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白道有出家的和在家的两种,前者专注于自我清修,常常把门派建在名山大川之中,甚少跟外界往来,比如嵩山少林寺、太和山的武当派、武夷山的大过门、大理的宏门等等;后者除了开馆授徒和摆擂打擂之外,其实已经跟一般的商行或镖局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因不少门派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做起生意来倒可以吓退不少宵之徒。

漕帮就是这几年最炙手可热的一个大商行,在畅通无阻的水路运输的大力支持下,风家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囊括了平民百姓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虽然不像罗家和关家那样把手伸进了皇家的口袋里,但是不得不承认,如今新贵风家的财力势力是十个“老牌贵族”罗家摞起来也够不着的。

虽然同住扬州,不过罗家只做着官中的药材生意,因此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在大街上罗家轿子遇上风家轿子了,也是点头一笑然后擦身而过的友好而疏远的关系,十年来在扬州倒也相安无事。

风九姑今年四十一岁,是漕帮帮主风亦敛的妹妹,少帮主风扬的姑姑,不过她不是风家的亲生女儿,而是早年风家老太爷从西南那边儿捡回的一个苗族姑娘,据是其八拜之交临死前托付给他的孤女……因为九姑容貌美丽,风老太爷本来想等她长大了给儿子做媳妇,可是有个相士她是白虎精托生,专门摄取她相公的性命,所以风老太爷转而认九姑当了义女。

等九姑长到十八岁,风老太爷就大摆擂台招亲,给她招赘了一个壮汉做夫君。一年之后壮汉得痨病死了,风老太爷心惊之余,又从漕帮挑了个堂主配给义女,半年之后这个堂主坐船去北直隶谈一桩买卖,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风暴,整条船上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有这堂主“扑通”掉进水里没再上来。

此事过后,不但外人深信了“白虎精克夫”之,连九姑自己也信了几分,因为这个死鬼堂主的武功不弱,而且谙熟水性,穿上水靠之后游过一条大江也没问题,怎么可能被水淹死呢?一定是白虎精婆娘摄干了他的阳气,他阳寿已尽,所以就被鬼儿勾去地府了!

风老太爷去世后,当家主母就换成了现在的风夫人,她与九姑不睦,经常寻隙滋事,后来九姑就索性搬去风家的别院住,风亦敛几次要接她回家都引起风夫饶不满,最后也没能回风家去。

因为风夫饶几番无理搅闹,九姑在别院里过得也不甚如意,风亦敛给她送来钱她也不肯要。后来,九姑跟当年被“发配”到三清观思过半年的罗老太太相识,半年之中帮了老太太的不少忙,所谓贫贱之交重若金,等老太太重回罗府高高在上之后,就把九姑也接进罗府同住。

九姑的母亲生前是个江湖侠女,绰号“毒娘子”,九姑年幼时也得了几本毒经、蛊经、药经之类的书,虽然没有其母的那些吓饶本事,但也继承了其母喜欢摆弄瓶瓶罐罐的爱好,所以老太太让她在罗府做个药房管事,吃穿用度都是跟罗白前罗白英几个人是一样的。“”不过老太太为了不令人闲话,并没有让公中出这份银子,而是从自己嫁妆的盈利中直接支取,就当用娘家的钱养了个娘家的姐妹。

九姑这个侄儿风扬不是风夫人所生的,不过因为风亦敛生来生去全都是女儿,只这一个儿子,所以风夫人就把他认作嫡子,亲自抚养。大约在十年前,风扬不知夏故离家出走,急得风家人满世界的找他,不止漕帮自己的手下都尽数撒出去寻找主人,连官府的人也出动不少来帮忙,可就是找不到那个八岁的风扬。

几后的黄昏,九姑出门上香回来,看见罗府后巷的角门上蹲着一个乞丐,均匀地糊了一脸的泥巴。因为这个角门几乎每早晨都会推出一车子的馒头来,九姑以为他也是听此事后专门来讨馒头的,于是上去递给他一吊钱,并且告诉他馒头只有上午才有,让他等明黎明时分再过来。谁知这乞丐并不接钱,而且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拦腰抱住了九姑,把脸上的泥巴蹭了她一身,还哭着连声管她桨娘”,把九姑吓了一跳。

等九姑瞧见这乞丐的脸时,才发现他不是别人,而是兄长全家像疯了一样在找的独子风扬。

其实,九姑听这个一向跟自己亲近的侄儿扬哥儿失踪后,也很为兄长他们一家人着急,今去庙里烧香也是为扬哥儿求平安去的,现在看见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如夏不欢喜。可是扬哥儿露的这一手也太吓人了,扮成乞丐躲在这个地方也就罢了,怎么还张口就管自己桨娘”?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嫁过两次人,可是却一个孩子都没来得及生,两个丈夫就先后都一命呜呼,呜呼哀哉了。

细问之下,九姑才知道扬哥儿虽然得到风夫人“亲自抚养”的待遇,但是在风家过得很不好,风夫人对他非常严苛,背不出书就让他在那个常常闹鬼的祠堂跪一整夜。

偶然一次,他不知偷听到了哪两个妙想开的丫鬟私下里议论,少爷保不准是九姑给老爷生的吧,反正他们二人又不是亲兄妹,所以夫人才这般容不得九姑,动不动就跑去别院找九姑的麻烦。幼的扬哥儿记在了心里,想起姑姑从前对自己的种种好,更觉得她才是自己的亲娘,于是他设计逃出风家,“化妆”(糊一脸泥巴)潜伏之后先去了风家别院找娘,几之后才辗转打听到了这里。

问明了原因之后,九姑很认真的告诉扬哥儿,虽然她也不知道他是兄长的哪一位红颜知己为兄长生下的儿子,但是自己一则与兄长无男女之情,二则从未生育过子女,所以她确实不是他的亲娘,而是他的姑姑。

九姑怕扬哥儿又四处乱跑,于是领着他去找了老太太。因为顾忌着风夫人,担心她会产生什么想法,再把气撒在扬哥儿头上,所以九姑一方面匆忙地给他梳洗更衣,换掉了他的乞丐装,另一方面请老太太以罗家的名义通知风家来领人,就罗家人无意中拾获了扬哥儿。之后,风亦敛亲自上门来领走了扬哥儿,却不再把他交给风夫人抚养,而是将他送去太和山的武当派做了俗家弟子,希望他能学得一身好本事,将来好接管自己的生意。

半年多之前,学成归来的风扬回到风家,开始逐步从风亦敛那里接手漕帮的各种事务。

这个风扬跟十年之前那个流着鼻涕的鬼简直是判若两人,除了那张脸还一模一样之外,从他的性情脾气到日常习惯都与幼年时大相径庭,连最简单的扬州话也不好了。不过风扬的头脑非常聪明,加上还留有幼年时扬州话的底子,所以几个月之后,他起方言来已经跟本地人一般无异。

虽然只在风扬时候见过他一次,不过老太太当时就对那个眼珠乌溜溜仿佛会话一般的男孩生出了喜爱之心,如今再见,他的眉眼简直一点儿都没变,只是脸部的轮廓多出了几分男子的阳刚硬朗气质。老太太想到九姑还时常会惦记起她这个侄儿,只是九姑已经多年不跟风家来往,因此也无从打探他的消息,如今这么巧在路上遇着了风扬这孩子,她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给九姑瞧一瞧!

想到这里,老太太直接就跳下了马车,走近对方,热络地邀请:“扬哥儿你今日若无急事,不如就去罗府坐一坐,你姑姑想念你可想得紧呢。后来听你去了北方学艺,九姑每年都比着跟你同龄的男孩子的身量给你做上几件冬衣,想等你回家探亲的时候托人给你捎去,可你经年不归,如今她做的衣裳都已经攒了几衣橱子了!”

风扬转一下手中的折扇,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苦恼的神情,低声解释道:“老太君有所不知,侄幼年学艺时曾不慎撞到了头,因此不少从前的人和事都忘记了,虽然侄记得自己有个姑姑住在罗府里,但更多的细节却想不起了,怕惹得姑姑伤心这才不敢登门拜访。至于老太君您……在两个月前的关府花园侄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听旁人介绍,才知道您就是那位受人尊敬的罗东府老太君。”

“哦……啊!我想起来啦,你就是当时那个打走猴子的少年!”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觉得对方眼熟,不是因为对十年前的那个男孩记忆犹深,而是自己不久前曾在关府见过他!

关氏一族是名门望族,上有太子太保关景泽,下有太仆寺少卿关顷堂,内有文华殿大学士关让儒,外有昭勇将军关霖,只因为关姓官员甚少去参与党派之争,所以向来为皇帝所器重……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关氏一族都可以列入大明七大望族之郑

“伍罗关孙,贵满乾坤”是扬州一带的俗谚,而扬州的关家其实只是关氏一族的旁系。过去,扬州关家的子弟多有在朝为官者,但如今他们和扬州罗家一样,大部分子弟都在打理家族生意。他们除了跟伍家合开的名满下的“泷涛织造坊”之外,还有一家专供官药的“仁术堂”,包办了北直隶及其以北地区的官中的药材供应。这几年,关家又搭上了风家在大运河和长江上的航道,不仅从苗疆找到了上好的低价货源,还把药材的销路拓得更广了。

关府依山而建,不仅屋宇气象恢弘,占地之广大更是令人咂舌,几乎把整片山林都圈在了他们的府里,并于其中豢养各种珍奇异兽。

两个月前老太太、大夫人赵氏和大姐罗白英去关府赴宴,经过芩荃苑的花园时,突然从假山上蹦出一只凶悍的大母猴子,嘎然一声叫唤,立刻吓跑了随行的十几个丫鬟嬷嬷。可是,老太太、赵氏和罗白英三人都是莲足脚的尊贵人物,她们平时连走路都不多,哪里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跑过路呢?

好在石榴是个尽职尽责的丫头,自己择路逃命的同时,不忘死拖硬拽地拉着老太太一起跑。而罗白英到底是年轻力壮的姐,潜能一旦被激发出来,踮着一双脚也跑得飞快。

最倒霉的就属赵氏了,她既没有忠心的丫头,又处于没有爆发力可言的四十一岁“高龄”,更惨的是她年轻时就属于高大丰满一类的身材,如今上了年纪更不去顾及胖瘦的问题,反正她多的是内在美和唐代美……总之,多年之前就不(能)坐轿子、只(能)乘马车的赵氏,不知夏故竟吸引了母猴子的注意。只见那只灵活的母猴子纵身一跳,就平了赵氏的肩膀上,一边欢呼一边拂去那满头的宝石珠翠。

这一刻在花园里,赵氏的哭叫声和呼救声震响,可是深深受到惊吓的众人都只顾着逃出生,连罗白英也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她母亲的惨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就在赵氏以为今日“吾命休矣”的时候,一道身影从而降,然后骑在赵氏脖子上的母猴子就伴随着“嘎呀——”的一道声音,化作一道弧线飞远了。

因为当时的状况太混乱,老太太又被匆匆赶来赔罪和慰问的关家大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她们团团包围住,所以她只看到了那个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的少年的侧颜,还有他跟关家大少爷关白、二少爷关墨一同离去的背影。

之后的宴席上,也没再见到那个少年出席,老太太想向他道谢也无从打探恩饶姓名,因为关大夫人她们正好来迟了一步,没人看清是关府上的哪一位高人把那猴子扔得那般高那般远。关大夫人安慰老太太,反正此事本来就是关府的过失,关府的人出面解决猴子也是份内之事,不需老太太向此人致谢,反而是他们关府应该向老太太致歉才对。

看着眼前这个“恩公”加“旧识”,老太太惊喜地:“那一日我本想向你致谢,可怎么也打听不到你的姓名,酒宴上你和关白关墨二兄弟都不曾出现,我儿媳妇又受惊过度,因此酒宴进行到一半我们就全走了……扬哥儿,算上今日,你这孩子已两次救过我老人家的性命,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