,任由孤伶的草丝游荡在这微凉的清风里,一如这数载的孤独。

正欲有所言,一声清鸣道断万千思绪,我抬眸惊讶望去,精神力的外放使得我能清晰看见青蛇的毒牙钩立在冰鸾的脖颈处留下短期内不可磨灭的印记,正如是血染的锦绣山河般,鲜红诱人甘之如饴。

一瞬间倏忽生起的骇浪惊了双眸,一点心疼自心间滋生着缝隙,直至愈演愈大布满他的整个世界。

都说九天绝情绝性,我觉不以为然,不相入世,怎历红尘万劫,通天人之道,太上忘情?

我的眸中染了几分愤懑之色,也深知现在根本让他们停下,冰鸾受了委屈,势必正怒火中烧,捉急复仇,若我现在打断他,他只怕会离家出走都有可能了

莲生本欲出口发难,但她的话却让自己嗓子仿佛卡了一口老血,只得咽下,只是欲发的抑郁了。

它自己偷食怪我咯,果真应了那句话,唯女子与xx难养也,心中默默的为慕容点起了蜡,哼,我就大度的不跟女人计较。

此生在九天的苦寒中重塑,却不想一叶障目,亦是知秋,终是免不了红尘一遭,沾染了七情六欲。

我看冰鸾从眩晕中恢复,只见它对身上这玩意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啼鸣,数片冰刃自羽毛中展开,成片的冰锥飞速向其攻击,我有点担心的瞅着,只得忙开第一魂技,精神探测给那条蛇共享。

憋屈啊憋屈,什么时候我已经沦落到给魂兽开共享视野了?

至于能不能躲过就看那蛇的天分了,如果这样都躲不过,那我估计得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给魂兽共享还要挨打的人了,欲哭无泪。

素闻人间七苦如那催命的魍魉,偏是顷刻间需承之以扼喉的一击必杀,我咧唇苦笑间,鼻音似破碎的丝竹般喑哑诠释着无为有处,亦有还无的无奈。

不过冰鸾自身带有极寒,连常人都无法抵抗的冷,这蛇失了理智一口咬了下去,怕也冻的不轻,活该啦,谁叫你欺负我家冰鸾。你家主人还冤枉我,哼。

我低垂的眼底纵衔几分清冷,谙尽风雪客意,不过短瞬便已恢复如初

朝日不谙春色,冰鸾又鸣翠柳,我知晓它的不满,还欲再行攻击,我手指紧扣,复而又松,只得瞅着旁边那个闲的没事干的小青

你说,现在怎么办

像蓝芯冲去时,若是奚江里面明白自己的暗示,抓住衣服,那么自己的确是输定了,但面对突如起来的攻击,他真的有办法保证自己能收手么。

心下暗想着,转眼便遇到了拦截而来的小姑娘,心中暗自鼓掌,这样的强攻系才是对战场有用的。

见其自半米处起跳,一招鞭腿袭来,才知道对方这是完全认真起来了,不过,他们之前的格斗系老师没有教过他们,不管什么武魂,最忌讳到空中再发力么。

空中发力,优点在于角度可以调整,缺点是力度不足,而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力道不足比角度偏移更为致命。因为……

只见鞭腿向自己头顶而来,将围绕在自己周身的魂力散布开来,由于方才的使用,大量残留的魂力得到了呼应,形成一大片浓雾,在一阵扭曲的光线中约摸找寻出鞭腿大概的位置进行防御,同时分生烟雾拢向蓝芯。意图通过烟雾活动改变光线的扭曲,分析频率之间的差异了解真实情况,这对一个魂导器学教授而言不难。

其实自己已经很想下课了,于是趁着两人强弩之末,开始了最后的课堂总结

“很好,你们都发挥出了令我惊讶的水平,在战场上,看清自己的位置是最重要的,有人说战场属于强攻系,也有说辅助系敏攻系等等等等,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战场山绝不会有单一武魂组成的战队,大家必须互相帮扶,好,这堂课就上到这里,那么下课”

说完挠了挠头,道

“还有一件事,谁知道怎么出去……”

许是天高云淡的好时候,却刚巧迎上了日暮西垂金乌坠地,潋滟水光影映着金红的天色在波粼间晃漾,垂落的柳枝随着清风扫过湖面留下不同于风纹轨迹的几道清漪。

他斜倚于柳树高处柔枝交错之地,却轻若无物般安稳,嘴里叼着一片茵绿的叶,似是瞌目小憩,衣绦随意垂下缠落在柳枝之间,随之飘摇,沾湿了末梢。

而湖上隐约弥漫的水汽却如同被引导般皆向这边而来,以这棵柳树为中心旋绕着,随着积累愈多而汇聚凝实成雾气,指使这岸边陷入一片朦胧里。

“忽然是怎的了?”

就这样在这儿虚度时光,直待到夜色渐上,他腰间系着的嵌着深邃蓝色的勾玉忽而闪烁不止,不同于先前于柳如一般安稳的轻晃的节奏,而是微颤着如同警示提醒。当是时,眼底带着一闪而过的莫名色泽,只是被额间散落的几率墨发与依旧半垂的眼睑遮挡不清。周遭的浓雾也霎时散去,只余下树枝叶片上隐约的露水痕迹。

利落翻身下树,将嘴里叼着的叶片轻轻一吹,吹入湖水中任它漂游,自言自语着似是思索的神情却含着三两分戏谑。回首目光越过这夜色里河湖间如星辰般的柔光,似是散漫般把玩着勾玉踱步向那枫林处,却在忽然间失去了踪迹。

“恕谌来迟。”

弯唇带着惯有的笑意看着当下的情景,站在华夏门一众人这边也只是毫无诚意的向门主请了个罪,便一言不发。

不过先前处理堂中事务倒是依然了解不少,因为门主未曾指派自己再去做甚么,于是也只是让堂中人多留了个心眼,不曾想这么快便闹到了门中。

胆儿也忒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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