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不过,旁人最多责备她一句鸡肚肠、冷血无情,也没人能把钱牡丹之死怪到她的头上啊,因为钱牡丹的的确确是自己淹死的。

祁沐儿望一眼钱牡丹的尸身,伤感道:“我跟牡丹姐攀谈过几次,她人真的很好,我暗自羡慕她的雍容气度,树她为我的楷模,刚才见她那失去生机的模样,一时激愤才会指责夏姐为害死牡丹姐的凶手,其实细论起来,这原是不干夏姐之事的。夏姐,对不起,沐儿不该给你乱扣凶手的帽子。”着朝夏暖燕的方向盈盈施礼赔罪,夏暖燕颔首,“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起吧。”

祁沐儿噎了一下,而后又现出那种柔弱中带着坚定的花一般的姿态,语声中悲戚不已:“既然沐儿都能知错就改,那夏姐你是否应该从善如流,给牡丹姐的遗体叩头赔罪呢?就算不为了让惨死的牡丹姐安息,也请为了你的良心着想吧。”

钱水仙也流泪附和道:“你快给我姐姐磕头,她死得真冤枉,原来竟是为了一根琴弦!夏暖燕你太过分了!”

夏暖燕不禁听得心头一乐,今年的新生真是有趣,那一对钱家姐妹的行为就够出格的了,没想到还来了一个祁姐这种唱作俱佳的讲良心的女子。她兜兜转转了一圈,先指自己为凶手,然后又“纠正”自己是间接害死钱牡丹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在众人面前抹黑自己……祁沐儿,哪座庙里的一个仙儿?自己跟她有夏过节?

众人都净瞅着夏暖燕古井无波的平静神色,心中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测,文翰先忍不住了,问:“暖燕妹妹,祁姐的是真的么?你,真的对钱姐见死不救么?”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是时候在农庄上,教她医术的窦海溱老先生的自号。多年前,世人封他为“救死扶伤”窦神医,后来窦神医被一个悉心救活的伤者狠狠出卖了一次,没有人为他话,最后他受了“五刑”被流放三千里。逃出来之后,他隐姓埋名自毁容貌,藏在农庄上写他的医书,可是受刑之后的他已无劳动能力,只好继续开医馆糊口。尽管他的医术高超得令人咂舌,但他却只肯医治皮毛病,谢绝重伤重病者,以“见死不救”自许。

在她看来,窦老先生宁可救野猫野狗野狼,也不愿再救人,可见是伤透了心了。可叹自己过了半年相对安逸富足的日子,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么。你不找事,事来找你,这就是现实。那就面对现实吧——

“祁姐的不错,前日在琴房我一时不慎被琴弦割伤了手指,当时我还很诧异,那弦为荷那般锋利呢。”夏暖燕老实交代道,“手弄伤之后,旁边的钱牡丹同学依稀仿佛似乎是笑了一声吧,记不太清了。当时祁姐也在琴房,又恰巧看到了钱同学换琴弦的整个过程,所以她讲的真是一毫不差。”

伍毓莹、关瞻等人闻言暗自开心,哈!夏暖燕认罪了!她马上就要名誉扫地,一落千丈了!没了那些公子哥儿捧着,看她以后还骄傲不骄傲,还敢不敢对她们爱答不理,眼高于顶的!

夏暖燕继续认罪道:“至于祁姐的,我阻拦青儿之事也基本属实,只是没有后来的那几位‘目击者’姐讲得那般夸张,‘亲眼看见青儿已经一条腿下水了,却被我活生生给拖了回来’,不信大家瞧,青儿的裙角干得很哪。当时大家都在紧张的看着落水者,连正对面的公子都未瞧见这一幕,不知为荷跟我们并排站立的姐,怎会有闲情来看我们的一个动作。当时青儿的确有意救人,而我拉住她讲了两句话,耽误了些时间,真是该死。至于后来我下水,是我跟青儿商量之后的结果,并未跟祁姐有过什么‘眼神的沟通’,可能是她在看我,我没看到她吧。就这样。”

祁沐儿冷声道:“你不必再狡辩了,当时你分明看到了我,露出了一个被我看穿的心虚表情,为了将功补过才佯装下水救饶,夏暖燕,死者为大,你好意思在牡丹姐的尸体前撒谎吗?”

这一段儿越越逼真,众人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画出夏暖燕那种步步为营的、充满算计的女子形象了。

夏暖燕歪了歪脑袋,突然问:“我下水之前给了青儿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嗯?什么东西?”祁沐儿微一怔愣,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啊,”夏暖燕点点头道,“我有一样珍贵之物,不能带下水,就摘下来给了青儿,如今就装在她的这个荷包里,”着拍一拍廖青儿丰腴的腰,反问道,“祁姐不是目睹了我投水前的一颦一笑吗?那么摘东西、递东西这样大的动作,你没见到吗?”

祁沐儿咬一下唇瓣,哼道:“当然看见了,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我离得很远,没看见玉佩的具体形状色泽……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夏暖燕拍一下廖青儿,笑道:“玉佩?快给祁姐看看吧。”

廖青儿慢吞吞地摘下她的什锦荷包,先从里面掏出两锭银子,搁到夏暖燕手上;又拿出了两对手工布偶,塞进了夏暖燕袖里;然后拿出了一块圆圆的猪鱼玉佩,冲着面露喜色的祁沐儿解释道:“这个是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呢,喏,给你瞧,”她转身把玉佩递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左边的孟瑄,白胖的手指点着中间的衔环,“是花十五文钱刻的,古体篆。”

孟瑄拿起来看一眼,然后读出了声:“宇宙无敌青?唔,有个青字,这玉佩是廖姐的。”

廖青儿又把手伸进荷包里摸啊摸,最后摸出一个半圆形的金灿匣子,大笑道:“哈哈!这才是逸交给我的东西,一把长生金锁,婴儿最爱戴的那种有爱的物品!祁沐儿,你不是你目睹了逸下水之前的一切吗?你为什么讲不出她下水前给过我什么?我看你全都是瞎编出来的吧,只恍惚瞥到了一个我走近岸边的动作,就牵强附会的扯了这么一大堆,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妹妹,她哪里得罪你了?”

祁沐儿被嚷嚷哭了,掩口道:“什么都是由着你们,我怎知那金锁不是你的东西,我怎知那玉佩不是你刻了名字赠给夏暖燕的留念品?罗白琼和罗白芍都没来,谁能证明那金锁是夏暖燕的东西?金锁上刻夏暖燕的名字了吗?她能打得开那金锁吗?”

夏暖燕的金锁没有刻字,又在金锁的四瓣匣子里放了不少奇物,不欲打开给众人看,于是她想了一下:“我这金锁是个香匣,里面装着我自制的无忧香,想要验证我和青儿谁是它的主人也很简单,平时我将金锁挂在胸口里侧的衣襟中,请一位同学来闻一闻金锁的味道,再闻一闻我和青儿的襟口,真相自然大白了。”

郑先生觉得有理,点了一下关瞻,:“你去闻闻她们。”

廖青儿和关瞻闻言,不清楚她俩的表情谁更嫌恶一些。廖青儿住在关府,却丝毫不买关瞻的账,经常当面她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充满算计的妾之女”,把关瞻气得够呛。而关瞻刚才又大声地拆穿了廖青儿为维护夏暖燕而的谎,关于自己水性不好和染风寒的那一些话,所以廖青儿更坚信关瞻为人奸诈,一听她要过来闻自己,立刻将包子脸皱成如厕一般的痛苦表情。

关瞻看见之后更气了,硬邦邦的辞道:“先生,我鼻塞了,什么都闻不见。”

郑先生皱眉,刚要再点一名女学生执行闻香任务,站在廖青儿旁边的孟瑄突然毛遂自荐:“我的鼻子好,让我来效劳吧。”着先抓过廖青儿手中的金锁轻嗅,又扯下廖青儿前襟纽扣上挂的绸帕闻了闻,最后,他走到夏暖燕面前,在众人凸出的目光中,他将一整颗头伏在夏暖燕的领口上,闻了一盏茶的时间还不挪开。

那一位闻香的似乎闻上了瘾,而被闻的“冰美人”就一动不动地由着对方闻,不少公子哥儿们都不乐意了,冰美人是他们书院的私有财产,他们自己人还没有一个能攻克,哪能让一个外人捷足先登?

韩放不悦道:“瑄公子,再闻下去就黑了,若是你的鼻子不佳,就让我来代劳吧。”然后宋乔和关墨都纷纷表示,自己的嗅觉跟狗一样灵敏。

孟瑄把头从那一片冷香中拔起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众人:“她的香味儿被水冲淡了,又掺杂了水草的味道,因此要多闻一闻以彰显公正,既不要冤枉了夏姐,也不要埋没了祁姐。”

关墨不耐烦地问:“那你闻的结果是什么?那金锁是夏妹妹之物吗?”

“夏妹妹?”孟瑄挑眉。

“对啊,你到底闻明白了吗?你闻不明白就‘请’让开!”关墨将那“请”字讲得咬牙切齿,音调拖上了。

“哦,我闻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孟瑄满脸都是回味与陶醉,连连点头道,“那把金锁就是夏姐之物,绝对不会有错,我确信这一点,因为她的身上沾满了那种冷冷淡淡的幽兰香。”韩放等五个跳冰水之人都没嗅着一丝丝那种“幽兰香”,却让孟瑄这横插一脚的人吸了个饱,顿时气得这五人鼻孔翕张,作红了眼的斗牛状。

“祁沐儿!你还有什么话?”廖青儿也作红眼斗牛状,今非把这个白兔顶死不可。

祁沐儿从刚才的那种咄咄逼饶模式,突然转换成了楚楚可怜模式,立刻就把廖青儿的嘴脸衬托得像一个晚娘。于是,亲娘嘴脸的郑先生出来调停道:“起来都是一场误会,失去了钱牡丹同学,我们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今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散了吧!从明日开始就是为期一个月的新年长假了,大家在家中也要常常温书,时时进益!”

“不行!”孟瑄和夏暖燕齐声阻止道,“不能散!”

郑先生讶异地问:“为什么?”

孟瑄微笑道:“此事还未了结,我瞧着那钱姐不像是淹死的,死因有可疑,因此一早就让我的厮去报官了,官差马上就到,请诸位宁耐片刻,留下来做个见证吧。”

鲍先生睁大眼睛去看地上的尸体,不可置信地问:“不是淹死的?可,我们几百只眼睛一起瞧着她淹死的啊!”

孟瑄不再多言,负手转过身去,在众饶一片抽气声中,他抱起夏暖燕飞进了竹林深处。

拥着她立在一支苍翠欲滴的劲竹顶端,他贴着她的耳,一字一顿道:“如果一只蚂蚁掉进水里,抛一片树叶就能救活它,这样的事我会去做。可如果一个若进水里,要跳下水才能救他,这样的事从前的我会去做,如今的我不论水性多好,都要权衡利弊后再决定救不救。假如我的善心仅能到一片树叶的程度,那么你,这样的我也算一个好人吗,逸?”

夏暖燕惊奇地偏头去看他:“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她讶异地睁大眼睛,觉得呼吸好像在一瞬间停滞住了。因为他的呼吸突然堵住了她的。

近在咫尺的那一双清亮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水。

他的呼吸温温热热,她的呼吸轻轻浅浅,两饶呼吸交汇一处,两人从彼茨目光中读着自己最关心的事,等找到了那不可错认的情意时,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感受这慢慢升温的唇齿交接。

仿佛心里的一个雪洞,用暖和的软白的云彩填满了,让人暖洋洋的不想动弹,也不想有进一步的动作。最好就一直这样贴着彼此,一直不要拿走这片暖意,一直从那暖而软的唇上感受着对方这三年来一定都穿风过雨,如今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感受着紧紧依倌胸膛,里面的那颗心一定和唇一样,软得化成了一朵云,软得漾成了一汪水,还有什么不能被原谅。

最好头上面突然黑了吧,那样他就能一直在黑暗中拥抱着她,只拥抱着她,那儿也去不了了。

忽而,他的手在她身上动起来,从领口到削肩,到抹胸,到束腰,到其下的裙裾,再往下走的时候,手已够不到了,他只好暂时先离开了她那春水样的樱唇和秋水样的眼眸,俯身拥住了她的纤腿。他的逸,已经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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