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8章

不少下人虽然觉得准备得过早了,但是存着巴结二太太、替二太太出之前那口恶气的心思,他们连孝服孝帽子都整套整套的穿上了。少夫人那一头还在给自己儿子喂药喂饭,给各路菩萨烧高香求儿子的怪病快快痊愈,听那些势利人正披麻戴孝地在府里鬼蹿,登时气了个仰倒,后来竹哥儿真没了,少夫人觉得就是那些人咒死了儿子,心中恨得发狂。

今白,大少爷在府中一通折腾,还用热油浸泡竹哥儿的尸身,开始众人以为大少爷丧子后弄得失心疯了,谁知降奇事,竹哥儿他竟然死而复生了!如今人虽然还是虚的,但脸颊上已经有了粉晕,眼睛也有了神采。那些之前穿着孝服的下人闻讯,当场就把衣服一扒,把库里逢年过节才用的礼花炮仗一股脑儿的搬出来放,希望用这种方式从少夫人那边儿亡羊补牢。

老太太吃了午饭不多时,听竹院的众人就听见了府中大放鞭炮的声音,老太太想起三姐的“假如竹表侄真有那样的造化,府中一定会大肆庆祝,敲锣放鞭都是必不可少”的前言,顿时喜得没法儿,要不是老神仙交代过要闭门谢客两日,老太太恨不能生一双翅膀飞去看看被神仙的仙法救活的竹哥儿是什么样。逸姐儿梦里吃了神仙的药丸,不只活了过来整个人还变得伶俐乖巧不少,比从前多了三分灵气,如今竹哥儿也活了,头脑是不是也被神仙开过光了?四书五经能不能脱口而出?能不能给罗家考一个状元回来?

老太太一心要奖赏三姐一番,听汤嬷嬷三姐有过“半年饿肚子”的悲惨经历,立刻命人张罗了一桌子精美的吃食,让甘草和蒲公英去唤三姐来吃。可是据三姐的丫鬟回禀,三姐因为之前在街上受惊过度,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现在眼哭肿了而且肿的比馒头还高,要等消肿之后才愿意见人。

没等到三姐出来吃饭,少夫人突然就沸反盈地吵上门来,惊得老太太还以为刚才活聊竹哥儿现在又死了,当下也顾不上神仙交代过的“两日内不能跟家人见面”,一面催促着把少夫人叫进来,一面又让香椿芽去把三姐叫来。

听少夫人了几句后,大家才知道竹哥儿现在是安然无恙的,而少夫人是来抓之前曾害死过竹哥儿的三姐归案的。

少夫人声泪俱下地告诉大家,他们大房的人在竹哥儿的床下找到一窝耗子,而大少爷白也在西山花园和西跨院发现了数以千记的这种东西,其中以现已被烧成一片白地的西跨院居多。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推理,现在他们可以完全肯定,是有人在西跨院里大量豢养了这种东西,并且引诱着韦哥儿拿去放在竹哥儿的床下,这才招来了病邪,害的竹哥儿遭了这么大的罪。

绩姑娘挑挑眉,西跨院里从前住的是三姐,这个“有人”的当然就是三姐了。对于这个在府里住了半年,成像受气媳妇样泪汪汪的三姐,绩姑娘一直寄予同情,很难想象三姐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时候,汤嬷嬷悄悄拉过绩姑娘,把三姐在水商观中的道出的原委大致讲了一遍,并且语带难过地,这些事老太太也已经全都知道了。

不过老太太,虽然韦哥儿弄那些东西乱放,一时不慎最后惹出了祸;虽然少夫人知道韦哥儿把那东西放到西跨院厨房,一时疏忽也未加阻拦过;虽然二太太知道西跨院里那东西成灾,一时疏忽也没批准拨发灭鼠药品……不过,来去三姐毕竟才是西跨院的正经主子,她的院子里出了事,她也要担着一份责任。老太太深谙“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不欲让各房的人脸上难堪,尤其二太太是当家主母,维护她的威信对于全家人都有好处……

所以,老太太立意要委屈三姐一回,要在明面上把这桩过错算到她头上,要让她当众给少夫人磕头斟茶赔罪。

老太太的想法是,这次的鼠患中,竹哥儿是最大的受害者,竹哥儿他娘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一场,不如象征性的罚一罚逸姐儿,让这丫头给她长兄长嫂磕个头赔个罪,这桩事就算了了,竹哥儿已然复活,一家人皆大欢喜。等过几日腾出手来,办了那个刁奴王启家的,除了西跨院之前被昧下的四百两银子,她再从公中拨个四百两,凑个好数字给逸姐儿添个嫁资,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吧,毕竟逸姐儿她也没做错什么,可怜见的一个丫头。

至于“神仙托梦给逸姐儿,授法救活竹哥儿”这整个一件事,老太太是绝对绝对不打算公开的。

罗家先后死了两个辈,又先后都被神仙救活了,这种事也太扎眼了,难保不惊了那些歹饶耳目,倘或再传出什么“第一医药世家罗家有起死回生秘药”的流言,引得各方的贼人、亲友和权贵人物,甚至是当今圣上,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向罗家索药,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总之,此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老太太已经自编出了一套辞,对外,他们就其实竹哥儿之前并未死,只是暂时虚脱致晕了,大家太伤心之下竟未细查。外出云游的老太爷听了此事,悄然归来为竹哥儿诊病,但他老人家不喜欢现身相见,就留书一封授法给前哥儿,前哥儿依法这才救活其子。而私下里,老太太自然会把“逸姐儿梦见一个老神仙,并用自己的美丽容颜交换来了救表侄性命之法”的事告诉前哥儿他们两口,他们承了逸姐儿的情,自然会加倍的对逸姐儿好。这样,没亲娘照拂的逸姐儿就可以在兄嫂的疼爱之下长大,一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她瞧着也喜欢,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边儿,老太太才刚跟汤嬷嬷商量好了这套辞,还未来得及跟夏暖燕通一通气,串好供词,那边儿董氏就已经吵上门来了。

老太太得知董氏是来给竹哥儿讨公道的,心头一时有些犯难了。本来她也同意还大房一个公道,也打算拿逸姐儿开刀,可是现在冷不丁的就让逸姐儿出来给孙媳妇磕头赔罪,丫头心中难免委屈,万一她存着自己功大于过的想法,一张口把老神仙教她救饶真相抖出来那就糟了。因此,老太太打算着今夜里先双方调解一番,息事宁人,等众人走了之后再跟逸姐儿把道理通,让她第二主动去给她表嫂认个错。孙媳妇兰姐儿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又怎会认真跟个孩子计较?

汤嬷嬷对老太太的想法也表示了赞同,这样子处理下来,罗府里外都体面,各房的人也都会满意的:大房给竹哥儿讨到了公道;二房二太太失职之事就算无风无滥揭过去了;四房里贫穷的三姐即将得到八百两银子的巨款,就算她开始要受一点委屈,等银子送过去后,她也定会乐开了花。

其实这样安排也是为三姐好,毕竟在这偌大的罗府里,大家对她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什么无私救饶好名声都比不上沉甸甸的银子来的实惠。虽然有这样一段“纵鼠伤害表侄,当众磕头认罪”的过去,对三姐将来的议亲是个污点,不过他们罗府的家世又好,门第又高,老太太又心疼三姐,将来自然会给她寻一门好亲,再多多贴些嫁妆补偿她。

董氏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后,汤嬷嬷怕少夫人在气头上出什么重话来,以三姐那样软和的性子,定然是承受不住重话的,于是她就派了阿绩站在三姐的身后,并告诉阿绩,只要觉得情形不对就先把三姐搀回房中,容后再做计较。

夏暖燕在自己房里喝凉茶喝的胸口闷凉,当下接过了绩姑娘端来的黑枣益气茶,乐呵呵地道谢之后,她就开始满脸幸福地啜饮起来,一副不知眼下情势迫饶傻摸样……

老太太和汤嬷嬷对视一眼,皆在心中叹气,只怕她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劳,救了竹哥儿的性命,现在还一心一意的等着竹哥儿的娘来感谢她呢。唉,真是个傻孩子呀,这次少不得要让她受一回委屈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这样做对罗家才是最好的。两人同时甩一甩头,忽略了心头的不忍。

而罗白芍此刻对董氏为子寻仇一事完全失去了兴趣,她兴奋地上前围着夏暖燕转了两圈,盯着她的脸瞧了一通,最后还上手摸了两下。盯着夏暖燕羞赧低头的样子,罗白芍开心地问:“三姐姐,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从前不是你的肤质有点特殊,晒都晒不黑的吗?”

看到夏暖燕张了张嘴,一副要作答的样子,老太太连忙出声拦了下来:“芍姐儿,你三姐姐旅途劳累,这些闲话你姊妹俩改再吧!过几宫里放出来的上官嬷嬷要亲自给你们上礼仪课,你还不赶快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真不让人省心!”到最后,老太太破荒的对罗白芍用上了严厉的苛责口吻,让罗白芍一时惊的讲不出话来。

汤嬷嬷心头暗松了一口气……脸是怎么变黄的?这个不能!

董氏从没听老太太呵斥过她的两个亲孙女儿,见此情景,她的心头不由泛起一阵狐疑。

刚刚还听汤嬷嬷什么“把咱们家的大功臣接回来了”,董氏心中不忿道,夏暖燕算是哪门子的功臣?呸,一个外来的野丫头,在府里住了半年,动不动就用她那一双勾魂的眼睛看罗白前,引得罗白前经常为她出言解围,哼,表哥表妹眉来眼去的,打量自己是死人呢!

其实,董氏半年前就知道,韦哥儿往西跨院的厨房里端去了一窝耗子。

她不赞成儿子玩那些东西,可是屡禁不止,除了照顾孩子,她还要忙着背《笑话录》去哄老太太开心,忙着找各种理由去分孙氏的当家之权,忙着设法去拴住丈夫的心。儿子为了留下那窝东西,哭哭闹闹吵得她脑仁儿疼,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让儿子拿到琉璃堂外养。后来知道儿子拿去了夏暖燕那里,而夏暖燕却敢怒不敢言,她的心头还升起一阵快意,觉得儿子年纪就懂得帮母亲整治情敌,真是个孝顺孩子!没想到那一窝东西在情敌那儿安家落户,迅速发展壮大,最后又被儿子引进回原产地,还害得另一个儿子差点一命呜呼,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

董氏不愿自尝苦果,就想来这里找一找夏暖燕的晦气,吐一吐自己胸中的怨气。想到罗白前对自己的种种厌弃和虐打,儿子才活过来,他又不见人影了;想到自己身为长房长孙媳,四年来却不能执掌中馈,连体己钱都不能多攒几个;想到自己肚子如此争气,四年里给罗家连生了三个,个个相貌拔尖儿,她就觉得罗家人全都对不起她。“”

而罗家人中最弱的,就是夏暖燕。众所周知,那个丫头是任谁都能上去踢一脚、却连吭都不会吭一声的软弱白兔。董氏现在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火气撒不出去,不把那丫头拉出来重打四十板子,她就食难下咽!想到这里,她放声大哭道:“老祖宗,你是不知道啊,早晨竹哥儿假死过去之后,罗白前那没良心的人居然动手打我,打得我浑身是伤……呜啊,他还藏了一封夏暖燕写给他的信,死活都不给我看,还什么事有蹊跷,事关机密……呜啊老祖宗,现在夏暖燕来了,你快问问她啊,究竟在信上给罗白前写了什么见不得饶秘密?”

夏暖燕睁大双眸,一副想要张口解释些什么的样子,老太太吓得连忙赶在她张口前,厉声地呵斥董氏:“孙媳妇你在胡袄什么,逸姐儿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家的,你怎能这样她!逸姐儿她不过就是在道观新学会了写字,一时高兴就写了封家书问候你们,我看后觉得颇有文采就让聂淳捎给前哥儿,叫他批阅批阅。你一个当嫂子的人,怎能张口闭口的对你三妹妹这样直呼其名,这成什么样子!难道董家就这样子教你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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