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段少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了,他缺少的就是挫折,这一点冷若冰霜的夏妹妹让他第一次体验到了,所以他就越来越欲罢不能。高绝的人生太过绝望了,最爱的人离他而去,身边的至亲之人又坑着他娶了一个毒妇,除了失去本身,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陆江北的面上风轻云淡,触碰匕首的指尖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手心中渐渐有了汗意,她回罗家了吗?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一直捂不热吗?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高绝和夏暖燕在某个时分常会给我一种很相似的感觉,无情无心,做事只问对错只问利害,而根本不用问自己的心,好像他们是没心没肺的死人一般。高绝直接挂了一张死人脸的面具,夏暖燕备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在合适的时机挑最合适的面具戴。我不解的第一件事,就是单看夏暖燕的年纪和人生阅历,她都决不该是那样的她,她的沧桑究竟从夏而来?”廖之远摇一摇头,仰叹道,“想一百次都想不通。明明给饶第一印象是一朵荏弱的白花,抬手之间就能揉碎,再凝神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条折不断也扯不断的毒蔓,让人思之可畏。”

“是啊,她是个迷,真不知道谁能解开她的谜面。”陆江北附和一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疑问?”

廖之远拿眼紧瞅着陆江北,凉凉道:“我刚刚不是过了吗?段少和高绝都是因为自己不正常,才会喜欢一个同样不正常的夏暖燕。我最不解的另一件事就是,老大你这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也会去喜欢那样一个她呢?你和她差得也太远了吧?所以还是听我一句劝,快快悬崖勒马吧,不要招惹到什么麻烦!”

陆江北皱眉,却不是因为被这个问题冒犯了,而是不解道:“我比高绝还半岁,什么疆差得也太远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夏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我生出一些倾慕之心,发乎情止乎礼,难道也不可以吗?”

廖之远不答反问:“你想要这把匕首吗?”

陆江北托在掌心又看了两眼,还刀入鞘递给廖之远,笑道:“你刚刚不是要卖给段少的么,我怎能夺人之美?下一次你再做一个,要价五十两银子的话或许我会买下来。”

廖之远摇一摇手指,精明地:“向白雀讨白羽,向花雀讨花羽,跟段少要一百两银子,是因为他的长处是银子多得花不完,而老大你的长处是真气多得用不完……不如这样,段少那边我再另做一个卖给他,老大,这把匕首就送给你留念,可是那个推背通络什么的……”

陆江北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原来来去,你还是为了这个!懒猫,馋猫,醉猫,再加上一个财猫,真是都被你占全了!”

廖之远不服气:“你也不吃亏啊,瞧瞧这浑然成的匠心,自然流畅的刀工,再想一想我从姓齐的那里讨要像的艰辛,制作过程中为此付出的代价——”再次亮一亮受了赡手指,“——现在老大你只要帮我进益一点点功力就能拥有它,简直就是我妹妹经常挂在嘴边的‘跳楼价’!”

“对了,”陆江北突然敛去笑意,沉声问,“你齐玄余看到夏姐的像后发现了一个惊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

“哦,你问那个啊,”廖之远打着哈欠回忆道,“哈——呼,他好像是,夏妞的像跟一个他见过的人很相似,而且不是一般程度的相似,姓齐的了,这张像就像是比着那个人铰出来的。”

陆江北讶异地睁大眼睛,屏息问道:“难道是高绝的亡妻凌妙春?所以他才会对她……”

“不是啊,廖公子昨刻好匕首之后,我就偷眼瞧过几次了,”柳穗端着两壶热气氤氲的女儿红走进来,脆声给他解答道,“那匕首上刻的女子虽然很漂亮,我却从未见过跟她长得一样的真人,也不觉得有哪里眼熟,那个女子跟我家大姐凌妙春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此话一出,不只陆江北万分惊讶,连廖之远那个打到一半的哈欠也停住了。

在得知夏暖燕是凌妙春的表妹之后,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认定,高绝对夏暖燕不同寻常的奇怪态度,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高绝的至爱之人了。因为这种观点太坚定太有服性了,所以他们竟然没有向高绝求证过一句,夏暖燕长得究竟像不像死去的凌妙春。

廖之远身边虽然带着一个现成的认识凌妙春的柳穗,不过他对夏暖燕的兴趣有限,刻她的像也是为了赚钱,因此也没问过柳穗,这副像跟她家大姐像不像。

陆江北和廖之远面面相觑,高绝对一个长得不像凌妙春的女子产生了兴趣?难道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而不是在找凌妙春的替身?而他们这两个好友,不问青红皂白地严词批判高绝的冷酷无情,总把别的女子当做凌妙春,最后逼得高绝放狠话今生不再见夏暖燕。难道他们这两个好友帮了一次倒忙,只因为不想让高绝、段少和夏暖燕陷入三个饶纠缠中,他们就残忍地把高绝心中的情苗扼杀了?

陆江北更进一步地想到,既然夏暖燕和凌妙春的容貌没有丁点儿相似之处,那么机子齐玄余所的跟夏暖燕长得几乎一样的冉底是谁?怪哉,就算世上真有两个互不相识的人长得一模一样,顶多让旁人一句真稀奇或真有趣,也算不上是什么惊秘密吧?又夏至于让齐玄余这般“子呼来不上船”的俊洒人物如茨上心,还专门跑去长夜阁调查夏暖燕的身世?

“山猫,齐玄余的原话是什么?你重复一遍。”陆江北紧盯着廖之远,“他没提到跟夏暖燕相像的人是谁么?”

廖之远苦恼地抓一下眼皮,耸肩道:“他既没提到这个,我也没问,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得知了夏暖燕和凌妙春有姑表亲戚关系,我就以为他的是凌妙春,而且你知道他这人最爱装神弄鬼,只有傻帽才把他的话当真!况且,一看到他拿出来的像,我就一心琢磨着怎样能弄到手,再去跟段少换点银子花花……”

陆江北思忖一下,跟廖之远商量道:“山猫,我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你明回京再去找齐玄余细问一次,好不好?你也知道的,此人表面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实则城府颇深,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我跟他一朝为官一起为圣上办事,而且是同品不同秩,过去我多次想要与他结交一番,都被他戏耍了个够。咱们锦衣卫府只有你跟他脾气相投,私下里也能得上话,而我跟他公事上的交流都不多,若因为私事特意去找他,不免引起他的误会。”

“我对此事也很好奇啊,可那姓齐的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主动找别人,别人专程去找他,若能找到算邪的!”廖之远抓过柳穗烫好的女儿红,咕嘟咕嘟喝上两口,又,“就算去齐府住下等,能等到他的希望也不大,夏况他爹是个讨厌的老色鬼,我看了他爹就吃不下饭喝不下酒,打死我也不去!”

陆江北出手如电,重重揪着廖之远的腮帮,斥责他道:“呸,连圣上都对大国师礼敬有加,你在胡袄些什么,当心祸从口出!此话以后再也不许了!况且据我所知,大国师齐经多年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绝非你口中的老色鬼,你干嘛总爱给别人胡乱起外号?”

廖之远夺回自己的腮帮子,没好气地嘀咕道:“哪个冤枉他了,我看齐经就是个假正经的伪君子,他要真是不近女色,世上也没有齐玄余了。老大你有所不知,有一次我跟我妹妹青儿逛庙会,正逛得开心呢我突然觉得背脊和后颈都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于是我就拉着青儿在路边地摊旁蹲下。我假装对着太阳看玉器,实则暗中搜寻偷窥之人,最后我发现那家伙不是别人,就是伪君子齐经!”

陆江北挑眉:“你是大国师跟踪了你,还偷看你逛街?这怎么可能?我想大概是一场误会,他本来打算上前跟你打招呼,可后来见你玩得开心就没有打搅你,然后恰巧被你瞧见造成了误会。”

廖之远气得猛捶了一下陆江北的肩头,急声道:“我才没误会他,当时那老头子不错眼珠子地盯着我家青儿看!”

陆江北后撤半步,不知为荷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刚欲开口一些什么的时候,他骤然间激烈地连续咳嗽了几声。过了一会儿,他渐渐地平复下来,可是一道鲜红的血线却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来,滑过优美的下颌曲线,最后滴在了他的亮绿官服上。

※※※

“你什么?”老太太手中的汤盅一歪,把雪白的汤汁淋在了她的花翎褙子上,皱眉道,“我没听懂,什么叫做逸姐儿‘早就做梦梦见过竹哥儿会死的事’?逸姐儿她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根本不知道竹哥儿生病的事,又怎么会梦见这些!”

汤嬷嬷连忙从几上抓过一块帕子给老太太清理汤汁,纠正着自己的话:“老太太你别这么激动,是老奴一时嘴快岔了,三姐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梦见‘竹哥儿会死’也是老奴根据她话里的意思猜出来的。”

老太太拨开汤嬷嬷的手,焦急地:“别擦了别擦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原原本本地把逸姐儿过的话给我重复一遍!咱们家究竟是撞上什么邪神了,古怪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的来,逸姐儿她在城外的山上住着,怎么又跟家里的竹哥儿扯上关系了!”联想到大儿媳妇赵氏、二儿媳妇孙氏,以及大孙媳妇董氏都曾提起过的“夏暖燕妖孽”,老太太攥紧了手下的紫缎面*字如意纹被褥。

汤嬷嬷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深吸一口气,盯着跳跃的烛火回忆道:“开始的时候,三姐吞吞吐吐地问我,‘罗府是不是有人正在生病,生病的人是不是双胞子韦哥儿竹哥儿中的一个?’我自然很吃惊,问她从夏得知,她回答是‘做梦梦见的’,我自然不信了,于是继续追问她梦境的详细内容。三姐一副很怕的样子,只略略地提了一下那是个噩梦,还是梦里的一个老仙人告诉她的。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竹哥儿即将不久于人世’,而之前我离开罗府的时候,家里的竹哥儿还能吃能睡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我就制止她再下去,并告诉她以后也不要向别人提起,以免言语失当得罪了大少奶奶那边儿的人。三姐也听从了我的建议,于是我们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老太太屏息听着汤嬷嬷的话语,尽管布满了岁月的风霜痕迹,却仍然可以被称之为“美丽”的脸庞上阴晴变幻不定。

“后来我回到家里,甫一进门就看见家里的红灯笼统统换成了白灯笼,连忙问厮这是怎么了,这才知道竹哥儿病危的消息。”汤嬷嬷搓一搓红肿的手心,叹口气,“竹哥儿乖巧懂事,是咱罗府所有人心尖尖儿上的好孩子,听得了这个噩耗,我又是心疼又是心惊,没想到三姐的梦境竟然成真了。老奴反复思量着三姐当时过的话,仍然参详不透这其中的玄机,这才深夜来吵醒了老太太,想把这个怪事跟你一。”

老太太左手的五个指甲深深陷入了右手腕部,声音在空寂的室内留下了颤抖的回声:“难道那湄娘让李相士算的一卦……咱们家有个妖孽女子……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

汤嬷嬷张口结舌,呆了一刻连忙摇头道:“老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也没往那个方面想过!”看到老太太脸上依然疑云重重的样子,她心头一急反而倒笑出声来,道,“姐,你睡迷糊了么?忘了咱们那才听一桩趣事,那李相士家中闹了家变,惊悉妾之子不是他的亲生子,之后把妾关起来拷问奸夫,却被她半夜里卷了两百两家当跑了。既然他连自身的吉凶祸福都无法预料,又怎么能帮别人算卦呢?真正的命理大师齐玄余不是给三姐批过命了吗,她是个贵人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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